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這具尸體,柳蔚顯然是驗不了的</br> 付鴻達再醒來時,只聽到“噼里啪啦”,樹枝被燒斷的聲音。</br> 他勉強睜開眼,意識還未完全清醒,已感覺腹部一陣絞痛。</br> 腦中恍然回憶起什么,他顫著手,下意識的往肚子處摸,入手的,果真是一片黏膩的濕滑。</br> 他心口一跳,盯著自己腹部那濕噠噠的猩紅一片,眼睛像是被那暗紅熏燙了。</br> “醒了?”怪異的男聲,自耳邊響起。</br> 付鴻達忙抬頭去看,就見離他五步遠的火堆邊,正坐著個身著異服的中年男子,男子滿臉胡須,不修邊幅,樣子看起來有些邋遢,但背上,卻背了把比他人還高的長刀。</br> 長刀的邊角,不知是材質的問題,還是其他原因,正泛著點點紅光,像欲吸食人肉的妖魔血口。</br> 付鴻達結巴的問:“你……你是……”</br> 男子從地上站起來,兩步走到付鴻達面前,陰著聲音問道:“我弟弟是你殺的?”</br> 付鴻達錯愕的看著他,擰著眉,滿頭大汗的搖頭:“不,不,我不識得你弟弟……”</br> 男子猛地彎腰,一把揪起付鴻達的頭發,將他整個頭顱往后扯,嘴角咧出譏諷:“不識得?此人你不識得?”</br> 說著,他把付鴻達的頭扯向另一邊,付鴻達這才看到,離自己躺著的地方不遠處,竟真的有具尸體。</br> 再一看那尸體的容貌,付鴻達面大驚:“先,先生,他,他怎么……”</br> 中年男子觀察了片刻付鴻達的表情,看付鴻達的驚訝不似作偽,才丟開他的頭,沉聲道:“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不得有半句隱瞞!”</br> 付鴻達哪敢違抗,咽著唾沫,將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完完整整說了出來。</br> 說到最后,又想到自己被捅的那一刀,登時捂著肚子,尤其小心的對男子道謝:“貴人若是先生兄長,那必也是圣族中人,今次功虧一簣,皆因容棱等人多管閑事,在下身處險境,還勞貴人搭救,實在懺愧得很,在下發誓,余下生涯,必為圣族孝犬馬之勞,以報貴人救命之恩!”</br> “呵。”男人嗤笑一聲,看螻蟻一般看著付鴻達,視線又從他的臉,轉到他的腹部,嘖了一聲:“搭救?一刀穿腸,捅破肚皮,你說誰能救你?”</br> 付鴻達一愣,呆呆的垂頭又看著自己的肚子。</br> 男子冰涼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惡意:“我那弟弟死的不明不白,你又正巧躺在他旁邊,不將你喚醒,如何知曉他的情況,我巫族中人,要喚醒一個人,何易之事,只是醒了就代表活了?呵,不盡然。”</br> 隨著他話音落下,不知是不是錯覺,付鴻達竟覺得肚子癢癢的,那麻痹的疼痛,伴隨著奇怪的蠕癢感,讓他登時頭皮發麻。</br> 他掀開自己已經被血液濕透的衣裳,露出衣裳底下血肉模糊的腹部,就看到,他那被捅出一個洞的傷口邊,竟然趴著幾條手指粗細的蜈蚣,那蜈蚣還在活動,半個身子在他肚子里,半個身子在肚子外面,攀爬時,還發出嘰里咕嚕的聲音……</br> “這,這這,這……”付鴻達全身都軟了,蜈蚣在他身體里游走,讓他覺得頭皮都要炸了。</br> “這可是好東西。”男人的聲音,自頭頂傳下:“續命蜈,蠱蜈的一種,只要尚還有一口氣,便能用這小東西,讓人暫時蘇醒,當然,作為回報,這小東西也會將寄生的事主當做養分,逐漸吞食干凈。”</br> 男人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付鴻達卻險些瘋了,他抖著手,不顧惡心的去抓肚子上的蜈蚣,將那些半截的長蟲狠狠拽了出來,可不管他怎么拽,似乎都拽不完,他越發的覺得疼痛,不是傷口的疼,而是骨肉被啃噬的疼,那種讓人絕望,瀕近死亡的疼!</br> “救,救我,救救我……”付鴻達終于崩潰了,他趴在地上,去抱中年男子的褲管,臉上涕淚橫流,那是對死亡的恐懼:“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還有娘子,還有女兒……”</br> 中年男子像看什么有趣玩物一般,就這么看著他,冰涼的視線充分證明了他無情的本性,片刻,似是看膩了般,他一腳將這礙眼的東西踢開,悠然的轉身,背起自己那已經沒了呼吸的弟弟尸體。</br> 尸體不輕,但他背的很自如。</br> 付鴻達還在原地掙扎,嘴里求救的話一刻也沒斷過,但中年男子卻根本不在意,背著弟弟后,一步一步的朝遠處走。</br> 火堆逐漸照不到他的背影,付鴻達知道他真的不會救自己,一時趴在地上,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摳進粗糙的泥地深處,直到手指破出血,肚子的疼痛感越發強烈,終于,在不知哭了多久后,他閉上了眼睛。</br> 每個人都有死的一天,只是早晚。</br> 付鴻達想過自己會死,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渾渾噩噩了幾十年,用一些小打小鬧的方式,努力維持自己在那個家的尊嚴,他很辛苦,開始反抗時,他已年過不惑,若不是妻子與女兒的出現,他根本不會對龐大的付家,有絲毫僭越的心思。</br> 但他不為自己,也要為妻女,他想她們過得好些,想她們能挺起背脊,想妻子回娘家時,沒有三姑六婆在她耳邊嗤笑譏諷,說她千選萬選,選了個不頂用的庶子,門不當戶不對,還是個鰥夫。</br> 人都有骨氣,他的骨氣出現得很晚,但至少還有。</br> 他有謀略,有智慧,他會步步為營,會蹈光隱晦,他能憑一己之力,將這個昔日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家輕易摧毀,他能殺老大,殺老二,甚至老爺子,他變得不一樣,再不是曾經那個茍延殘喘的宵小。m.</br> 可是,他還沒體會到勝利的成果,還沒讓娘子過上尊貴的生活,也沒給女兒找個皇親貴胄的夫君,他要做的,一件都沒做成,除了那名不副實的付家家主,他什么都沒得到。</br> 他要死了,死亡的感覺那么清晰,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閉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br> 可是,他舍不得,不甘心!</br> 他直覺自己不該這么平庸,不該這么輕易的消亡,他還可以做很多事,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一點機會,他必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力。</br> 誰能給他這個機會,誰能給他這個機會……</br> 意識越發模糊,內腹被啃噬的感覺越發明顯,腦中晃過妻子溫婉的淺笑,晃過女兒閃爍清明的黑眸。</br> 能不能再看她們一眼,能不能再讓他見她們一面……</br> 他的妻子,他的女兒……</br> ……</br> “豁。”床鋪翻動的聲音,吵醒了軟榻內側的小女孩。</br> 付子茹揉揉眼睛,從被子里鉆出來,細聲細氣的問:“母親?”</br> 陸氏滿頭大汗,深喘著氣,努力讓自己沒有因為噩夢的驚懼,慌了心神。</br> 她聽到女兒的聲音,蒼白的臉慢慢轉過去,看到女兒還有些沒睡醒的小臉,摸摸她的頭:“吵醒你了?”</br> 付子茹搖搖頭,自從父親失蹤,母親已有幾日沒睡好了,這五日家里看似平靜,卻又極為詭異,付子茹還小,尚感覺不到太多,卻又能明顯的分辨出,周遭許多人,看她們的目光,都帶著惡意。</br> 將母親輕輕抱住,付子茹問:“母親又夢到父親了?”</br> 陸氏也將女兒回抱住,只覺得頭疼欲裂。</br> 付子茹連忙道:“母親不要想了,父親一定會回來的,母親不要擔心。”</br> 小孩的安慰,并未讓被折磨得日漸憔悴的陸氏舒服一點,她只是圈著女兒的身子,感受到炙熱的體溫,輕輕的說:“子茹,若有一天母親也不在了,你就去找你外祖母,記住,無論用什么方法,都要到你外祖家,雖以后的日子,會過得寄人籬下,但好歹,好歹……”</br> “母親……”付子茹打斷,不解的仰起頭:“母親怎會不在?母親要去哪里?”</br> 陸氏只覺得喉頭哽咽,她搖搖頭,穩了穩音,才說:“母親哪里也不去,只是說如果,如果……”</br> “母親既然不走,那女兒自要同母親一起,又怎會獨自前往外祖家。”付子茹說著,天真爛漫的又把母親抱得緊了些,在母親懷中,依賴的蹭蹭。</br> 這夜,兩母女都沒有睡好。</br> 第二日,天還沒亮,外面就傳來丫鬟敲門的聲音。</br> “四夫人,四夫人您醒了嗎?四老爺出事了,出大事了……”</br> ............</br> 付鴻達的尸體,是在出事兩日后,才被發現的,發現尸體的兵士是見過血,殺過人的悍將,自詡膽大包天,天不怕也地不怕。</br> 但看到那尸體,他卻在一個晃神的功夫,已趴在一邊,大口嘔吐起來。</br> 隨他之后見到尸體的人,個個也如一而行,或嘔或暈,膽子小的,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就這么背過去。</br> 柳蔚被通知驗尸,看到尸體的第一刻,表情就不太好。</br> 柳蔚自認為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尸體都能輕易驗查,但這具尸體,她顯然是驗不了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