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德妃處置個下人也算不得什么,可是那罪名卻是莫須有,只道那宮女造謠生事、行為不檢。
聽著李福升回稟后宮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大晏帝一雙眼睛沉了又沉,以后花后在的時候何曾出現(xiàn)這亂糟的事!忽地,那眼微瞠,隨即變得愈加幽深,心中只余一聲無奈的輕嘆。
李福升知大晏帝此刻怒極,只是靜靜地站在一側(cè),不敢再多說。
“李福升,這中宮鬧鬼一事弄得沸沸揚揚,真相到底如何?”大晏帝冷聲問道。
“回皇上,奴才前日親自詢問過,那中宮的幾個奴才都聲稱確實在清掃屋子的時候見到了幾處淡淡的血痕,就連中宮一直侍候花……”李福升話音猛地頓住,偷偷掃大晏帝一眼,見他面色無甚異常才又繼續(xù)道:“就連一直管著中宮的趙老公公都因為親眼撞見那詭異的血痕而當場昏了過去,想來這事應(yīng)該不是子虛烏有。”
大晏帝面色微變,嘴角掛起莫名笑意,聲音冰寒低沉,“不是子虛烏有,那便是真的有鬼了?”
李福升正欲答話,卻被大晏帝那笑中藏著冰刀的表情惹得心肝一顫,便死死彎著身子,不再言語。
“李福升,把張子宜給朕叫來,朕倒要看看,這鬼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大晏帝眼中驀地放出冷光。
李福升額角生出些許冷汗,忙應(yīng)聲退了出去。張子宜不一會兒便被李福升帶了進來,單膝跪地,直入主題,“皇上請吩咐。”
“張子宜,這幾日你帶幾個得力的侍衛(wèi)潛伏在中宮附近,莫要任何人發(fā)現(xiàn),見到那鬼后便給朕狠狠揪出來!”大晏帝厲聲道。
張子宜雖為皇上貼身侍衛(wèi)卻也兼侍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一天之中有好幾次是要去大小宮殿巡邏的,經(jīng)過后宮那幾處自然聽說過中宮鬧鬼一事,早已覺得事有蹊蹺,如今皇上這般吩咐便已悉數(shù)會意,當即抱拳道:“皇上放心,屬下定當小心行事,揪出那生事的鬼。”
大晏帝微微點頭,“此事暗中布置,小心謹慎。”
“屬下明白。”張子宜抱拳道,見大晏帝無其他事吩咐,便行禮出了蒼鑾殿。
“李福升!”
“奴才在。”一邊站著的李福升連忙低頭應(yīng)聲,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怒了這喜怒無常的大晏帝。
“傳朕口諭,德妃行為有失德容,許是肝火太盛,即日起禁足一個月,她便安心地呆在那德馨宮里抄抄佛經(jīng)靜靜心,學(xué)學(xué)這后妃該有的德儀。”大晏帝淡淡道,話畢又繼續(xù)開始閱覽先前未看完的奏折,那神色不變,仿若先前從未發(fā)生任何煩心事。
“奴才得令,這就去傳皇上的口諭。”李福升應(yīng)道,便匆匆出了蒼鑾殿朝德妃的德馨宮行去。
大晏帝見人走遠,才忽地嘆了一口氣,眉頭微皺,大掌扶住前額揉了揉,略顯疲憊。憶起明日便是花后的忌日,腦中便不自覺浮現(xiàn)出花梨月的面容,只是那面容似近非近,怎么也看不真切,朦朦朧朧的一片。只短短一年,他便模糊了這女子的長相,只依稀記得她樣子秀美,一直都是十分端莊的,舉手投足見也皆是皇后該有的儀容。可是每每對著她都覺得分外拘謹,白日里的疲憊得不到一絲緩解,反而更甚,只因她舉止里的一絲一點端莊都提醒著自己作為皇上該有的禮數(shù),讓他不由神經(jīng)緊繃。相敬如賓整整五年,本想就這么一直下去,可是她的父親卻生出那般罪極的事!若不是如此,他又怎會急于設(shè)計奪回兵權(quán),還將她打入了冷宮。
思及此,大晏帝輕嘆一口氣,身子后仰,靠在這雕金龍軟椅上。眾人皆道皇上權(quán)大力大,可又有幾人懂得他心中的無奈跟寂寞,就連太后現(xiàn)如今都在跟他置氣。心中苦悶與誰訴說,唯有自己往肚子里吞咽罷了。腦中忽地掠過一張笑臉,大晏帝微怔,眉宇間愁緒漸漸淡去,緊抿的薄唇不由一勾。他仿若看到了那兩個可人的小梨渦,深深淺淺地一顫一顫,在他眼前晃蕩。只是未久,那淡淡的笑意便悉數(shù)斂了起來,眼瞳中幽深沉浮。后宮的女人,他可以無限制地寵溺,卻永遠不可能給予太多,他的母妃便是因為太傻,那么,那個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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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被禁了足,后宮之中偷著樂的人不在少數(shù)。賢妃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德妃明知皇上不喜后宮女人太過狠毒,卻還明目張膽地處死了那中宮的小宮女,真不知是過于蠢笨,還是被花梨月那死鬼的鬼魂嚇怕了,不殺一兩個人難解心頭之恨。不過這樣也好,聽到這消息,想必她晚上睡覺也不會被夢魘纏身了。
“錦玉,本宮今個兒心情甚好,讓小廚房里的管事嬤嬤做幾道小點心過來。”賢妃自己動手剝了幾個葡萄吃,朝一邊的錦玉道,樣子好不愜意。
“奴婢這就去,娘娘稍等片刻。”錦玉忙小跑著出了殿門。主子心情不錯的時候,她們這些下人的日子才能跟著好過一些。錦玉這方才出去,錦雨便帶著消息進了門。
“如何?今個晚上皇上翻了誰的牌子。”賢妃淡淡問道,抹著上好唇脂的唇瓣紅潤至極,正咬著晶瑩葡萄輕輕嚼動。
錦雨低頭,見賢妃心情不錯,心里稍稍放松,道:“回娘娘,皇上今晚翻了長樂宮馨嬪的牌子。”
賢妃沉默了稍許才淡淡嗯了一聲,錦雨見主子無話再問也沒有置怒,便小心地退至一旁站著。
不過一個個小小的從四品馨嬪,皇上隨便寵寵也罷。也不瞧瞧她進宮前的身份,還想掀起什么大浪不成,只不過是憑著幾分姿色暫時享有一些龍寵罷了,一個明宇國送來的玩物頂多也就貴嬪頂天,諒她也弄不成什么幺蛾子!再看看那婉貴嬪,曾經(jīng)不也是龍寵正盛、春風(fēng)得意,最后還不是落得一個冷宮賜死的下場,她馨嬪再有本事,也就這樣了……賢妃眼一挑,心情頗好。
李福升前去長樂宮宣旨時,馨嬪正在用晚膳,平日里本是比這時辰稍稍晚上片刻的,只是最近食欲甚好,才提前了稍許。葉靈霜連忙用絲帕拭了拭嘴角,福身垂頭聽完李福升傳皇上的口諭。
李福升瞥見那紫漆雕花桌上的幾道小菜,淡笑道:“馨嬪倒也節(jié)儉,這幾道菜未免素了些。”
“李公公多慮了,我倒覺得很合口味,而且我本就好吃清淡的。”葉靈霜笑回道,遣云嬌送李福升出了長樂宮。
聽了皇上要來長樂宮的口諭,佩環(huán)和墨月皆是喜上眉梢。
“皇上還是念著娘娘呢,這個月已經(jīng)是第二次來了。”佩環(huán)好不歡喜道。后宮佳麗無數(shù),單是東西六宮一宮之主便有整整十位,再加上關(guān)婕妤、孫容華等寵妃之流,這一個月中大半的時間便沒了,后宮女人若是被皇上寵幸個一次半次便算不錯,沒想到這臨近月底的時候皇上又來了馨嬪的殿中。
葉靈霜眸色微深,不置可否。皇上的心思你莫猜,猜了也便是那樣。
大晏帝來時,葉靈霜已經(jīng)早早在側(cè)殿的殿門口候著,一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梳著俏麗的百合髻,髻上未戴任何頭飾,卻顯得更加清麗脫俗,整個人當真如那黑夜中從森林里走出的仙子,大晏帝眼前一亮,每每見她,嘴角便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走近時,又見那白嫩的臉頰上隱藏著的兩個小梨渦,心情更加好上幾分。
“讓愛妃久等了。”大晏帝走上前,一手握住她的纖細雙手,一手攬在她的肩膀上,齊步朝那側(cè)殿內(nèi)走去。
“其實妾也沒等多久,安德子在宮門口看著呢,皇上一來就通報于妾了,所以妾也只是才出來而已,皇上不用愧疚。”葉靈霜依著他的身子,呵呵解釋道。
大晏帝愣了片刻,忽地哈哈笑出聲,“你便是騙騙朕又如何,朕又不知道,說不定還會小小感動一番。”
“夜里風(fēng)涼,妾知皇上定是舍不得妾站在門口吹冷風(fēng)的,所以便兀自做主偷了個小懶,皇上不會怪妾自主做張吧?”葉靈霜側(cè)頭仰看著他,眼睫微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如撲扇的蝴蝶,很是可人。
大晏帝心神一動,笑道:“朕自然不會這般小氣,愛妃是不該在深夜里吹著冷風(fēng),身子這般嬌弱,惹了風(fēng)寒可不好。”
“皇上這句話可是說錯了。”聽聞大晏帝這話,葉靈霜秀眉微微挑了挑,有些自得地看著他。
“哦?朕哪里說得不對。”大晏帝心情愉悅,嘴角勾笑,也朝她挑挑劍眉,雙眸凝視著那月光下格外明亮的眼睛,幽黑的眼瞳里似乎連星光也清晰地印了出來。
葉靈霜巧笑嫣然,那小小的梨渦深入他眼底,俏皮道:“皇上說妾身子嬌弱,這話卻是不甚對的,妾雖說因著家族的緣故從小致力于琴棋書畫,可是本身卻是極愛功夫的,所以便趁父親不注意偷偷學(xué)了幾招,如今已是十分純熟,甚至可以做防身之用。”
大晏帝眼中笑意更甚,含了幾分調(diào)侃之意,“莫不是朕第一次遇到愛妃時見到的那幾招花拳繡腿?”
“怎的是花拳繡腿?皇上莫要瞧不起妾,妾以前在府中,身邊的丫頭都不是妾的對手。”葉靈霜急切地爭辯,小臉通紅。
大晏帝不由朗笑出聲,“好好,愛妃說什么便是什么,朕不與你置喙,若不然倒顯得朕小氣了。”
“妾說的是事實,皇上不要敷衍妾。”
“恩恩……是事實……”大晏帝不住點頭,聲音里皆是開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