蔣氏明顯是在做戲，但她就有這個天分，能把人聽得動容。莊</br> 常臉色未變，只聽蔣氏說完，便又看向柳蔚：“煩請仵作先生，將孫君等人的尸檢報告解說一番。”</br> 終于到柳蔚上場了，下面坐在第三排的成齊捅了捅云想的胳膊：“來了來了。”</br> 云想揮開他的手：“你別吵。”成</br> 齊湊在云想耳邊，眼睛則打量著柳蔚，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兒，又舊事重提：“你看她那樣子，誰能看出是女的？你聽她說話的聲音，比莊常還爺們，就像個男的！”云</br> 想要讓他煩死了，生氣道：“你再叨叨，我聽不到我姐說話了！”成</br> 齊這才閉嘴。</br> 柳蔚的解說其實就是照念，走個過場，把驗尸報告里的東西拿出來復述一遍，而這些東西一般是直接提交給主審官的，因今個兒在場旁聽的不止主審官，這份驗尸報告也不是人人都看過，柳蔚才公開說一遍，也算擔上一個“證據確鑿”“心服口服”的名頭。大</br> 家聽得議論紛紛，成齊這種話嘮，基本上都快黏在云想身上了：“什么叫血什么蛋白？吃的？”</br> 云想沒搭理。“</br> 纖維什么壞死又是什么？誰壞死了？”</br> 云想還在忍耐。</br> “麻布的衣服和綢制的衣服燒起來味道為什么不一樣？不都是臭的嗎？欸，想想，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你快告訴我啊。”要</br> 不是顧忌場合問題，云想已經一腳踹在她表哥臉上了。</br> 怎么就這么煩人？跟鴨子似的，一直嘎嘎嘎的叫個不停！偏</br> 偏成齊還眉飛色舞，得不到云想的回答就反過來笑話她：“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哈哈哈，不知道就不知道，我又不會笑你，沒關系的啊。”</br> 云想的腦袋差點炸成兩半。這</br> 份驗尸報告并不深奧，只是里頭涉及的一些詞匯，柳蔚偷懶沒修飾，說出來時，多數人第一反應是聽不懂，但別人聽不懂，莊常能聽懂。這</br> 些資料莊常早就看過了，不懂的，柳蔚也都解釋過了，所以再聽一遍，莊常是沒有任何障礙的，等柳蔚以一種“說完收工”的狀態結束話音時，堂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寂靜。而</br> 莊常就在這時緩緩點頭，一派高深：“案情實在令人發指。”眾</br> 人：“…………”</br> 恩？哪里發指了？為什么發指？大</br> 家看莊常不是裝的，居然是真的聽懂了？那幾個之前還捉摸著想搶莊常主審官位置的巡按府官員都不吭聲了。</br> 他們覺得自己以前是看走眼了，原來其貌不揚、膀大腰圓的莊大人這么有智慧？原</br> 來莊大人大腹便便的肚子里，裝的不止是肥腸，還有知識？柳</br> 蔚這邊說了孫君，又提了張麻子夫婦，最后又把黑藥商人馬大夫供出來了，等她都說完，莊常便把目光轉向萬氏那邊，問：“蔣氏與仵作說的這些，你可承認。”萬</br> 氏因為挨打，現在下半身疼得要命，她只想趕緊結束這場堂審，加上她原本就已認罪，此刻便就含糊的點了點頭，說：“承，承認。”</br> 承認就好辦了，莊常一拍驚堂木，當即公布：“萬氏草菅人命，濫殺無辜，如今證據確鑿，本官特判你還押死牢，于立罪書上表朝廷后，月后問斬，你可心服？”</br> 萬氏愣了一下，“問斬”二字磨到了她的心口。</br> 月后問斬，這么急嗎？那父親可有時間救她出去？莊</br> 常看她遲疑，再次一拍驚堂木：“本官問你是否心服！”</br> 萬氏眼珠亂轉，生死關頭，她終究沒傻得那么徹底，通常死刑多會被判為秋后問斬，因春夏兩季萬木蔥蘢，正是世間百態生長的季節，生時不殺，乃是古往今來的傳統，反之秋冬一片蕭瑟景象，為了順應這個肅殺之氣，死刑多會被判在秋后。今</br> 年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這個國度，秋季已逝，冬之將臨，算上地方死刑需上表朝廷，立立罪書，一番文書來往下來，今年之內，應是趕不上斬刑之期了。</br> 萬氏以為，她會被判為秋后問斬，那今年來不及，便是明年秋后行刑，這一年的時間，足夠父親將她撈出來。</br> 可現在，巡按府竟宣判她月后問斬？</br> 月后自然也能趕在今年秋冬的尾巴，可文書來往時日夠嗎？立罪書上表，光于各部流通，便需至少兩月有余，但卻要判她月后問斬？“</br> 我……我……”一番思慮后，萬氏仰頭大喊：“我要見秦遠川！”“</br> 放肆！”莊常重重呵斥：“你當本官的衙門是你家后院，想見誰便能見誰？”</br> 萬氏咬緊牙關：“見不到秦遠川我便不服，立罪書上我絕不簽字！”莊</br> 常皺了皺眉，眼睛看向堂下的柳蔚。柳</br> 蔚對他挑了挑眉，微微頷首。</br> 莊常明白了，松了口氣，裝模作樣的讓衙役去找秦遠川。</br> 衙門后院，等待著接下來被帶上堂的萬立，此刻表情嚴肅，侍從在門外與他小聲通報：“小姐雖認了罪，但不肯簽罪書，說要見秦大人，現那莊常已派人去找，大人您放心，只要見著了秦大人，小姐必會幡然醒悟的。”萬</br> 立瞇了瞇眼，神色冷厲，音量微低，卻是問了另一件事：“寶美人當真被打入冷宮？”</br> 侍從一愣，緩而也沉默下來：“應當是真的，大人，皇上那邊，莫不是真要放棄大人？”萬</br> 立深吸一口氣，三日前他便聽過了京里傳來的消息，寶美人是他進貢給皇上的，皇上對其一直算是看中，可如今寶美人驟然失寵，這絕對是個危險信號，但皇上這突然之間是什么意思？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為何現在卻……</br> “不。”萬立一下咬住了牙，對侍從道：“莫讓秦遠川接近茹雪，你現在便去前堂，想辦法帶話給茹雪，讓她認罪，簽下立罪書。”</br> 侍從不解：“大人，立罪書上寫的可是月后問斬，時日太緊，萬一咱們救不出小姐……”</br> “稍后再說。”萬立狠狠的皺著眉，握緊了拳頭：“茹雪那兒還有兩百萬兩稅款，下堂之后，你立即讓她把鑰匙與印章交給你，皇上那邊變得太快，必然是有人尋到了這兩百萬苗頭，在皇上面前說了什么，皇上多疑，這兩百萬兩不能留，你拿到鑰匙，立即帶人銷毀，可明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