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船逐漸靠近，云楚對著鏡子照個沒完，云覓有些煩躁的靠著門板喊：“再磨蹭人就走了！”</br>　　云楚連忙跑出來，又問弟弟：“我好看嗎？”</br>　　云覓：“……”</br>　　云楚雙眼亮晶晶的，撫了撫自己特地沾了水，給貼得規(guī)規(guī)整整的鬢髻，輕輕挑眉：“嗯？”</br>　　到底是親姐，云覓忍下了這口氣：“還行。”</br>　　云楚當即樂呵，邁著小碎步，提著裙角跑到甲板。</br>　　正好此時，遠處的黑船已經(jīng)靠近，離他們的船只有十來米的距離，聲音大一點，足夠兩艘船的人隔空交談。</br>　　云楚探著腦袋往黑船的甲板上看，看了半天只看到忙碌的船工，沒瞧見自個兒的心上人，她有些著急，害怕一會兒兩船擦身而過錯過搭訕的機會。</br>　　她苦兮兮的回頭望著云覓：“怎么辦啊。”</br>　　云覓跟欠了他姐似的，左右看看，瞧見了甲板角落固定帆布的板磚，拿起塊磚頭，估摸了位置，他一個使勁，就砸進黑船的甲板里。</br>　　“媽的，你干什么？！”云楚嚇得跳起來。</br>　　云覓老神在在的抬高下巴：“看著吧你。”</br>　　說話間，黑船上的船工也被這從天兒降的板磚嚇懵了，雖沒砸到人，但這動靜也太大了。</br>　　幾個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往云家船這邊看，然后，有個小氣的船工直接跑進船艙，看樣子是找自家主子告狀去了。</br>　　云覓得意洋洋：“看到?jīng)]有。”</br>　　云楚恍然大悟，又心生敬佩，沖著云覓直點頭。</br>　　而另一邊，黑船上，柳蔚水也喝了，頭也醒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半晌，瞥向身邊的男子：“你倒是說句話？”</br>　　小凳子上的清和男子一臉僵麻，裝死似的動都不動，連眼珠子都不轉(zhuǎn)。</br>　　柳蔚蹙了蹙眉，看看左右，問：“是你救了我？”</br>　　男子沒吭聲，眼睫閃了閃，像是在思考。</br>　　柳蔚道：“別想撒謊，我看得出。”</br>　　男子咽了咽唾沫，又沉默了。</br>　　柳蔚又問：“可瞧見其他人了？”</br>　　男子不說話。“只見了我一個？”</br>　　不說話就是不說話。</br>　　“鐘自羽？”</br>　　還是不說話。</br>　　“不想說話，要不要我?guī)蛶兔Γ涯愣締×艘粍谟酪荩俊?lt;/br>　　鐘自羽頓了一下，猶豫了半晌，才張口：“只……只見了你……”</br>　　柳蔚擰眉思考，昏迷前的事她還記得，但之后的記憶便斷斷續(xù)續(xù)，隱約只感覺自己在水里飄蕩，飄著飄著身邊便沒了人。</br>　　想到落水時容棱被船身砸中，胸前被插了一條尖鐵，鮮血直流，而小黎則被龍卷風襲擊，整個人陷進黑色的颶浪中了無音訊，還有丑丑……</br>　　“丑丑！”她喊了一聲，急忙去看鐘自羽：“看到一個嬰兒嗎？女嬰？看到過嗎？”</br>　　鐘自羽半埋著頭，搖頭。</br>　　柳蔚看不得他這個不緊不慢的樣子：“說話，我問你看到?jīng)]有！”</br>　　鐘自羽忙開口：“沒，沒有……”</br>　　柳蔚深吸口氣，握住拳頭道：“船往回開，回你救我的地方！”</br>　　鐘自羽猶豫著，想說什么，又不敢說。</br>　　這時，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接著，一個身穿棕色衣裳，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竄了進來，一進來他就嚷嚷：“阿羽，你快出來看，我們對面那艘船上，好像有兩個瘋……”</br>　　“子”字還沒說出口，中年男子便意外的看著床上那已經(jīng)蘇醒的女子，后半截話，生生卡在喉嚨。</br>　　他咳了一聲，擺擺手，回過神似的道：“醒，醒了啊，你們忙，你們忙……”</br>　　“魏儔？”柳蔚盯著那中年男子，錯愕了片刻，就瞇著眼看向鐘自羽：“你把他救了？劫獄？”</br>　　中年男子突然被點破身份，嚇得眼睛都瞪大了，他摸摸自己明明與曾經(jīng)截然不同的臉蛋，驚慌極了：“你怎么知道是我？”</br>　　柳蔚沒有回答，只看著鐘自羽，認真說：“這些閑事我不管，不管你為何出現(xiàn)，不管你是不是劫囚殺人，我只要你馬上將船開回去，我要找他們！”</br>　　“找誰？”魏儔小聲的問了聲，而后又想起來：“容都尉啊？算了吧，找不到了，發(fā)現(xiàn)你時我們就猜到你們的船怕是遇到風浪，我們在附近找了小半天，除了你，誰也……”</br>　　“開回去！”柳蔚母豹子似的抬頭打斷他的話。</br>　　魏儔被她這潑婦似的樣子鎮(zhèn)住了，連忙大事化小的答應：“成成成，我讓人開回去，開回去，真是的，兇什么……我還是你救命恩人呢……你的藥方都是我開的……”嘟嘟囔囔的走出門口，半晌又跑回來，對鐘自羽道：“對面那艘船上的小姑娘，好像是上回在及江碼頭的那個，你最好去看看，他們那邊磚頭也不知道為何那么多，丟個沒完了。”</br>　　鐘自羽聽著，覺得這是個臺階，就揉揉自己發(fā)麻的雙腿，站起來，小聲氣的跟柳蔚道：“我，我出去看看……”</br>　　柳蔚垂了垂眸，突然道：“岳單笙也在船上。”</br>　　鐘自羽眼瞳一縮，立刻看向她。</br>　　“你不想救他嗎？如果，他還在那片海域飄著……”</br>　　鐘自羽沒做聲，只沉默半晌，將眼瞼闔上，復又睜開：“你不是說，他殺了我……”</br>　　“你還沒死。”</br>　　“差點死了……”他苦笑，聲音很干：“他是，當真想要我的命……”</br>　　“那你為何還活著？”柳蔚半坐起來，音色認真：“他如果真的要你非死不可，你是活不下來的。”</br>　　鐘自羽不再看她，轉(zhuǎn)身，離開了艙房。</br>　　……</br>　　云家船上，云楚眼睛都盯綠了，也沒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出來。</br>　　她著急的問身邊的弟弟：“你說這到底什么意思呢？他怎么就是不出來？”</br>　　云覓把甲板上壓帆布，壓桅鉤，甚至固定尾板的磚頭都扔了，現(xiàn)在沒有磚頭了，他就環(huán)著雙臂，假裝深沉的說：“可能是欲拒還迎。”</br>　　云楚不解：“那是什么？”</br>　　“就是……”云覓一臉鄙視：“就是有這么個詞兒，讓你多念點書。”</br>　　云楚愧疚的低著頭，又問：“那現(xiàn)在怎么辦？”</br>　　云覓摸摸下巴：“讓我想想。”</br>　　正想著，對面黑船的甲板上，突然走進來一個人，素衣長衫，容貌清雋。</br>　　云覓來精神了，得意得不得了：“看，這不是出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