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膽子太大了,才能養出比她膽子還大的兒子。</br> 想到小黎現在還在衙門,不知用怎么樣的姿態,在一群大人中游走辯論,他便打心底里擔心,好奇:“這是他第一次,獨立處理一個案件,聽說,案情很復雜。”</br> 云席不是個愛打聽的人,但西進縣最近的熱門話題就是黃二寶那樁案子,因此他免不了也聽到一些:“像是又死了個人。”</br> “看來,不是個小案子。”</br> 云席忍不住打量他:“兇手雖不知是不是同一個,但對方還在作案,那說明,后面極有可能繼續作案,你就不擔心你兒子涉險?”</br> “擔心。”</br> 身為人父的容三王爺,回答得很誠實:“但他管上了,便不會放手……我說了,他與他娘,一模一樣。”</br> 云席大概能想到那位傳說中的容夫人是什么模樣了,大概,是個很不好惹的。</br> 腦中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還有大伯母,以及家里的其他女眷,云席喟嘆一聲:“總不會,也有暴力傾向吧。”</br> 容棱突然看向他的目光,很深沉。</br> 云席滯了一下:“尊夫人,也會武藝?”</br> 容三王爺平靜點頭。</br> 云席:“……”</br> 沉默了好一會兒后,云席硬逼著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有武藝的人,身體都好,落水了,也容易獲救。”</br> 容棱表情又變了。</br> 云席反應過來,正后悔自己這話說得不合適,要解釋,卻聽容棱道:“這些日子,多謝。”</br> 云席表情溫和:“醫者仁心,怎可見死不救。”</br> 容棱從枕頭下摸出一柄短刀,這柄短刀是他貼身收放的,習武之人,最貼身的地方,總會藏著點保命的東西。</br> 把短刀遞給云席。</br> 算是謝禮。</br> 云席沒有虛偽的推拒,他把刀拿過來,著重看了看短刀刀柄的位置。</br> 通常江湖人士都會將自己的名諱,身份,甚至族徽刻在貼身武器上,直到今日,云席對容棱的身份都只是一知半解,作為云家人,他有著天生的仁者之心,也有著天生的警惕防備,他想通過這柄短刀,確認容棱的身份,不光是他非仙燕國人這一點,還有其他的。</br> 比如,他的具體來歷。</br> 可他注定失望了,短刀上只有一個“容”字,其他,一片空白。</br> 在權術謀算中浸淫多年,容三王爺哪里會看不出云席眼里那觀察。</br> 最后,云席將這短刀帶走了。</br> 半夜,容棱從房間,緩慢走出。身上的傷口已經又開始滲血,真氣無法運行的結果,便是四肢提不起力氣。</br> 而就在這時,隔壁房門,突然開了。</br> 云席一身白袍,果然看到人,忙過去將人胳膊攙住:“我知道你想去哪兒,云覓同我說過,明日一早,我讓云想去看看,我打聽過了,那座山叫懷山,至于你,現在,好好回房休息。”</br> 容棱皺起眉頭,唇瓣緊抿。</br> 云席正要硬拖著人往房里拉,手指在略過容棱脈搏時,突然愣了愣,然后錯愕的抬頭,睜大眼睛:“你……容兄真是武藝高強,移形換影這樣的偏門功夫竟也有涉獵,你以為你這是在做什么?將胸腔的經脈震斷,使傷勢無法蔓延,同時抽調丹田真氣,用以蓄養內息,保住性命,是,這樣的方法能令你短時間身體大好,可之后又該如何?時機過后,若是接脈不慎,你往后只能當個半條命的廢人,你何必這樣自毀?”</br> 容棱閉了閉眼,大概是站得太久,他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沒那么嚴重。”</br> “當然,既懂得這樣邪門的內調之法,必也有針對其的治療之法,可容兄,我雖不知道你練的什么功夫,但報應循環才是天人之道,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你要用這種古怪法門令自己短期內身體無恙,那必然,其后受到的反噬,也會變本加厲,甚至直搗心脈,要人性命,我云家也是武學世家,我云席雖武藝不精,但其中規則,還是知曉一些的!”</br> 云席一說就說了好大一通,而他說的也沒有錯,天底下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就比如容棱,他當初學這門功夫時,師父就與他說過,這種功夫常人是不會練的,因為練過程中受的苦,足以令心智稍弱一些的人走火入魔,甚至經脈盡斷,成為廢人。</br> 但師父又告訴容棱,如果你有信心,希望你能練,因你常年在宮中,那里危機重重,這門功夫雖不能令你化險為夷,卻能在關鍵時刻讓你九死一生,就如蜥蜴斷尾,金蟬脫殼,同理可證。</br> 為了讓自己活得更久一點,年幼的容棱練了,那陣子,他每日夜里,幾乎都會成為一個血人,要將自己完好的經脈生生摧毀再逆循改造,這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但在經過兩年的不懈努力后,他成功了。</br> 那日的龍卷風吹翻了船帆,一塊船體鐵角插入了他的身體。</br>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門在他年少時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練好的功夫,終于讓他,真正的九死一生。</br> 而經過十數日的調養,他發現,這門功夫,他還能用第二次。</br> 可畢竟傷勢太重,內力受損,真氣無法運行,他一直不知能否成功。</br> 最后,他選了另一個方法,自斷傷脈。</br> 自斷傷脈的后果的確很嚴重,但他知道,他仍然不會死,他的經脈與正常人的經脈是相逆的,這讓他以前練任何功夫,都事倍功半,可現在,這成了自己的保命之法,正因為經脈的逆轉,他能在自斷經脈后,保住自己的心肺功能,他還能呼吸,還能活著。</br> 當然,事后想再調養回來,必然會吃更多的苦,甚至比當初修習這門功法時受的苦還多,但若只是吃苦便能一家團聚,他不覺得有什么不值得。</br> 小黎畢竟是個孩子,小孩子哪怕舍不得妹妹留在山上,也會認為,已經安排珍珠留在妹妹身邊,無甚大礙了。</br> 小黎疼妹妹,卻理解不到大自然對幼小嬰兒的傷害,而今日一整天,容棱都沒見著小黎。</br> 就像柳蔚一樣,每次鉆進案子里,便會廢寢忘食。</br> 作為父親,他既然還能動,便想自己前去把女兒接回來,只有親力親為,才能放心。</br> 如果云席現在往客棧外看一眼,便會看到大門外正候著一輛馬車,那是傍晚時容棱安排的,在小二給他送膳食時吩咐的,他做好了今晚夜行的打算。</br> 而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懷山山腰。</br> 在告別了友情帶路的同月村村民后,小黎緊了緊自己肩上的小包包,對身邊的陳泰道:“大泰叔,你就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出來后,你就馬上趕著驢往山下跑,記住,千萬不要停留,也不要回頭,那母豹子雖然腳瘸了,但還是跑得很快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