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員外的這套說法,萬重是吃的,等從孫府離開時,柳蔚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br> 孫家的倒戈,在她意料之內,畢竟孫家人是什么德行,從之前的種種事跡已經能看得明白。</br> 但讓柳蔚驚訝的是,打點孫家的人,不是萬重。柳</br> 蔚一開始以為萬重把她叫來,就是為了讓她聽一遍孫員外的廢話,在她面前把戲演全了,但孫員外字字泣血的說到后面時,萬重那表情卻分明是信了。柳</br> 蔚有辨別謊言的能力,但她從未想過,萬重有可能真的是被萬家人蒙在鼓里,她認為這不現實,相處數年,知根知底,又在同一座城池朝夕相見。</br> 這樣的相處模式,你跟我說,萬重不知道萬立、萬茹雪的秉性?不知道他們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丑事?</br> 可能嗎?有可能嗎?</br> 但萬重的表情的確不是撒謊,他沒有演戲,他就是信了孫員外的話,就是信了自己的姐姐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人,自己的義父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柳</br> 蔚不知道是誰給他的這些錯覺,但這個發現,讓她不得不重審對萬重的看法。想</br> 起萬重剛到西進縣時,莊常請他一起喝酒……莊常那老狐貍是不是早就知道萬重的立場?所以在調查萬立的同時,他還能對萬重和顏悅色?腦</br> 子里一下擠滿了許多問題,柳蔚必須靜下心來重新思考。</br> 偏偏這時,萬重還得意洋洋的跟她說:“這下你信了?”</br> 柳蔚沉默的看著他,第一次嘗到了啞口無言的滋味。萬</br> 重昂首挺胸,沉冤得雪似的哼了聲:“孫君之死,連孫家都承認只是意外,你們卻還自以為是的拉著我大姐不放,倒是不知你們巡按府衙門的處事之法,如此草率。”柳</br> 蔚癟了好半天,才溫吞吞的吐出一句:“我并非巡按府人。”</br> 萬重不聽,反正他就認定了柳蔚是和莊常一伙兒的。</br> “接下來你想去哪兒?”萬重很尊重的詢問柳蔚的意見。</br> 柳蔚看他那大搖大擺的模樣,沉默了會兒,才問:“萬大人一直問柳某想去哪兒,是打算去一個地方,便反駁一個地方?”</br> 萬重抬高下巴,眼神睥睨極了:“我不管你們有什么手段,總之,你們既說我義父大姐包庇殺人,貪污行兇,那我便用事實,將你們的謊言一一推翻。”柳</br> 蔚盯著他眼睛:“萬大人于亭江州,是任何職來著?”</br> 萬重有些不悅,道:“駐兵營總督令,怎么?想說本官也濫用職權,包庇親眷?”柳</br> 蔚搖頭,解釋道:“柳某只是隨便問問,大人無需緊張。”</br> 萬重皺緊了眉:“本官有何好緊張的?清者自清。”“</br> 是,清者自清。”柳蔚有點想笑出聲,但最后還是忍住了,她問:“駐兵營離亭江州州府衙門遠嗎?”萬</br> 重不知這人為何打聽這些,隨意的回:“快馬加鞭,七個時辰可到。”</br> “這么遠?”柳蔚驚訝。</br> 萬重不高興:“駐兵營設在雞濰縣與余恩縣交界,亭江州州府設在淮谷縣,七個時辰,已屬極近。”</br> 柳蔚沒去過,不知這三個縣城之間的距離,但若以西進縣為例,那三城相隔,絕對不近。“</br> 萬大人常年留守兵營,不常在你義父身邊?”柳蔚又問。萬</br> 重卻反駁:“父母在,不遠游,本官每月初一十五,皆會回府,陪義父吃齋,以盡孝道。”</br> 說完還炫耀:“義父信佛多年,向來菩薩心腸。”</br> 菩薩心腸,恐怕是佛口蛇心吧。柳</br> 蔚又問:“那既不常常聯系,又非同府居住……對了,萬大人是幾歲入的兵營?”</br> 萬重有些煩了:“你總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什么?本官幾歲入營,與此案有何關系?”</br> “大人先說,說完咱們再慢慢分析。”</br> 萬重有些想發火,他覺得這個窮仵作太蹬鼻子上臉了,但想到自己應該打不過這人,他一咬牙,又把火給壓了回去,答道:“九歲,本官九歲入的兵營,如何,你想分析什么?”</br> “那柳某就明白了。”柳蔚一臉豁然開朗,笑呵呵的:“九歲已算識事之年,萬大人從九歲到現在竟一直過得稀里糊涂,愚不可及,原來并非其他原因,只是因為你傻而已,這下全明白了!”“</br> 放肆!”這回萬重真的火了,武將的本能,伸手就往柳蔚身上招呼,一個巴掌,鐵箍一樣的手指揪住了柳蔚的后領。柳</br> 蔚不動聲色,腰身往前一彎,趁著萬重要提她衣領時,前腿一踢,膝蓋向上一頂,頂向了萬重兩腿之間。</br> “唔……”男人命脈之處受到撞擊。萬</br> 重不可思議的盯著柳蔚,身體因為極速的疼痛而循序冒出一片雞皮疙瘩。在</br> 他吃痛的功夫,柳蔚已經閃身掙脫,一下失去支撐,萬重身子慢慢往下滑,最后屈在地上,把自己縮卷成蝦米狀,窩在那兒動都不敢動。柳</br> 蔚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里全是冷漠:“疼嗎?”萬</br> 重青筋都爆出來了,豈止是疼,簡直疼去了半條命。</br> 柳蔚可不是柔弱可欺的小姑娘,她會武功,她動手的時候,不管想不想,難免都會帶一點習武之人的內勁。</br> 這點內勁,往別的地方砸還沒事,但往那種地方砸,萬重哪有可能吃得消。柳</br> 蔚優哉游哉的彎下腰,蹲在萬重身邊,慢慢的道:“疼就對了,疼才長記性,現在長記性了嗎?能好好說話了嗎?”萬</br> 重看著這人,眼睛都是紅的,眼白全是血絲。柳</br> 蔚很有耐性的等了一會兒,總算等到萬重憋著嗓子,氣喘吁吁的說:“趁人不備,偷奸取巧,這就是你巡按府官員的操守?”柳</br> 蔚嘖了一聲,還是那句話:“我不是巡按府的。”</br> “那你……”萬重還想吼,但一動氣就疼得鉆心,疼得連話都說不全。柳</br> 蔚對他伸出手,禮貌的問:“先起來?”m.</br> 萬重直接揮開她的手,根本不領情。柳</br> 蔚表情淡淡的:“你不承認你傻,我便帶你去看看,你究竟有多傻,屆時,你會感謝我打醒了你,怎么樣,去是不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