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所有的仇恨都從這時開始</br> 柳蔚曾在鐘自羽口中聽到過他與岳單笙小時候的事,但柳蔚并不覺得,兩人那就算朋友了。</br> 或許是個舊識。</br> 至于“友”,應該怎么都挨不上。</br> 但魏儔的一些話,又篤定二人的確交情匪淺。</br> 柳蔚不知是誰在說謊,但這會兒聽岳單笙提到,她又忍不住好奇:“所以,你吃過人肉嗎?”</br> 這話問得可謂非常冒犯,岳單笙錯愕,滯了一下,立刻看向她。</br> 柳蔚回以輕柔視線,寬宏的道:“就算吃過也沒什么,被騙了而已,當然,你也可以不回答。”</br> 鐘自羽與岳單笙的相遇,發生在那個天災**不斷的年代,為了逃避流民頭頭的獵捕,獨自逃亡的鐘自羽,與瞎眼的貴氣小公子岳單笙,在前往漠北的路上相遇。</br> 初時的碰撞,臟兮兮的小野種對這個高高在上的小少爺滿懷惡意,甚至想騙對方吃人肉。</br> 柳蔚當初催眠鐘自羽時,鐘自羽嘴里只念著六個字,“岳單笙,我錯了?!?lt;/br> 柳蔚能從這六個字中猜到一些恩怨情仇,畢竟一個男的,對另一個男的如此卑微的認錯,應當的確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br> 難道就是長大后的岳單笙發現了,小時候自己被騙,吃過人肉的事?</br> 柳蔚對此一直抱有好奇,現在遇到當事人,她忍不住想問問,可對方如果不愿意說,她也絕不勉強。</br> 岳單笙似乎很驚訝柳蔚知曉這件事,這件事太久遠了,久遠到他都幾乎忘記了。</br> 那時的鐘自羽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乞丐,他是頑皮的,是惡劣的,與這樣一個人結交,岳單笙并不愿意。</br> 可漠北荒蕪,他一個瞎子要趕路,身邊必須有個人陪著,鐘自羽是他唯一的人選。</br> 而因為這個決定,也成就了兩人多年的情誼。</br>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對鐘自羽本性的約束,一個在孩童時代便能殺人如麻的人,其后做多少天怒人怨之事,應當都不奇怪。</br> 鐘自羽是黑的,從小就是,在他們相遇之前就是。</br> 而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岳單笙付出了這輩子最痛的代價,痛到他五年,十年,百年,千年,都不可能釋懷。</br> “沒吃?!痹绬误系恼f,又抬頭看了柳蔚一眼:“他心軟了?!?lt;/br> 柳蔚笑出了聲:“他還有心軟一說?”但這個答案她卻是接受的,一個孩子,哪怕再壞,也還是個小孩,不如成年人心智堅硬,在即將染黑一個人的時候,因為各種原因收手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br> 可若不是因為這件事,鐘自羽的道歉又是為了什么。</br> 似乎猜到她的疑惑,對于那件連紀夏秋、柳陌以都不知曉的舊事,岳單笙難得的,對柳蔚吐露了:“他害死我妹妹。”</br> 柳蔚低下頭,小心翼翼的問:“因為……他讓你妹妹懷……懷孕了?”</br> 岳單笙瞇起眼,片刻沒說話后,過了許久道:“紀冰的父親,不是他。”</br> 柳蔚理解的急忙點頭:“要是我的外甥,我也絕不要他認這樣一個殺人狂魔為父。”</br> 岳單笙看她一眼:“重茗的心上人,另有其人。”</br> 柳蔚呆了:“你是說,鐘自羽還真不是紀冰的父親?那……”</br> 不知是不是因為鐘自羽死了,這段仇恨隨著他的身亡,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也變輕了,此刻的岳單笙,沒有平時提及舊事時那么敏感,他看了柳蔚一會兒,突然覺得,這似乎是一個可以訴說的對象。</br> 對方,至少有著同重茗過半相似的容貌。</br> 于是,他破天荒的,將一些曾經不愿講起的事情,頭一次親口解釋。</br> 岳單笙、岳重茗、鐘自羽,這三個人在童年、青年時期,幾乎都是一同度過的。</br> 岳家與紀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親緣關系,岳單笙的祖母,正是紀家上一任家主的妹妹,一個外嫁女,按理說不管有多少理由,都不該讓夫家的人,攙和到自己娘家的恩怨當中。</br> 可紀家的無恥,便在于生死關頭,他們選擇連累別人,他們甚至很慶幸,慶幸身邊有一個龐大的勢力,可以為他們抵擋一部分風雨。</br> 這種恬不知恥,螞蝗吸血一樣的作風,是岳家人都惡心紀家人的根源。</br> 那時岳單笙還小,是個需要奶娘隨身伺候的貴少爺,他還有一個妹妹。</br> 有一天,母親哭著跑進房間,抱著他說,妹妹不見了。</br> 自此,一家和睦的情況,步入了終結。</br> 一開始岳家人都以為,偷走岳重茗的,是岳家的仇家,經商之人,總免不了有些敵人,但上升到動人妻女的,卻是少之又少。</br> 可后來他們才知,原來對方不是敵人,是親人,是他們的親家!</br> 紀家那時正值多事之秋,紀夏秋一事后,嶺南被端,紀家人流竄在外,而當時的紀家家主,曾親自上門,問自己的親妹妹求救。</br> 岳單笙的祖母雖是紀家女,但外嫁數十年,早已不想沾染族中舊事,加上那時朝廷追捕密切,岳家祖母在深思熟慮后,狠了心,拒絕了自家大哥,維護了岳家上下不受牽連。</br> 這個做法,不管在何時,都是正確的,救人需量力,如果明知救你,我自己,甚至我全家都會被搭進去,那這就不是一個人的事了,我可以將自己的性命奉獻給你,但要我連帶全族同你一起喪命,那恕難做到。</br> 紀家家主被激怒了,他佯裝理解的離開,轉頭,卻擄劫了岳家最小的女嬰。</br> 岳重茗自小身子不好,便是因此。</br> 任何一個嬰孩在幼時離開母親,跟著另一群亡命之徒過著顛沛流離,甚至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身體都會弱。</br> 岳重茗的失蹤,在岳家掀起波瀾,可岳家祖母愣是哪怕被孫女性命威脅,也沒同意紀家人的一絲威脅。</br> 岳重茗,在那時已經被默認是個死人了。</br> 岳單笙是在七年后方知,妹妹還沒死,她被紀家另一群看不慣紀家家主強盜行為的人救下,漠北暫居。</br> 偷聽到這個消息時,岳單笙想到母親的以淚洗面,想到父親的哀傷模樣,想到祖母雖未言明,但常常深夜落淚的滄桑,他決定,要接回妹妹,要讓一家人,再次重聚。</br> 那次是他第一次獨自離家,眼睛是他付出的第一個代價,一個孩子,要在動亂的外界行走,需要的不止是金銀,還有識別善惡的能力。</br> 他誤入一家黑店,丟失了所有行李,還毀掉了眼睛。</br> 當然,瞎眼只是暫時的,岳家經營藥材生意,對于醫藥,岳單笙哪怕沒學過,耳濡目染,也總會一些。</br> 他并不擔心自己眼睛的將來情況,但他擔心維持這種瞎眼的狀態,要如何去往漠北。</br> 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另一個要去漠北的人,他用身上僅剩的銀子,“雇傭”了對方,那個人,其后,陪他找到了妹妹,幫他照顧妹妹,與他走過了最困難,最不便,最顛沛流離的整個孩童時代。</br> 他對那人,是感激的,哪怕那人秉性惡劣,喜好作怪,但這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那人的活潑,哄得妹妹笑逐顏開,有那人在,一切都仿佛在往好的方向走。</br> 直到,打算帶著妹妹回家的岳單笙,得知了另一個消息。</br> 在他離家后,岳家遭害,岳家大宅被人放火,一夜之間,家破人亡。</br> 驟然的家變,令岳單笙無法接受,那陣子,他瘋了。</br> 一個瘋瘋癲癲的少年,一個重病虛弱的少女。</br> 在路上偶然結下這場緣分的小野種,默默的接下了這兩個包袱,他去田里做工,去富人家里為奴,每天攢下一點錢銀糧食,再回來照顧那兩個萍水相逢,與他無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小伙伴。</br> 他無怨無悔,嘴里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單笙,來吃飯了”還有“重茗,該吃藥了”。</br> 整整兩年的悉心照料,直到岳單笙恢復正常,岳重茗已經將這個在她眼里比所有人都高大的少年,視若親兄。</br> 岳重茗覺得自己有兩個哥哥,一個千里迢迢來找她的岳單笙,一個將她捧若珍寶,呵護備至的鐘自羽。</br> 她的一生不虧,唯一覺得遺憾的,便是沒能嫁給鐘自羽,她很想嫁給對方,很喜歡對方,就像所有的小女孩,都鐘情身邊那個自認為最偉大的那個同齡人,但她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所以,這份愛,到死,她都隱藏著。</br> 可那真的是隱藏嗎?</br> 隱不隱藏,歸結在于,對方是看不出來,還是看出來了卻裝作沒看出來。</br> 岳單笙愿意讓妹妹嫁給鐘自羽,他也感激對方對自己的付出,他認為對方雖然人品上有些問題,但這都是小問題,是可以托付終身的。</br> 但最終,他大錯特錯。</br> 這個錯的代價,是他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親人。</br> 岳重茗,死了。</br> 死在生產之后,她的身體,根本不足以負荷一個孩子的誕生。</br> 那陣子岳單笙不在,他在忙著出外尋找能救治妹妹的靈丹妙藥,走之前,他明明叮囑鐘自羽照顧好妹妹,可對方沒有,他放任妹妹一邊喜歡著自己,一邊承受他的薄情,同時另覓生路般,找到另一個宛如救命稻草般的男人。</br> 岳重茗是被騙的,岳單笙一直這么認為,那人渣在沒有任何聘禮的情況下,在不打算娶妹妹的情況下,要了妹妹的身子。</br> 這個過程鐘自羽一定是知道的,但他沒有阻止,他竟然,沒有阻止……</br> 所有的仇恨都從這時開始。</br> 伴隨著岳重茗的身亡,岳單笙知道,他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都不會原諒這個曾經的摯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