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柳蔚看了自家相公一眼</br> 岳單笙說得很平靜,語氣甚至沒有起伏。</br> 可柳蔚聽得心驚膽戰。</br> 唯一欣慰的是,現在鐘自羽死了,死在岳單笙手里,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br> 短暫的沉默,在泛著淡淡海水味的大廳里彌漫,岳單笙狀似無恙的端起酒杯,輕嘗一口,突然揚了揚手上的人皮。</br> “你可知,這個為何刻在他身上?”</br> 柳蔚搖搖頭,實際上,她至今不明白這塊地圖為何在岳單笙手里,若這上面所描述的魔鬼海,以及海外版圖是真的,那這寶貝玩意兒,至少也該存在紀家被嚴密看守才是。</br> 可它被刻在一個外人的背上,鐘自羽在這里面,又扮演著怎樣的角?</br> 岳單笙今日似乎很有訴說欲,那些壓在心底沉甸甸的東西,像是急于找到出口一般,挑了個良辰吉日,便都傾瀉而出。</br> 放下酒杯,岳單笙的目光有些游移:“多年前,紀家有一批人,帶著回歸故土的心愿,踏上了前往深海的大船,那批人里,包括你的外祖父。”</br> 柳蔚一頓,眼睛立刻瞪起來:“我的……我的……外祖父?”</br> 岳單笙垂了垂眸:“六十二人,消失在茫茫大海,他們尸骨無存。”</br> 柳蔚立刻坐正了些:“我的外祖父……也……”</br> “沒有消息。”岳單笙看著她的眼睛,又道:“可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知曉,六十二人內,有一人,回過中原,且回到了紀家,只是,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后。”</br> 柳蔚看向那張人皮:“這個地圖,就是那人所繪?是你偷出來的?”</br> 岳單笙笑了聲:“送上門的。”</br> 柳蔚不懂。</br> 岳單笙又拿出那塊玉佩,摩挲起來:“地圖分三份,記符被存放在紀家本族,圖與印章,那人卻找到了我。”</br> “你?”柳蔚聽他說下去。</br> 岳單笙語氣變得冷戾起來:“因為岳家被滅,全府身亡,那人帶著圖與印章,找到了漠北,向我贖罪。”</br> 出海而歸的幸存者,在因紀夏秋而造成的紀家被屠時,提到了族長外嫁的妹妹。</br> 當時紀家人大概走投無路,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貼著岳家不放,雖然最后他們沒成功,但岳家終究是被連累了,紀家人倒還保留了一部分存活,岳家,卻落得個灰飛煙滅。</br> 第一個將主意打到岳家的,就是那個幸存者,其后造成的惡果,讓幸存者難辭其咎,圖與印章,是他唯一能做的補償,他說,深海之外的確有另一個國土,那是紀家的故土、領地,他將通往故土的路引交給岳單笙,希望將來,他能回去。</br> 一開始,這兩樣東西岳單笙不要,他瘋了一樣對那人毆打,撕咬,用自己所能運用的全部方式攻擊對方。</br> 可無濟于事,幼年的孩童能做什么。</br> 這兩樣東西是鐘自羽替他接下的,一開始地圖要紋在他身上,細皮嫩肉的小少爺,疼得眼淚直流,在剛刻了兩刀后,鐘自羽便阻止了,抱著滿臉淚痕,卻咬牙隱忍的他,心疼的道,反正我們一輩子都會在一起,就刻我身上,你要看隨時都可以看。</br> 就這樣,紋刻的人變了。</br> 一天一夜,岳單笙都守在旁邊,直到鐘自羽整個后背都是血,疼的滿臉蒼白,嘴唇鐵青,仿佛隨時都要咽氣一般。</br> 如果有人能不顧自身安危,用自己弱不禁風的身體,去替你擋掉風雨侵襲,那這個人,你一定值得結交。</br> 友誼的種子悄悄埋下,也是經過那件事,岳單笙開始恢復神智,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頹廢,家族被滅,該如何做?自然,是報仇!</br> 小小的少年,報仇成了他唯一的執念。</br> 但這股執念,在妹妹的病情日益加重時,又變得不易實現。</br> 要先照顧妹妹,等到妹妹的病好了,才能計劃報仇,妹妹,才是最重要的。</br> 原本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摯友,親人,一個不缺,那時,岳單笙認為自己無比強大,因為,他還有需要保護的人,他的振作是有意義的。</br> 可是結果,為什么會變成那樣?</br> 深吸一口氣,岳單笙想到了許久前,他找到了鐘自羽,多年不見,那人變得奇怪了。</br> 鐘自羽居然哭了,一見到他,便咬著牙流淚,不斷的跟他說對不起。</br> 有什么好對不起的,償命,不就是了?</br> 這塊皮是在鐘自羽活著的時候,他生扒下來的,房間里燭火搖曳,他貼著他的臉,問:“你也是,這么剝那些女子的皮的?”</br> 鐘自羽沒做聲,只是流淚,一直流淚。</br> 岳單笙捉著他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兒,又問:“這塊面具,又是用誰的皮做的?”</br> 他的愛好,岳單笙太清楚了。</br> 沒有答案,鐘自羽不知是不打算說,還是說不出口,他沉默的閉著眼趴著,直到后背整塊皮被掀掉,也沒再說一個字。</br> 地圖拿到了,這條命,也可以終結了。</br> 最后下手的時候,岳單笙是用了長劍,一劍穿腸,將人整個貫破。</br> 那人到最后都沒睜眼,大概,是沒臉見他。</br> 把手里的人皮緊了緊,岳單笙抬起頭,果然,瞧見柳蔚看她的目光,變得微妙起來。</br> “殘忍?”他問。</br> 柳蔚沒說話,只是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問:“他為什么喜歡鐘自羽這個名字?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用的這個名字?”</br> 岳單笙頓了一下,回憶道:“很早之前,還在漠北時,我們遇到一個叫鐘自羽的書生,我說那人的名字真斯文,其后,他便宣布,要用這個名字。”</br> 柳蔚心說果然,然后抹了抹臉,道:“他后來應當又遇到那個書生了,且將人殺了。”</br> 岳單笙冷笑:“他就是個瘋子”。</br> 柳蔚吐了口氣:“他想徹底霸占這名字,不允許任何人與他重名,岳公子,你還沒發現問題嗎?”</br> 岳單笙不明白:“問題?”</br> 柳蔚沉沉的道:“他變成這樣,是因為你啊!”</br> 岳單笙皺眉:“我?”</br> “他從小就是個三觀不正的人,幼年的遭遇,讓他人品變得極差,但從遇到你開始,他就變了,因為你給了他溫情,從你提到,他說要一輩子同你一起,到只因你喜歡,他便要叫這個名字,你還看不出來嗎?雛鳥情結,他心里,怕是從很早以前,便將你當做他的所有物,我想我理解他為什么放任你妹妹同人相好了,他必然認為,岳重茗若是嫁人了,你就徹底是他一個人的了。”</br> 岳單笙顯然被這個說法鎮住了,過了好久,才干澀的道:“我沒給過他溫情。”</br> “你給了。”柳蔚尖銳的指出:“你聞到他身上有血腥味,所以追了他一路,要為他包扎……”</br> 岳單笙皺了皺眉,想到兩人第一次相識,下意識的反駁:“那是因為,我需要他陪我去漠北……”</br> “但他不知道。”柳蔚突然覺的很荒唐,在鐘自羽已經將岳單笙當做摯交的時候,或許岳單笙還只是將他當做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br> “鐘自羽的童年,沒有人為他包扎,我曾催眠過他,我知道他的過去,在遇到你之前,沒人問他餓不餓,渴不渴,疼不疼,他無父無母,發大水之前,他夜里是同破廟的老乞丐一起睡,老乞丐是個酒罐子,喝了酒,根本不管他,后來家鄉發災,他跟隨流民逃荒,一路上,都要提防被其他人看上,偷偷敲暈了被宰了吃,在饑餓與生存面前,人吃人,是很正常的事。”</br> 岳單笙手指握緊了些,道:“他如何,與我無關。”</br> “當然與你無關,但你偏偏是第一個將他當做正常人的人,在遇到你之前,他甚至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個野種,是塊爛泥,是塊垃圾,是個就應該活得像條蚯蚓的人。”</br> 這些話岳單笙是第一次聽,他不理解。</br> 柳蔚緩緩問:“你就不覺得奇怪嗎?你去漠北找妹妹,找到了妹妹便計劃回家,可知曉家族被滅,你一夕之間瘋瘋癲癲,你妹妹還病得臥床不起,這個時候,為什么一個與你非親非故的人,要照顧你們兄妹整整兩年?為什么他要出去做工,去為奴為仆養活你們?他欠你們的嗎?”</br> 岳單笙神變得恍惚起來,他看著柳蔚,不做聲。</br> 柳蔚道:“他從那時開始,已經甘心為你付出了,他已經把你當做親人了,而你沒拒絕,他以為你也是這么想,所以他變得依賴你,你說好就好,你說不好就不好,你喜歡什么他就喜歡什么,岳單笙,雖然我很恨他,很討厭他,巴不得他五馬分尸,但我不得不說,他變成這樣,是你的縱容造就的,他是主犯,你也是從犯。”</br> “嘩啦”一聲,艙房門被打開。</br> 容棱面平靜的走進來,看到大廳內還坐著的柳蔚與岳單笙,愣了一下,察覺氣氛不對,問:“怎么了?”</br> 柳蔚看了自家相公一眼,沉默的站起來,對著岳單笙道:“這張地圖能借我一下嗎?”</br> 岳單笙似乎還未回過神,有些恍惚的看著她。</br> 柳蔚笑了一下:“有些家法方面的需求,就借一會兒,用完就還你。”</br> 岳單笙遲鈍了一會兒,才將人皮往前遞了遞。</br> 但在柳蔚要拿走時,他又攥住不放,眼睛也盯著那塊皮目不轉睛。</br> 柳蔚知道他現在心情復雜,使了勁兒,將皮拿過來,然后抬頭,對艙門邊的男子道:“三王爺,進來,咱們談談心事。”</br> 從看到地圖第一刻,就有種不祥預感,且迷之覺得后背微微發癢的容三王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