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從客棧出來得早,那是因為他想趁著清晨頭腦清楚,再去衙門書房看看昨晚看過的東西。</br> 娘親說過,一日之計在于晨。</br> 但他沒想到四季村的村民也會這么早到,按照路程來算,這群人難道半夜就啟程了?</br> 果然,高竹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衙門門口站崗的兩個衙役后,瑟縮的問小黎:“柳小哥兒,我們……我們是不是應該晚點再來?哎,我就說應該寅時再走,哪有丑時啟程的……”</br> 丑時……那不是三更時分嗎?</br> 小黎愣了一下,才搖頭,指著衙門外立著的大青鼓道:“縣衙門是十二個時辰無休的,你是來報案的,沒有早晚一說,哪怕是深夜,只要敲了鳴冤鼓,就會有縣太爺來升堂。”</br> 鄉下來的村民因為沒見過世面,平日來縣城的機會也不多,很多規矩都不懂,等到他們傻傻的聽小黎解釋完,高竹才在其他村民鼓勵的目光下,膽顫心驚的走向那所謂的鳴冤鼓。</br> 而他一過去,站崗的兩個衙役就扭頭看他。</br> 高竹嚇得差點把鼓槌扔出去,整個人都瑟瑟發抖。</br> 不得不說,比起柏三村村民頭一回報案,就敢跟縣太爺對著干,還差點把縣衙門拆了的暴脾氣,四季村的村民,要顯得膽小怯懦許多。</br> 最后,高竹還是敲了那鳴冤鼓。</br> 而一直注視著這邊,也不知道這群鄉巴佬到底想干什么的站崗衙役,這才知道,原來這些人是來報案的。</br> 而且是命案。</br> 既然有人報案,那就要去傳報,于是兩個衙役中的其中一人,便進了衙門內,去找住宿就住在衙門的師爺。</br> 辰時二刻,西進縣的縣衙門,已經升堂了。</br> 宋縣令來的很快,一來他住的宅子本來就在縣衙門同一條街上,二來他聽到通傳,說那兇巴巴的黑水村小孩已經到了,和那些報案的村民一起,正在衙門口等他。</br> 要是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是那個難纏的小孩,宋縣令沒轍了,只好匆匆忙忙的趕來,早上飯食都沒顧得及吃。</br> 來了后,果然看到大堂上滿滿的人。</br> 師爺快步朝他走來,與他耳語一番,宋縣令聽明白了,這就上了主坐,一拍驚堂木。</br> 通俗的流程,通俗的細節,因為提前一天已經知道高槐尸體上的各種問題,所以宋縣令走過簡單的審訊過場后,便進入了正題。</br> 他的正題就是,把目光放到高堂下那矮矮小小,背著小側包的漂亮小男孩身上,然后問:“你可有何想說的?”</br> 小黎就“嗯”了一聲,站出來,走到高槐尸體面前,把遮掩的白布掀開。</br> 小家伙蹲著身子,指著那被切成兩半的人尸,不顧周邊衙役措手不及的驚慌,對著堂上縣太爺,規規矩矩的道:“首先先說兇器,從被害人的傷口角度與切割痕跡,可明顯看出,此人是被……”</br> 嘮嘮叨叨的驗尸過程被師爺手腳迅速的記錄下來。</br> 等到小黎說完之前在山上說過的,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以后,而這些,昨晚小黎其實已經同宋縣令單獨說過了。</br> 所以宋縣令也沒表現得多么意外,就理所當然的應了幾聲,問:“接下來你認為,該如何?”</br>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先去高槐的家,他在縣城可是有大宅子的人。”</br> 宋縣令老老實實的點點腦袋,然后就扭頭,吩咐兩個衙役,帶人去高槐府上。</br> 第一次進衙門,第一次報案,看什么都很稀奇的四季村人,這時正在交頭接耳:“我怎么覺得那個縣太爺,好像沒什么主見?”</br> “你也瞧出來了?我也這么覺得,他好像什么都問柳靈童。”</br> “那……他能破案嗎?”</br> “我看……有點懸……”</br> 而此時,縣城某間客棧內,容棱已經醒了,上半身劇痛的男子勉強坐起身。</br> 過了一會兒,房門就開了。</br> 是云覓,他端了面盆,要給容公子洗漱。</br> 看到他,容棱聲線清冷的問了句:“可否能替我叫下小黎。”</br> 云覓擰干盆里的帕子,直起身來道:“小黎弟弟啊,出去了,好像是去衙門了,去了快一個時辰了。”</br> 容棱蹙了蹙眉:“可說過,何時回來?”</br> “不知道。”云覓忙活著:“小黎弟弟可忙了,今日那些山民應該會進城,前個兒山上發現的那具尸體也要運來,小黎弟弟又要關注之前兩樁命案,又要關注這樁新的命案,對了,這樁新的,他還是第一發現者……忙起來……或許晚上才能回來了?”</br> 容棱:“……”</br> 云覓又很熱心:“容公子找小黎弟弟做什么?我可以代勞嗎?”</br> 容棱看了他一會兒,沉著聲道:“我的女兒,還在與豹為伴。”</br> “啊,那個小女嬰啊。”一說到這個,云覓就想起來了,然后又急忙搖頭:“不行不行,我不敢靠近那只豹子,那只豹子可兇了,剛開始腿瘸了還好,小黎弟弟偏給它治好了,第二天醒來,那豹子就厲害了,還老朝我呲牙。”</br> 容棱閉上一雙湛黑眼眸,眉頭皺的很緊,片刻道:“可能替我叫叫云席兄。”</br> “我三哥嗎?容公子,我三哥沒武功的,你別指望了。”</br> 容棱:“……云想姑娘……”</br> “我四姐就更別說了,她就是輩分高,大家都不敢跟她動手,但真比起來,她還不如我呢。”</br> 容棱:“……”</br> 云覓想了想,嘆了口氣:“還是我去,再叫上云楚,帶點肉,那母豹子看到肉,應該不會吃我們,我們趁其不備,將女兒給你偷回來,要是偷不回來,大不了把命搭上,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br> 容棱:“……”</br> 畢竟是別人家的小孩,容棱也不敢就這么讓對方拿命去拼,深深的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抬起頭,問:“小黎,真的那么忙嗎?”</br> 云覓重重的點頭:“忙瘋了!”</br> 又補一句:“起早貪黑!”</br> 然后總結:“都是為這個家啊!”</br> 最后感嘆:“還有病重在床的老父親!”</br> 老父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