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柳蔚說服了,宋縣令突然就膽大起來,帶著對莊檢察吏的盲目自信,他一馬當先,到了縣衙就去后堂找人。</br> 柳蔚作為仵作,算是證人,必要時她會出席作證,所以她直接在前堂等候。</br> 等待開堂前,柳蔚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萬督令。萬</br> 重是從前衙進門的,他的身份不同,不會被攔在門外,并且還有衙役為他引路。從</br> 柳蔚身邊走過時,萬重稍微看了她一眼,柳蔚也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柳蔚是打量,那位萬督令卻只是順遍一撇,他大概也并未覺得,這個生面孔與后續案情會有多大的關系。</br> 萬重被請到高堂的側位,那是旁聽位。</br> 柳蔚稍微挑了挑眉。</br> 師爺這時不知從哪兒冒過來,蹭到柳蔚身邊耳語:“是莊檢察吏請他來旁審的。”</br> 柳蔚“哦”了一聲,不置可否。一</br> 刻鐘后,莊檢察吏出來,他身后跟著亦步亦履的宋縣令,瞧見外面已到的萬重,莊檢察吏老好人似的笑笑,跟萬重打招呼。萬</br> 重站起來迎接他,兩人寒暄幾句,敲鼔開審。</br> 蔣氏被帶出來時,比之三日前,顯得更沒有精神。</br> 她臉頰凹陷,眼眶烏青,頭發似干草蓬亂,身上還隱隱散發著臭味。</br> 萬重的眼睛朝下瞥了一眼,瞧見了蔣氏白色囚褲前的干黃污漬,似猜到那是什么,他厭惡似的皺了皺眉,抬手略微擋住自己的鼻子。莊</br> 檢察吏沒有宋縣令那一驚一乍的習慣,他甚至驚堂木都沒敲,只語聲溫和的看著蔣氏:“你可認罪?”蔣</br> 氏眼底流出淚,狼狽不堪的捂著自己的臉,哽咽著點頭:“我認罪,我認罪……”柳</br> 蔚有些訝然,雖然早已確定蔣氏會乖乖認罪,但剛說第一句就認了?這么好商量?</br> 莊檢察吏嘆了口氣,拿出張帕子,讓衙役遞過去。衙</br> 役把帕子送到蔣氏手上,蔣氏捧著帕子,嗚咽著哭得更難受了,邊哭,她邊還望著莊檢察吏,像仰望老天爺那么期盼的道:“您說會替我姐姐找回公道,您說會替我兒子沉冤得雪,我相信您,大人,請您千萬要說到做到啊……”</br> 莊檢察吏沒有做聲,只是抬了抬眼皮,朝堂下又道:“帶嫌犯李寬。”牢</br> 獄之災的苦,絕對不是普通人愿意去嘗試的,蔣氏在牢里關了半個月,再出來已從耀武揚威的母老虎,變成任人宰割的小老鼠,而李寬本就是個心志不堅的人,一段日子的牢獄之苦,再出來時,他的狀況比蔣氏還慘。按</br> 理說,李寬的審理根本不需要上堂,證據確鑿不說,這人也早就什么都招了,但這次把李寬叫出來,卻是為了別的事。</br> 莊檢察吏要李寬把作案過程再從頭到尾坦白一遍。</br> 第一次審理的時候,李寬在堂上已經交代得七七八八了,就連圍觀群眾都快了解來龍去脈,這種情況,完全沒必要讓李寬再復述一遍。</br> 但柳蔚知道,這一遍是必須復述的,因為他們不是說給別人聽,是說給上次一審沒有在場的萬重聽的。</br> 萬重來西進縣的目的是尋找姐姐,昨晚被莊常逮了個正著,已算是耽擱他的行程了。可</br> 因為這人是巡按府的,他不敢得罪,只好陽奉陰違的應付了,還稀里糊涂的答應今日來當個什么謀殺案的旁審。萬</br> 重之前對這樁案子沒有半點興趣,可這會兒聽李寬再說一遍,卻猛地發現,這說的不是他那個窩囊廢的姐夫嗎?</br> 萬重和孫桐的關系很疏遠,名義上雖說是姐夫,但實則他看到孫桐不會有半點禮貌,孫桐看到他,卻是要點頭哈腰的奉承。萬</br> 重一直很看不上孫桐,他不理解身為府尹千金的姐姐,為何要找這么個男人。后來他知道了,那是義父的主意,義父疼姐姐,不愿姐姐嫁入高門,看夫家人的臉色,所以才找了個低門,讓姐姐過去享福。孫</br> 桐不需要有任何優點,沒錢、沒成就、沒事業這些都無所謂,他只要做一個乖乖的傀儡,將姐姐捧在掌心,千般疼萬般護,不要妄圖爬到姐姐頭上,更不要妄想做對不起姐姐的事,這就夠了。萬</br> 家這不是嫁女,這是招贅,孫桐就像入贅過來的,但對萬家來說,也只是多個人,多張嘴罷了。孫</br> 桐死了,這事兒萬重知道,姐姐這回與孫桐回西進縣,好像就是因為孫家的誰死了,他們是回來吊唁的,但沒想到,剛回來不到兩天,孫桐也死了,當時姐姐書了信回去,開玩笑的說自己成寡婦了,萬重還笑了,心說那窩囊兮兮的男人,死了跟沒死有什么區別嗎?萬</br> 重沒想到原來這個蔣氏與李寬,就是殺害孫桐的兇手,甚至他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他們還對孫桐進行了碎尸,砍成一塊塊,再放進鍋里油炸?</br> 還挺有創意的,比他們這些行軍打仗的男人還心狠。</br> 到現在,萬重都跟在看白戲似的,沒把這件事和自家姐姐掛上鉤。直</br> 到李寬提到了萬氏。“</br> 我知道蔣懷蝶和孫桐有一腿,他們的關系有好幾年了,當時孫桐早就成親了,但還沒與他妻子搬到亭江州去……”</br> 萬重愣了愣,沒料到那龜孫子孫桐還給她姐姐戴了綠帽子。他</br> 有些生氣,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十幾年前他們剛成親那會兒,孫桐好像也鬧過一出,是跟個青樓女子,不過那件事最后怎么解決的來著?</br> 李寬還在繼續說:“都是她要我做的,都是蔣懷蝶的錯,當時我就沒想過要殺人,是她說孫箭對不起她,她要報復,還有高槐、孫桐,都是她出的主意,怎么殺,何時殺,怎么碎尸,也是她教我的……我那時候哪知道她一開始就存了利用我的心?她就是要給她姐姐報仇,她知道紅粉是孫桐和萬茹雪殺的,她還想殺萬茹雪……”</br> “啪!”</br> 巨大的聲音倏地響起,打斷了李寬未說完的話。</br> 堂上人的目光齊齊向右轉去,就見縣令位的右下方,旁審位的那位武將大人,此時正一臉憤怒,拍桌而起,目光磅礴又凌厲的瞪著李寬。李</br> 寬被那目光嚇住了,呆呆的愣著,嘴張了一半,就這么望著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