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檢察吏,全名莊常,在巡按府各類油鹽不進、明鏡高懸的牛鬼蛇神中,莊常是最和藹的,他喜歡笑,對很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人和睦,也容易說話。</br> 每一次的監察,各州府的府尹最愿意接待的就是莊常???lt;/br> 大概是他近幾年真的太溫和了,致使許多人忘記了,年輕時候的他,也是個讓各地貪官們不寒而栗的煞星。</br> 莊常以前不是巡按府的,剛科舉出來那年,他被下派到樂州嵐泉縣,任縣令一職,樂州在天陽江的左岸,與白山洲遙江對立,二者剛好橫跨整個天陽江。</br> 而就因為樂州離京城遠到天邊,這邊就藏了許多猙獰的污垢。</br> 莊常任職的第一年,他在沒有通報,不向上反映的情況下,把樂州府臺的親娘舅腰斬了。在</br> 縣衙斬的,他親自操的刀,血濺三尺。</br>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他查到,那位府臺大人的親娘舅,利用職權,與縣內數家醫館勾結,他們在當地井水中投毒,致使百姓病痛連綿,最后在去求醫的過程中,他們對館內女病患或是身段好的男病患,甚至孩童進行迷暈等各種鉗制,而在病人喪失意識后,將他們帶到館后的附院,那里有早就交了錢的嫖客,他們挑選性的對屋內那些赤身光裸,不諳世事的身體進行凌辱。</br> 而讓人驚訝的是,在莊常進入嵐泉縣前,這種情況,這種將百姓當做玩物踐踏的情況,已經長達三年之久。期</br> 間不知有多少人遇害,也不知有多少受害者自殺。而</br> 同時,樂州府尹,與嵐泉縣原縣令也在那三年中斂財無數。</br> 嵐泉縣原縣令之前就是被其中一位遭到奸污的女病患家人殺害的,而因為他的死亡,才迎來了莊常的任職。</br> 莊常當初正值年少,在憤怒與沖擊的雙重刺激下,他近乎喪失理智,于是,他奪了衙役的刀,橫腰斬殺,直接把那位府尹娘舅給結果了。</br> 然后,是以此類推的幾位醫館主事。</br> 那天的朝堂,靜若寒蟬,鮮血淋淋。</br> 而莊常,一戰成名,在他被怒不可遏的樂州府尹下判斬首前,京城巡按府的人,聞訊趕來,他們救下了莊常,徹查了嵐泉縣,而那之后,莊常進入了巡按府,一直到現在。</br> 萬重從不敢小看這位巡按府的老油條,比起當初的初出茅廬,現在的莊檢察吏,已是只人見人笑的老狐貍了,他更懂得為人處世了,更懂得迂回戰斗了,當然,他也更難纏了。</br> 或許很多人覺得他不難纏,那是因為你沒犯在他手上,一旦犯了,他不止要讓你死,他要讓你全家都死,更甚的,他一來勁,還連你祖墳都會挖。萬</br> 重收起了渾身煞氣,他謹慎的朝莊常行了禮,心里卻已亂成一鍋粥。</br> 姐姐的失蹤,檢察吏的到來,這個西進縣發生了什么?與他們萬家,又有沒有關系?“</br> 萬督令?”莊常喚回了失神的萬重。</br> 萬重立馬看向他,硬擠出一絲笑:“不知會在此處遇見大人,下官還當,大人已從白山洲離去?!睂O</br> 家很早以前就傳信到了亭江州,萬家早就知道萬茹雪失蹤,可他們沒有輕舉妄動的過來,正是因為,他們收到消息,白山洲不日會迎來檢察吏督監,日程大概會在五天左右,萬重是算好了時間過來的,但沒想到,還是碰上了。</br> “順路過來看看,這西進縣倒是人杰地靈?!鼻f常笑著說,眼睛還往宋縣令身上瞥了一下,意味不明。宋</br> 縣令嚇得后背都濕了,卻只能討好的干笑著。</br> 因為莊常絆住了萬重,他甚至提出時辰還早,要與萬重喝一杯,兩人離開后,宋縣令不敢再耽誤,立刻馬不停蹄的帶人去往碼頭。其</br> 實到現在宋縣令都是慌的,萬重的到來是他沒想到的,如果萬重在,那明日的開審,還會順利嗎?</br> 但想到莊檢察吏最后的那個眼神,那個,像是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又無端的漲了些信心?</br> 算了,反正天塌下來有莊檢察吏和柳姑娘頂著,他什么都不管了。秉</br> 持著不管不顧,就一顆傻大膽的心,宋縣令帶走了萬氏。</br> 彼時的萬氏剛被鐘自羽喂了藥,確保她在被運輸的過程中不會醒來,宋縣令帶走得很順暢,他把萬氏安置在了提前就備好的安全房里。這</br> 夜莊常與萬重到底發生了什么,宋縣令不知道了,但第二日一早,他親自跑到了客棧,去找柳蔚。</br> 柳蔚昨晚睡得美滋滋的,今個兒起來還精神飽滿,看到宋縣令竟帶著人在樓下等她,她愣了下,下去就問:“出事了?”</br> 這話可謂是一矢中的,宋縣令急忙把昨夜的事說了。柳</br> 蔚沉默了一會兒,簡單梳洗完,連招呼也沒打,便與宋縣令離開了。</br> 去衙門的路上,宋縣令一直在說,柳蔚一直在聽。關</br> 于萬重的傳聞,關于他在亭江州的身份,還有關于他同萬府尹的關系。</br> 宋縣令越說越害怕,最后是柳蔚安撫住他,反問道:“那莊檢察吏呢?”</br> 宋縣令一頓:“什么?”</br> “我知巡按府只出清官,這莊檢察吏也是個清廉的好官,但從他能準確無誤的出現,帶走萬重這點,就足以說明,他不止我們所看到的那么簡單,他的傳聞你知道嗎?”</br> 宋縣令想了想,對于當初的腰斬事件也記起來了。</br> 等他說完,柳蔚的臉上已露出了笑,她點頭,自信的道:“那就無須擔心了,今日該怎么樣,就怎么樣。”</br> 宋縣令還是害怕:“但是萬重……”“</br> 宋縣令?!绷荡驍嗨?,鄭重的對他道:“這個世界的黑暗面,我見到過很多,我不希望有哪怕一個壞人,是被包庇,被隱藏,被保護的。你或許會說,嵐泉縣長達三年的遭遇只是個小概率事件,這個世界遠沒有那么恐怖,但我告訴你,有的地方就是這么恐怖,就是發生了這種事,這是你看到的知道的,那些你沒看到的你不知道的呢?善良限制了你的想象力,但人間的惡魔,就是綿延不絕,律法的意義,是維護正義,而大多數官員缺乏的,就是整治罪惡的勇氣,就是懲奸除惡的動力。那位莊檢察吏,當年做到了,我相信他現在也會做到第二次,這是他的本性,好人對罪惡的不容忍,是過多少年都不會變的?!?lt;/br> 宋縣令直直的看著她,柳蔚的話說的很快,很憤怒,當她把一整段話說完后,他突然就有種醍醐灌頂的熱血正義感。好</br> 像“當官為民”這四個字,真的不能只是說說而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