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蔣氏乍然無措的面部表情,柳蔚轉身,走到師爺身邊,在師爺耳邊交代了幾句。</br> 師爺聽完,麻利的點點頭,轉身往后堂跑去。</br> 宋縣令挺好奇這兩人說了什么悄悄話,他給柳蔚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也告訴他。</br> 但柳蔚直接又走到李寬面前,對上李寬急切緊張的目光:“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我想你也明白了游戲規則,那么我現在問你,黃二寶、高槐、孫箭、孫桐四人,可是你殺的?”</br> 李寬立刻搖頭,焦急的否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她,都是她讓我做的!”</br> “那你就是承認,你的確做過?”柳蔚抓住他的話頭。</br> 其實從剛才開始,李寬已經有了坦誠的意識,他在明白蔣氏打算犧牲他后,便喪失了理智,他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對方,把那些他認為不是自己的錯,都歸咎到蔣氏頭上。</br> 可實際上,他是同伙,就算蔣氏也在犯罪嫌疑人名單中,那也不代表蔣氏能替代他,全權接收他的所有罪名。</br> 這個邏輯問題李寬現在并不明白,他以為兇手只有一個,雖然動手的是他,但發號施令的是蔣氏,所以他一直強調,兇手是蔣氏,都是蔣氏的錯。</br> 柳蔚沒功夫在現在給他來個今日說法,科普法律常識,她只問最關鍵的問題。</br> 而果然,李寬很輕易的說漏了嘴。</br> 堂審到現在,李寬的罪名已經是落定了,而接下來的關鍵,是蔣氏。</br> 柳蔚剛才唬了蔣氏,雖然他們可以以嫌疑人的罪名拘留蔣氏,但絕不可能真的關她一年半載,這個在開堂之前柳蔚就特地查過。</br> 也就是說,如果這堂審訊,他們無法將蔣氏落罪,那頂多再拘留七天,七天后再無法證明她的罪名,他們必須無條件釋放她。</br> 李寬的口供很有效,但也不是最有效的,因為他說的每一條,控訴蔣氏的每一句,都是能被蔣氏反駁的,因為那是沒有證據支持的,僅能算片面之詞。</br> 關鍵的部分,還是在蔣氏自身。</br> 可蔣氏很謹慎,她已經開始不說話了,面對李寬的揭發,她除了一開始的慌張,已經越來越鎮定了。</br> 甚至當無人再提到“紅粉”這兩個字后,她變得更加刀槍不入了。</br> 可紅粉就是她的殺人動機,至少是一部分,柳蔚不可能放過這么重要的突破口。</br> 李寬說話很亂,有時候還會詞不達意,柳蔚耐著性子聽他說了很久,從否認自己殺人,到指控蔣氏殺人,他把該說的都說了,一字一句都帶著恨,瞪著蔣氏的目光,是恨不得吃了她。</br> 可蔣氏,卻面無表情。</br> 柳蔚知道,短暫的慌亂后,蔣氏已經調整了過來,這個時候,要想再一次攻破她的心房,她需要一個殺手锏。</br> 李寬陳述了近小半個時辰,從他怎么與蔣氏接觸,到蔣氏什么時候提到要殺高槐,要殺孫箭,要殺孫桐,甚至要殺萬氏,他說得非常細,真假不論,但這個時間,讓柳蔚能充分的安排一些別的事。</br> 半個時辰后,柳蔚打斷了李寬的滔滔不絕。</br> 師爺對柳蔚打了個手勢,柳蔚點了點頭,讓對方將人帶進來。</br> 被帶進來的是孫可,小孫可很懵懂,她是個比較怕生的小姑娘,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里,她很不安,可看到堂上的娘親后,她又很開心,雀躍的像只小麻雀似的,竄到娘親身邊。</br> 蔣氏看到孫可的時候,還不太懂他們的意思,但她聽到那位柳先生接下來的話后,她就明白了。</br> “可兒乖,告訴叔叔,這是你的誰?”</br> 小孫可親昵的抱住娘親的胳膊,甜甜的靠著娘親的肩頭道:“這是我娘。”</br> 柳蔚摸了摸孫可的腦袋,道:“可兒喜歡娘親嗎?”</br> 小孫可點點頭:“喜歡。”</br> “有多喜歡?”</br> 小孫可不會描述了,她呆呆的張大小嘴,過了一會兒,用雙手在空中劃了一個最大最大的圓,說:“這么這么喜歡。”</br> 柳蔚站直身子,嚴肅道:“可兒撒謊。”</br> 可兒一愣,輕輕的皺起小眉毛,小聲辯解:“可兒不撒謊……可兒沒有撒謊……”</br> 柳蔚一臉冷酷:“可兒若像自己說的那么喜歡娘親,那娘親經常半夜出門,可兒為什么不跟上?”</br> 小孫可讓兇巴巴的叔叔嚇到了,眼眶一下紅了,膽怯的躲在娘親背后,弱弱的道:“娘親,娘親說,讓可兒乖乖在家睡覺,醒,醒來,她就會回來了……”</br> “那可兒知道娘親去哪兒了嗎?”</br> 小孫可看看娘親,又看看兇叔叔,扁著嘴搖頭:“不,不知道……”</br> 蔣氏松了口氣。</br> 柳蔚卻更兇了:“那你就是不喜歡娘親,孫可是騙子,是謊話精!”</br> 小孫可一下哭了,坐在地上,捂著小臉,傷心得再也停不下來。</br> 小孩的哭聲充斥整個衙堂,別說門外的圍觀群眾,就是堂上的人也都懵了,這柳先生好好一個清雋公子,干啥非欺負一個小姑娘,還把人家弄哭了,真是討厭死了。</br> 孫可哭得厲害,且發現沒人勸她后,更是哭得整個人都開始發燙了,小臉還漲紅得快爆炸似的,接著,她就開始打嗝,一邊打嗝,一邊含糊的反復:“可兒不撒謊……可兒是好孩子……可兒是乖孩子……”</br> 小女娃說的時候,還一直看兇巴巴的柳叔叔,希望柳叔叔能被自己打動,可柳叔叔的臉越來越冷了,眼神更是越來越漠然,就像看一個真的謊話精一樣。</br> 孫可害怕極了。</br> 然后,她突然脫口而出:“可兒知道娘親去了哪兒,娘親去了染布坊,我們家的染布坊,我偷偷跟在娘親背后去的,娘親進了染布坊就不見了!”</br> 此語一出,全堂今日再一次嘩然。</br> 柳蔚也終于舒了口氣。</br> 而蔣氏則幾乎是瘋了一般瞪著孫可,抓著她的肩膀吼:“你什么時候看見我去了染布坊?!”</br> 孫可一下哭得更崩潰了:“可兒錯了,可兒再也不敢,可兒喜歡娘親,不想離開娘親,娘親,娘親不要生氣,可兒真的錯了……”</br> 柳蔚則在此時一把將孫可拉過來,護在身后,輕輕的摟著哄她。</br> “告訴叔叔,你是哪天,看到娘親去染布坊的?”</br> 孫可不肯說,拼命的搖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