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4章一別,便是永遠</br> 嶺州。</br> 干燥的氣候,漫天見不到人煙的荒野,天空中,孤雁飛過,帶來一陣長鳴,隨即又消失在暗黃的晚霞之中。</br> 白妝仰望著這斑駁的天際,明明白白的聽到有人在喚她……</br> “你放心,我很快便能回來,你要等我……”</br> 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熟悉的身影恍若就在眼前,白妝沖著晚霞的方向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指尖徘徊了許久,卻什么也抓不到。</br> “南崢……南崢……”</br> 嘴里無意識的呢喃著,滿是皺紋的眼角淚痕遍布,她想叫住他,叫住那個一去不歸的男子,告訴他,這一行,他不能去,一定不能去。</br> “姑奶奶,姑奶奶?”另一道的聲音灌入,白妝恍惚的感覺天地在晃動,她看著眼前漸漸崩塌的視野,一時有些怔忪。</br> 再次睜開眼睛,她看到一張年輕俏麗的女子臉龐。</br> 女子擔心的看著她,兩條柳葉似的眉毛緊緊攏著,她發愁的問:“姑奶奶,您怎么哭了,又做噩夢了?”</br> 白妝慢慢起身,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女子,過了半晌,才問:“夏秋,你爹回來了嗎?”</br> 紀茶眼角發澀,鼻尖紅紅的點頭,起身扶著年邁的姑奶奶下床,像平時每日那樣,耐著性子安撫:“爹回來過一會兒,又出去了,說去打獵,要給您獵頭老虎,扒了虎皮做襖子?!?lt;/br> 白妝臉上掛起笑,隱約還能看到淚痕的面龐,卻仿佛已經找不到傷心的痕跡,她炫耀似的說:“你爹是最好的獵手,族里,就他能一人獵虎?!?lt;/br> 紀茶點點頭,將姑奶奶扶到桌前,讓她坐下,才進進出出的將早已準備好的吃食拿來布好。</br> “什么時辰了?”白妝問。</br> 紀茶說:“已經是晚膳時候了?!?lt;/br> 白妝看著滿桌的菜發愁:“可你爹還沒回來,等他回來再吃。”</br> 紀茶盛飯的動作沒停,如現在這樣的情況,她幾乎每天都要經歷:“爹帶了干糧,說在山里吃,要深夜才回,讓咱們先吃?!?lt;/br> 白妝不太開心,捏著筷子看著碗里的米粒。</br> 紀茶坐到她旁邊,小心哄著:“娘,您不吃飯,爹會擔心的?!?lt;/br> 白妝這才“嗯”了聲,漫不經心的吃了兩口。</br>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放下筷子,用疑惑的眼神盯著紀茶,不解的問:“姑娘,你是誰,緣何在我家?”</br> 紀茶直直的看著她,然后,從凳子上站起來,從善如流的道:“夫人您好,我是新搬到隔壁的鄰居,我家長輩讓我來打聲招呼。”</br> 白妝了然,起身,握住紀茶的手:“多標志的姑娘,新搬來的?好好好,我們這地方的人,性子頂好,你過來得急,用飯了嗎?對了,我今個兒燉了排骨,你端一碗回去?!闭f著,就朝內室里喊:“夏秋,去廚房端一碗排骨?!?lt;/br> 說完,卻聽沒聽到內室有人回應。</br> 白妝臉上出現一絲無奈:“這孩子,我去看看。”</br> “不用了?!奔o茶忙拉住她,神復雜的說:“我們家已經用過飯,不打擾夫人了,夫人您先用膳,我就回去了。”</br> 紀茶說著,一個勁兒的往外走,白妝留不住,只好將人送到門口,才回來坐下,拿著筷子,一口一口的吃。</br> 紀茶沒有走遠,站在院子外的柵欄旁,靜心的聽著屋內的動靜。</br> 果然,過了一會兒,她就聽到里頭喊:“夏秋,夏秋……這丫頭,又跑到哪兒去野了,成日的沒規矩,將來誰敢娶呢?!?lt;/br> 紀茶聽到這里,試探性的從屋外走進去,到門口時,就聽到她的姑奶奶喊:“你總算回來了,天都要黑了,又跑去哪兒了?”</br> 紀茶松了口氣,走進屋子,自然的道:“就出去轉了轉?!比缓罂戳搜圩郎弦呀浛樟说耐氲?,收拾著就去廚房。</br> 白妝跟在她身后,跟她嘮叨:“你是不是又去邊營了,跟你說了多少次,那是打仗的地方,都是男子,哪里是你一個姑娘家該去的,你再這樣,等你爹回來,我就告訴他,看他打不打你?!?lt;/br> 紀茶老實的聽著,手里洗著碗,她知道,姑奶奶只是需要一個訴說的對象,她并不需要回應。</br> 洗干凈碗筷,又擦了桌子,白妝的嘮叨還沒完。</br> 聽到最后,紀茶看時候不早了,該讓老人家休息了,才說:“娘,我有心上人了?!?lt;/br> 表姨同柳家那位將軍的事,在族里向來不是秘密,紀茶自然也知曉當初表姨多么沖動的隨那個男子離家出走,之后還生下柳蔚。</br> “啊?”白妝滯了一下,看著“女兒”。</br> 紀茶將老人家扶到榻前,才說:“就是京都邊營的側將,他是來嶺州點兵的,過兩日就要去遼州主征,他可俊了。”</br> 白妝看“女兒”不似說笑,立刻板著臉:“側將?京官?”</br> 紀茶想到柳家的身份,點頭:“是京官,但只是個小小的側將,應當不是大官?!?lt;/br> “不成?!卑讑y立刻反駁:“從明日開始你給我老實在家呆著,哪里都不準去,京官,你膽子倒是不小,你可知京都的人都是豺狼,你是不要命了!”</br> 接著,又是一陣嘮叨,紀茶安靜的聽著,說到最后老人家似乎累著了,倦著眼皮,就睡過去了。</br> 紀茶為其蓋好被子,無奈的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憂心的嘆了口氣:“都這把年紀了,還對當年之事如此排斥,難怪當初表姨要跟柳將軍私奔……只是誰能想到,一別,便是永遠,姑奶奶,您就不后悔嗎?那可是您唯一的女兒……”</br>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她的話,睡夢中的白妝,眼角又劃出了淚。</br> 紀茶看了不落忍,為她擦了眼角,待人睡熟了,才起身,輕手輕腳的離開。</br> 此時天已經黑了,天邊掛著彎月,紀茶迎著月,回到自己的家,家里空蕩蕩的,紀槿不在,連個點蠟燭的人都沒有。</br> 將廳堂點亮,她洗漱好。</br> 剛要睡下,卻聽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br> 她急忙去開門,就看外頭,相熟的姨嬸慌慌張張的道:“小茶,你姑奶奶出事了?!?lt;/br> 紀茶愕然了一瞬,問:“出了何事,我剛剛走時她明明睡下了……”</br> “不知出了何事,院子門關的嚴嚴實實,但里頭乒乒乓乓的動靜很大,族里挨得近的都過去了,你也趕緊,你姑奶奶不認識人,就你和小微能哄哄她?!?lt;/br> 紀茶急忙套了件衣裳,便腳不沾地的跑回去。</br> 剛到姑奶奶屋子外,就看到睡眼惺忪的紀微細聲細氣的一邊敲門,一邊喊:“娘,我是你的女兒,我回來了,你開開門?!?lt;/br> 但是顯然,屋內的人并不吃這套,從七日前開始,姑奶奶已經不將小微當表姨了。</br> 在姑奶奶的記憶里,表姨似乎已經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了,小微不符合了。</br> 屋子里哐當的聲音更響了,屋子外圍了許多人,看到紀茶過來,便急忙跟她說:“不知老人家怎么了?!?lt;/br> “是他四叔敲更時聽到里頭有動靜,這才驚動了所有人。”</br> “你快進去看看,老人家不認識我們,我們進去怕嚇著她。”</br> 紀茶滿臉擔憂的“嗯”了聲,正要飛墻而進,就看遠處,族長與兩位長老竟也匆匆過來了。</br> 紀茶不知是誰去告訴的族長,姑奶奶自從糊涂后,每回看到族長,都要教訓,可謂是不喜歡這人極了,偏偏族長是十六叔的同輩,是姑奶奶的晚輩,被罵也只能干聽著,大氣都不敢出,但饒是如此,姑奶奶還是討厭這人的很。</br> 紀茶知道,這是因為姑爺爺當年正是被族長的父親安排出海,至今未歸的。</br> 這個怨,姑奶奶一直掛在族長他家頭上,所以就是不記得所有人,她還偏偏把族長家的人記得清清楚楚。</br> 族長顯然并不想進去聽老人家教訓,因此看到紀茶準備翻墻進去,就叮囑她小心些,自己同其他人守在門外。</br> 紀茶進去后,首先看到的就是內堂地上,亂七八糟的一片,她小心的靠近門扉,趴在門口,朝里面看。</br> 這一看,她就看到姑奶奶蹣跚的弓著身子,正在柜子翻找,找了一圈兒,卻什么都沒找到,她一氣之下,將柜子掀倒。</br> 紀茶忙沖進去,將柜子穩住,扶住老人家的身子,問:“姑奶奶您要找什么,您說您要找什么,我替您找,您別傷了身子?!?lt;/br> 白妝看都沒看紀茶一眼,只瞳孔發顫的在屋子里四處張望,癡癡的喊:“南崢,你在哪里……南崢……”</br> 紀茶頹然的將老人家半抱住,說:“原來您在找姑爺爺,他出去辦事了,明日才回來,您不要著急,他明日就回來?!?lt;/br> 白妝將紀茶推開,跌跌撞撞的又往內室走,看到什么都翻,像是要把屋子給拆了。</br> 紀茶急得不行,她不知姑奶奶這是什么狀態,這種情況之前從沒發生過,哪怕偶爾老人家會神經質的找相公,找女兒,卻從不會像現在這樣癡癡傻傻的翻箱倒柜。</br> 難道病情又嚴重了嗎?天啊,那該怎么辦?紀槿能把柳蔚帶回來嗎?</br> 紀茶只覺得心力交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