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繼續問丁五娘:“后來呢?”</br> 丁五娘還帶著氣,語氣很不好:“后來什么后來,孩子掉了,紅粉靜養了足兩個月,我萬艷坊還得重新裝潢,前前后后損失了幾百兩,虧得我啊,心口都在流血!”柳</br> 蔚笑了一聲:“后來孫桐還來找過紅粉嗎?”</br> 丁五娘繃著臉,說起話來硬邦邦的:“來過。”</br> 柳蔚點頭,等她說下去。</br> 丁五娘嘆了口氣:“紅粉啊,真是個傻姑娘,煙花之地哪來的真愛?就因為孫桐是她第一個男人,又包了她兩個月,她便對那個男人死心塌地,后來孫桐是來了,那狼心狗肺的玩意兒,帶了個京里的貴商,把紅粉送到那男人床上了。”</br> 這個柳蔚之前就知道了,對此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話</br> 說到后面,已經不是柳蔚在主動問,而是丁五娘在唏噓回憶:“我五娘做事從來是往錢看,我同情紅粉,但我不會跟錢過不去,她在我萬艷坊不能白吃白喝,我也不會養個嬌小姐擺著好看,她得給我賺錢,但她賺夠了錢,攢足了銀子贖身,我也不會攔著她,我是舍不得她。同為女人,我也沒想礙著她過清白日子,我只是沒想到,讓她走,竟是害了她,孫桐啊孫桐,紅粉一輩子,就是讓他給毀了。”后</br> 面的事,就是外界流傳的那套了。</br> 紅粉贖身后去了柏三村,但這個樸實的小村莊對她并不友善,一個孤苦伶仃、受盡挫折的女子就這么在流言蜚語中艱難的生存著,甚至最后連命都丟了。關</br> 于紅粉生過一個女兒的事,柳蔚也問了丁五娘。</br> 丁五娘沉著臉說:“當然知道,我和煙兒還去看過她。”</br> 說起煙兒,便不得不提紅粉事件的另一樁流言,是說紅粉贖身之事,當時很多人都說,紅粉能順利贖身,脫離苦海,是因她揭發了好姐妹煙兒與情郎私奔之舉,在老鴇這兒得了便宜。</br> 更有人說,紅粉最后尸骨無存的下場,都是在給煙兒贖罪,說煙兒是懷著孩子要與情郎私奔,最后卻因紅粉背叛陷害,讓老鴇活生生給打死了。所</br> 以紅粉最后失去女兒,又喪了命,實際上是煙兒回魂來找她報仇了。大</br> 家都說她是自作自受,這個說法在坊間傳得是有鼻子有眼睛的。</br> 可實際上,只有萬艷坊內部的人才知道,這些話有多么子虛烏有。</br> 丁五娘很疲憊,當初的事,她每回想起都難受:“孫桐的夫人派人砸了萬艷坊,這事許多客人都看到了,紅粉當眾落胎也被外面傳的沸沸揚揚,這事兒當時沒起什么波瀾,可過了一陣,聽說是別處的官府要過來調查,然后,風向某一天就變了,所有人的說辭,都變成了被打落的孩子是煙兒,而出賣煙兒的成了紅粉。說實話,煙兒才是最無辜的,那孩子是我手下最紅的姑娘,除了我以外,她算是萬艷坊最能做主的,我的脾氣大,但凡來了新姑娘不肯合作,我會直接動棍子,煙兒就不會,她人溫和,脾氣又好,新姑娘在她的勸說下,都容易看開,紅粉沒有朋友,煙兒是她唯一的朋友,那陣子紅粉流了孩子起不來床,全是煙兒在照料她,后來紅粉贖身不夠銀子,煙兒貼給她兩千多兩,半輩子積蓄都搭進去了。”柳</br> 蔚聽著,下意識的問:“那位煙兒姑娘,現今何在?”</br> 丁五娘笑了聲:“她早就嫁人了,那個男人沒什么身家,但人勤快,對她也是真心好,兩人去了外地,轉眼五六年了,聽說孩子都幾個了。”柳</br> 蔚嘴角露出笑意:“那是挺好的。”丁</br> 五娘道:“當初紅粉去了柏三村,沒過多久就派人來傳話,說是懷了孩子,我們過去看她,才知道那孩子的父親是誰,連她都不知道。”柳</br> 蔚想到紅粉當初的遭遇,紅粉應該是被輪奸過,但孩子的出生,好像不是那個時間段。</br> “后來孩子生下來,那個男人回來過,哪怕是個女兒,那男人也想將他們母子帶走,可惜已經晚了。”</br> 柳蔚一愣,凝起了神:“還有個男人?”“</br> 就是那個京里的富商。”丁五娘氣得不行:“我就說她是個傻姑娘,腦子就跟被門夾過似的,那個富商一開始是被孫桐攢動跟紅粉好上的,但我看得出,他挺喜歡紅粉的,私下還找我說過,要給紅粉贖身,我問過紅粉,紅粉不同意,說不愿意去京城,說那男人妻房多,就算現在想起她,久了膩了也不會管她死活,到時候離鄉背井,她想回家都不成。她膽子小,我也理解,替她回絕了,后來紅粉自己贖了身,離開后去了柏三村,那富商又去找過她,想她跟他走,紅粉還是沒同意,但那男人天天去,不知怎么,兩人又扯上了床,再后來,孫桐也去村里找過她,然后紅粉就懷孕了,我猜測,紅粉是以為那孩子是孫桐的,才一心要生下來,其實我和煙兒都覺得那孩子是富商的可能性更大,可紅粉不聽,她是陷在了孫桐這個人身上出不來了,生下孩子后,沒多久孩子就死了,那富商后來又回來過一次,找的我,應該是在外面聽到了消息,知道紅粉生了個女兒,特地回來想帶他們母女回京,可那時候,紅粉和那個女嬰,都死了。”</br> 時間線梳理了出來,柳蔚點點頭,又看向了萬重:“你是不是依舊認為,這件事與你那位好姐姐沒有絲毫關系?”萬</br> 重繃著臉,還是為自己的姐姐找了托詞:“哪怕孫桐是個人渣,紅粉的死,也不能賴在我姐姐頭上!”柳</br> 蔚又看向丁五娘:“五娘聽說過一個叫李玉兒的姑娘嗎?”丁</br> 五娘想了想,搖搖頭:“我這萬艷坊里叫玉兒的有四五個,但姓李的,倒沒有。”“m.</br> 她不是青樓女子。”柳蔚說道:“她是個農家女,黑水村人,五娘有印象嗎?”說</br> 到黑水村,丁五娘最快聯想到的就是紅粉的死亡地點。</br> 紅粉是死在海灘的,那地方就是黑水村與柏三村的交界處,而姓李的農女……</br> 丁五娘猶豫一會兒,半晌,突然福至心靈,眼睛瞪得大大的:“莫非是那個老李頭?”柳</br> 蔚瞇著眼,坐直了些:“李寬曾說,當初有傳言,說有個農戶曾見過孫桐與萬茹雪在柏三村附近流連,其后紅粉就死了,這件事,五娘可清楚?”</br> 丁五娘臉色有些難看,她攥著手指,遲疑了片刻才道:“公子看來是什么都知道了?”</br> 柳蔚看她:“李農戶只是個普通農人,他的說辭傳的再遠,也不可能傳到全縣城人盡皆知的地步,李寬說他聽到的這些消息,都是來自他平日玩耍的地方,那陣子李寬沉迷男女之事,玩耍得最多的,就是你們萬艷坊,一個萬艷坊,傳死人間的晦氣事?應該不太可能,所以,在下大膽猜測,五娘以前見過李老爹吧?李老爹的那些話能被傳得沸沸揚揚、此起彼伏,也是因著有五娘你推波助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