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難走,越往里頭,越是道路艱難。</br> 小黎個頭小,要就他一個人,想在這比他還高的灌木叢里穿梭,怕是人都得埋進去,可他身邊有大人,師祖爺爺翻袖一掃,方圓兩里就沒顆敢立起來的草。</br> 小黎喜滋滋的在前頭蹦跶,老者提著臘肉,在后面跟著,眼里都是笑:“小黎喜歡野外嗎?”</br> 通常年紀小的孩子,雖然貪玩,但嬌生慣養,溜達溜達就片刻熱度,吼著累要歇息,但小黎不同。</br> 這小孩真不愧是他徒孫,很有耐力,兩人這已經快橫穿整個海島了,他一聲苦沒喊,還賊有精神。</br> 小黎眼睛晶晶亮,咧著嘴說:“喜歡,太喜歡了。”</br> 老者摸摸他的頭:“那小動物呢,也喜歡嗎?”</br> 小黎在自己懷里掏了掏,沒掏出來,又在頭頂摸了摸,把好好的發束擾得亂七八糟,才終于在束頂的揪揪里,抓出一只通體斑駁的長毛蜘蛛:“我可喜歡小動物了,師祖爺爺,這是小花。”</br> 小花正在打盹兒,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在晃,它終于醒了,半夢半醒的看了周遭一眼,然后瞧見了小黎,就又放心的趴下來,懶洋洋的睡了過去。</br> 小黎有點害羞,催了一聲:“小花,這是師祖爺爺,你不要這么沒禮貌,讓師祖爺爺看笑話。”</br> 小花張牙舞爪的手腳蠕動了一下,大概是被念得煩,晃動幾下,站起來順著小黎的手腕,一路爬到他的衣領上,一股腦鉆進他的衣領中,在里頭找了個地方,掛著就睡。</br> 小黎想再把它抓出來,老者干笑著道:“讓它睡吧,吵多了它不喜歡。”</br> 小黎答應了,拍了拍衣服外頭,算是摸了小花一下。</br> 證明了自己很喜歡小動物,小黎又來勁了:“師祖爺爺,一會兒見了森林之王,您要嗎?”</br> 老者眼睛看著前方,點了點頭:“嗯。”</br> 小黎又問:“那您要哪兒。”</br> 老者看向他:“什么叫要哪兒?”</br> 小黎眨眼:“頭啊,骨頭啊,血啊,尾巴啊,如果是野獸,我不跟您搶,我就要獸骨就行,我喜歡骨頭,如果是爬蟲,看有沒有毒,要是有毒的,我就要毒腺,別的都不要,要是植物,唔……您就隨便給我點,我不要根,一點葉子花瓣都行。”</br> 小黎說得很大方,老者卻愣了一下:“你要把它拆了?”</br> “是啊。”小黎說的很自然:“森林之王,藥用價值肯定很高,不管是獸類,爬蟲類,兩棲類,肯定有什么特別之處。”</br> 老者一時沒說話,微妙的撫了撫自己白白的胡須,片刻道:“養著活的不行嗎?”</br> “養?”小黎看了看自己的衣領兜兒:“像養小花一樣?”</br> “算是。”老者點頭。</br> 小黎鼓嘴:“小的還能養,大的不好養吧。”</br> 老者笑了一聲,斜眼撇了下后半腳跟著的兩只鳥:“誰有你家咕咕大。”</br> 小黎也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咕咕,這一看就咋呼起來:“咕咕好像是又長胖了,太胖了!”</br> 莫名其妙躺槍的咕咕:“……”</br> 一老一少又走了一會兒,所到之處道路一片平坦。</br> 終于,在一處湖潭邊,老者止了步。</br> 小黎也跟著停下,小耳朵動了動,他感覺到附近有危險。</br> “師祖爺爺……”</br> “噓。”老者按了按小家伙的腦袋,將小孩拉到自己身后,又拿出一直提著的臘肉,掛在前方一棵大樹的樹枝上,道:“老朋友,出來見見吧。”</br> 周遭一開始沒聲音,小黎屏息以待。</br> 珍珠已從咕咕的頭頂飛下來,落在小黎肩上,雙目尖銳清明,看著遠處樹木,不著痕跡的提高警惕。</br> 等了許久,周圍還是沒什么出來,甚至一路過來,他們聽到的鳥叫聲,蟲叫聲,一到這湖潭周邊,都全沒了。</br> 這里就像正常世界中分割出的一塊異地,小黎知道,所謂的“森林之王”必然就住在這兒,所以才會蟲獸遠離,自僻一所。</br>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這寂靜又詭異的氣氛中,臘肉的香味,都顯得那么怪異。</br> 又過了一會兒,老者嘆息一聲,喃喃自語:“罷了罷了,不見便算了。”說完,他牽著小黎,打算原路返回。</br> 小黎不明白,問:“師祖爺爺,不是要抓森林之王嗎?”</br> 老者搖頭:“不抓了。”</br> 小黎不甘心,走了這么久,怎么說不抓就不抓了?</br> 臘肉引誘不出來,他可有別的法子,出來前他就帶藥粉了,撒一點,再鋪個陷阱,很容易的。</br> 他止住步子不想走,悶著頭捏自己衣角。</br> 老者停下來,看他撅得老高的嘴,笑了一下,哄著:“師祖爺爺給你抓別的?”</br> 小黎不愿意:“別的我自己也能抓……”森林之王他也自己能抓,只要師祖爺爺別搗亂……</br> 這么想著,他又瞧一眼師祖爺爺,看師祖爺爺還等著他,顯然是不打算放他一個小孩在這深山老林。</br> 早知道方才就不跟師祖爺爺一路,以為是找個幫手,結果……</br> “你娘說中午吃雞,咱們回去了。”老者非拉住小孩的手,把他往前面帶。</br> 小黎半點不想回去,他就像個“好不容易能買玩具,結果臨到付錢了,大人又說不能買”的小孩,沒哭著賴在地上撒潑已經算教養很好了。</br> “小黎?”老者喚了聲,故意嚴厲:“你不是乖孩子嗎?”</br> 當乖孩子的代價太大了!</br> 小黎沒吭聲,但從頭發絲到腳后跟都透露出“不樂意”三個字,正在這時,叢林里突然響起腳步聲。</br> 是野獸踩踏樹枝的聲音。</br> 老者一愣,回頭朝聲音來源處看去。</br> 小黎也急忙看過去,眼睛定定的一瞬不瞬!</br> ……</br> 今天中午的伙食很好,柳蔚坐在沙灘上,聳聳鼻尖,嗅著明香給她烤的雞腿。</br> 明香把烤雞腿翻了好幾圈兒,確保每一面都烤的焦焦的,才道:“時辰差不多了,該叫大家來了。”</br> “我去叫。”惜香拍拍身上的灰,去前面喊人。</br> 沒一會兒,兩艘船加起來幾十人都湊到一起,大家圍著七八個篝火,一邊烤著野味,一邊啃著野果。</br> 容棱走到柳蔚身邊坐下,柳蔚撕了塊雞喂到他嘴里,問:“好吃嗎?”</br> 容棱說不錯,又親手拿著一串雞翅烤起來。</br> 兩夫妻挨著,柳蔚抱著丑丑敞開了吃,她自己烤的,明香烤的,容棱烤的,都進了她的嘴,她吃的滿嘴是油,容棱還給她擦。</br> 等吃得過癮了,柳蔚才專心給容棱烤,她督促容棱多吃點,等上了船,就沒這些野味了,又得天天吃魚。</br> “小黎呢。”吃了一半,總算找回點良心的孩子他爹猛然問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