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自羽笑了笑,不得不說,某些時候,他是很佩服這個女人的。她</br> 洞悉事態的本事,太多男人都比不上了。“</br> 說是愧疚,不算吧。”鐘自羽殺人成性,他將殺人看成一種藝術,他也的確運用了這種藝術。</br> 他做的燈籠千姿百態,他用那些人的皮,扎出了一個個在夜晚美輪美奐、綻放光芒的星,他對殺人犯,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和看法。</br> 這也是柳蔚帶他出來的原因,并非僅僅讓他跑腿,而是她知道,在關鍵時刻,鐘自羽的一些話,會對她起到點睛的效果。</br> 通過一些旁人的片面之詞,他們無法準確的了解當年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但柳蔚有一條她的看法,她認為蔣氏是出于愧疚,才對紅粉的事耿耿于懷,甚至替她報仇。</br> 但鐘自羽有另一個看法。“</br> 人性本惡,一個殺人碎尸的兇手,如何會對人心懷愧疚?”</br> 柳蔚皺了皺眉,對他這個說辭的前半句并不贊同,但也懶得糾正:“繼續。”“</br> 王氏擺了蘇地主一道,她為了生子,找上她的兄長,要她兄長去京城帶回另一種藥,一種能讓她再度懷孕的藥,但失敗了,而京城的糜爛,腐朽了王氏兄長的心,他在京中,欠下了十萬兩債務。”柳</br> 蔚猜著后續:“那筆債務,是蘇地主還的?”</br> “不。”鐘自羽眼底露出嘲弄:“王氏偷了蘇家的地契。”</br> 從華萃閣得到的內容就是這些,王氏為了懷上兒子,無所不用其極,在那一年,她的女兒六歲,蘇地主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已到了近乎不育的時刻,王氏與她的兄長勾結,打算走偏門,她勢必要讓蘇地主在死之前,在自己肚子里再留下一個種。</br> 當然,不管這個種是男是女,最后,她都會把這個孩子變成兒子,變成蘇家唯一的獨子。</br> 可王氏的兄長進了一回京城,卻闖了大禍,欠下了十萬兩銀子的巨債。因</br> 為兄長是用蘇家的名頭進京行走的,這筆債,落在了蘇地主頭上。</br> 王氏替他還了那筆錢,她偷取賬房的鑰匙,盜出了田契地契。</br> 解決完一件事后,王氏的兄長卻并沒有就此收手,他甚至變本加厲,最后,得罪了京中某位權貴,那位權貴揚言,要他不得好死。</br> 真正鬧出大禍后,王氏的兄長趕回了西進縣,但權貴的鷹犬,后腳也追了過來,再然后,蘇家莫名其妙的遭到了報復,王氏兄妹著急忙慌的卷走最后的錢,遠走高飛了。</br> “這件事,別人不知道,我們怎會不知?不光我們,咱們華萃閣的老板也是知道的,當初她與王氏也算姐妹一場,出了這樁事后,才知道她把人家蘇家坑成了什么樣子,真是個禍害精,嫁了人就這么糟踐夫家。”那</br> 位廚房的老太婆說到這里時,還很義憤填膺。</br> 而教習娘子,也在此時嘆息一聲:“蘇地主,真的挺好的,華萃閣那會兒剛起業,去到哪里都受人詬病,那些男客,個個當我們是青樓女子,盡做些齷齪舉止侮辱我們,若非蘇地主看不下去,在蘇家巷便宜賃了間大閣樓給我們,將我們這些弱女子庇佑住,這華萃閣,怕是早就散了。”</br> 蘇地主的人品一直是飽受縣民擁護的,這方面柳蔚也打聽到不少,提到蘇地主,個個都是交口稱贊,沒有一個說不好的。</br> 可偏偏,好人就是得不到好報。鐘</br> 自羽眼底滿是譏諷:“王氏美艷多姿,嫁給蘇地主時不過十八九歲,后來生下蔣氏,卷錢離開時,她也頂多二十四五歲,正是女子最皎潔的年華,哪怕帶著女兒改嫁,也必然有人要,但她過得好不好,與蔣氏的成長,卻沒絲毫關系,我們都知道,蔣氏是遠嫁過來的,在孫家她受盡委屈,試想一下,王氏若真的那么在乎她,蔣家若還疼惜她,怎會讓她婚后落入這步田地?”柳</br> 蔚明白了:“你是說,蔣氏報復的目的,在于自身,和她姐姐并沒多少關系?”</br> “愧疚沒有,怨恨肯定是有的。”殺人犯,沒有誰是不怨的。就</br> 是因為怨,才會殺人,才會犯法,才會用人命去填補心里的那股發泄不掉的濁氣。“</br> 她怨恨自己的母親,怨恨她將蘇家毀掉,怨恨她將她,從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蘇家二小姐,變成寄人籬下的蔣家繼女,在孫箭對她不忠時,在看到萬氏因為娘家的勢大,而為所欲為時,她的不忿和怨懟,造成了她最后的扭曲。”</br> 柳蔚盯著鐘自羽,看他說這些話時,臉上那掩蓋不住的興奮,她有些無語:“你可以不笑嗎?”</br> 鐘自羽眼睛亮晶晶的:“這么美妙的事,為什么不笑?”柳</br> 蔚抿著唇:“你笑的很變態,我想打你。”鐘</br> 自羽笑容立刻凝固,半晌,他恢復正常,面無表情的繼續說:“紅粉只是個借口,我想,她對紅粉應該是產生了同理心,她認為自己和紅粉一樣,紅粉也是從高高在上的蘇家大小姐,成了青樓艷妓,最后紅顏薄命,香消玉殞,她也一樣,從蘇家二小姐變成孫家茍延殘喘,名不副實的二少夫人,這種同理心,讓她下意識的將自己與紅粉放在了同一立場。所以,她不是替紅粉報仇,她是替自己報仇,至少心理上,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這</br> 個解釋也是說得通的。柳</br> 蔚斂了斂眉,再看鐘自羽時,臉上露出笑容,果然,心理專家再經驗豐富,和真正的罪犯比起來,還是有許多力所不及的地方。</br> 鐘自羽把蔣氏的心態分析得很好,柳蔚能感受得到,如果是她自己,是分析不到這么精準且合乎邏輯的。</br> 柳蔚看著鐘自羽,一臉滿意:“說的不錯!”鐘</br> 自羽并不喜歡她的眼神,冷漠道:“不用夸我。”柳</br> 蔚想了想,從袖袋里掏出一塊糖,遞給他:“給你吃。”</br> 鐘自羽皺起眉頭:“我不吃糖。”柳</br> 蔚直接把糖紙剝了,遞到他嘴邊。鐘</br> 自羽僵了僵,最后還是半信半疑的吃了,吃的時候很謹慎,怕糖里有毒。</br> 而柳蔚看他吃了,更高興了,然后她抬手,拍拍他的頭,道:“乖,乖哦。”</br> 鐘自羽“呸”的一下把糖吐了,滿臉鐵青:“我不是你養的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