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br> 平靜的海邊小村。</br> 身型健碩的漁漢王坪一邊理著自己的漁網，一邊朝屋內的老娘道：“中午就不回來吃了，今日跟村長劃遠一些，前日下了大雨，水漲的快，這兩日的魚好撈?！?lt;/br> 正在烙面餅的王老娘應了聲，又給兒子裝了好幾個饅頭，塞在布包里，說：“記得吃，要呆到晚上，可別餓著?！?lt;/br> 王坪“嗯”了聲，正要再說什么，突然聽到遠處女子的癡傻聲響起。</br>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br> 王老娘皺著眉道：“那李家的傻姑娘又鬧騰了，大清早的，煩死了?！?lt;/br> 王坪干笑一聲，眼睛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道：“她家就剩她一個了，傻不傻也沒人管，由著吧?！?lt;/br> 王老娘不樂意的瞪王坪一眼：“怎么，還記得以前的事？都跟你說了，你倆那不算婚約，現在人又成這樣了，就更別提了，我跟你說，你一會兒繞著點走，別讓那傻子又看到你！”</br> 王老娘是個厲害的，王坪和老娘相依為命，也不敢不從，他又“嗯”了聲，還是沒忍住又替李家那傻姑娘說了一句：“晚些時候，您給她送個饅頭去吧，要不她今日又要餓肚子了?！?lt;/br> “你真是……”王老娘想罵兒子事多，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隨意應付：“好?！?lt;/br> 王坪不知老娘是不是敷衍他，但該做的他已經做了，像老娘所言，以前他們的確不算婚約，現在要他娶這樣一個瘋瘋癲癲的傻子，他也不愿意，索性也不提了。</br> 王坪離家后，意外的是，往日摳摳縮縮的王老娘真的拿了個饅頭，還并了兩塊燒餅，往李家以前的院子走。</br> 黑水村就這么巴掌大一塊地方，村里總共有十三家，都是鄰居也是老相識，有起得晚的，正在門邊洗漱，看到王老娘端著盤子朝李家走，忍不住揶揄：“今個兒怎么這么好心了。”</br> 王老娘擺手：“去，沒你們的事?！?lt;/br> 黑水村的傻姑娘——李玉兒，原來也是個正常姑娘，后來人傻了，李老爹又死了，便徹底成了個人嫌狗憎的孤兒。</br> 村子里有心軟的，偶爾會給傻姑娘送點吃的，但他們素來都是晚上送，看晚飯后當日能剩點什么殘羹剩飯。</br> 王老娘走到李家院門口，看著那爛了一半的大門，還有門邊亂草橫生的模樣，說了句造孽，就朝里面喊：“玉兒，玉兒?！?lt;/br> 沒一會兒，就聽里頭乒乒乓乓的，接著，一個破衣襤褸，頭發還濕漉漉亂披著的十七八歲姑娘，跑了出來。</br> 姑娘臉上臟兮兮的，看到門口的人就咧著嘴笑，一邊笑一邊過來，蹦蹦跳跳。</br> 王老娘嘆了口氣，把盤子遞給她：“拿去吃，你坪子哥讓我送的。”</br> 傻姑娘看到吃的一把搶過去，抓著就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王老娘以為她要把一個饅頭兩個餅子都吃完，畢竟這孩子估計又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但傻姑娘吃完餅子，卻把饅頭留下了。</br> 饅頭是精細面做的，和餅子不同，餅子用的糙米面，所以饅頭更精貴，漁村人都不富裕，一家每天也就吃一頓白饅頭而已。</br> 傻姑娘把饅頭擱在懷里，怯模怯樣的拿手摸。</br> 王老娘看了忍不住說：“不吃就放好，別摸臟了，你現在倒是知道存食了，也好，餓狠了的時候有個嚼頭?！?lt;/br> 傻姑娘扭扭捏捏的看著王老娘，半天鼓著嘴說：“給孩子吃?！?lt;/br> 王老娘笑了聲：“喲，又有孩子了？上回那個枕頭呢？”</br> 傻姑娘摸著自己的肚子，狠狠拍拍：“孩子孩子，生的生的。”</br> 王老娘又笑：“你都沒成親還想生孩子，誰跟你生？”</br> 李家姑娘傻了后，鄰村有幾個痞子經常往這邊瞟，村長老謀深算，一看就知道這些二流子不干正事，看準了李姑娘傻，想占人家便宜，當即就把人打了出去。</br> 村民們畢竟相識一場，平時都會盯著點生人，這兩年下來，好歹沒讓姑娘慘上加慘，至少人是清清白白的。</br> 不過大概是太寂寞了，李姑娘沒事就喜歡抱著枕頭當孩子養。</br> 大家平時看到也都笑笑，有的調侃兩句，頂多就說：“都沒人娶你這個傻子，你跟誰生？”</br> 這會兒王老娘也這么說，可李姑娘卻不像平時那樣憨蠢著不知怎么回嘴，這回她回了，證明似的往屋里指：“孩子，孩子……”說著還拉著王老娘，把人往屋里拽：“孩子，孩子……我的，我的……”</br> 王老娘年紀大，被這不知收力的傻姑娘拉的趔趄兩下，險些跌倒，她一邊站穩身子罵傻姑娘傻，一邊又被拖著往屋里走。</br> 一進屋子，王老娘呆愣住了。</br> 原本空蕩蕩，臟兮兮的李家堂屋里，破布一般的被子堆中，一個臉頰粉白，雙眼漆黑的五六歲小男孩，正老實的坐在那兒，看到王老娘進來，小男孩還用懵懂的目光，不解的望著王老娘。</br> “這，這，這這孩子……”王老娘驚呆了。</br> “孩子孩子！”傻姑娘笑嘻嘻的跑到被子堆里坐下，把手里的白饅頭遞到小男孩跟前，不斷的說：“吃吃吃?！?lt;/br> 小男孩伸出小手拿著饅頭，看著上頭幾個黑乎乎的手指印，愣了愣，又看著傻姑娘。</br> 傻姑娘還在說：“吃吃吃，吃吃吃?！?lt;/br> 小男孩咬了一口。</br> 傻姑娘高興得跳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小男孩，跟王老娘道：“我的我的……孩子孩子……我的我的……”</br> 王老娘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頓時就抓著李姑娘，往人的背上打：“你這個臭丫頭，你去哪兒拐了個孩子回來，你給我等著，我去告訴村長，看村長不打死你！”</br> 王老娘說完就往門外跑，到了門口就扯著嗓子喊，周圍挨得近的幾戶被驚動了，三三兩兩的出來看。</br> 李姑娘不明所以的挨了打，她吃痛的紅著眼睛，一邊扭著手去摸自己的背，一邊看著被子堆里的孩子，又扯起嘴角說：“吃吃吃。”</br> 小男孩看看她，又看看門外慢慢聚集的村民，反應了一會兒，才伸出手，對傻姑娘道：“你過來一些，我看看是不是被打紅了？”</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