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已經(jīng)戌時了。”墨月仔細(xì)撥了撥燈盞里的燈芯,提醒道。
床上的女子安靜地靠在背墊上,手中把著一本書看得認(rèn)真,聞聲后回頭朝墨月淡淡一笑,“不急,你先去睡吧。”
墨月?lián)u搖頭,“更衣身邊沒啥人,奴婢的住處雖說離這談不上遠(yuǎn)但是也有四五里的距離,更衣要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在這兒也好伺候著。綠屏姐姐替奴婢留著床鋪呢,更衣莫要為奴婢擔(dān)心。”
聽聞這話,葉靈霜抿了抿嘴,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墨月便笑著上前伺候她卸妝更衣,邊忙活著邊嘟嘟嘴道:“奴婢是為了更衣好,早些睡,明個兒起床后才有精神。”
葉靈霜笑著搖搖頭,這丫頭有時候還挺強勢的。
扶自己的主子躺下,再替主子捻好被角,墨月這才走到燭臺邊準(zhǔn)備熄燈,豈料這一口氣還沒鼓出來,外面便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雜亂無章,可以肯定的是來人并不少。墨月連忙走到外閣,透著窗紙往外看,墻外通紅的一片,又輕手輕腳地走到大門口,從那門縫向外一看,天啊!好多人,是皇城里的侍衛(wèi)!此時,部分侍衛(wèi)已經(jīng)將整個翠荷殿包圍了起來,為首的幾個手拿火把,正對著翠荷殿這邊走來。墨月心下大驚,連忙跑回內(nèi)閣。
“更衣,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侍衛(wèi)。”墨月砰的一聲打開門又連忙闔實,一臉慌張,幾步便跑到了葉靈霜跟前,微喘道。
葉靈霜皺了皺眉,掀開薄褥起身。“來了多少人?”隨意問了一句,樣子是出乎意料地淡定,見墨月驚慌便自己套上外衣。
墨月微怔,緩了一下急促的氣息,走上前接過主子穿衣的活兒,道,“奴婢看見十來個侍衛(wèi)朝翠荷殿這邊走來,其他的分別朝別的方向奔去,瞧那樣子,似乎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更衣您看——”話未說完,翠荷殿的大門被叩響,敲門的人動作頗顯粗魯,聲音哐當(dāng)哐當(dāng)亂響。
“墨月,你去看看,記得小心問話。”葉靈霜不急不忙道,走向梳妝臺前隨意挽了個簡單的發(fā)髻。墨月點頭應(yīng)是,急急走向外閣。
不一會兒,墨月返了回來,“娘娘,外面的侍衛(wèi)說有刺客往這邊逃來了,為保各位娘娘的安全,要挨屋檢查,那為首的侍衛(wèi)請娘娘速速回避一下。”簡單說完情況,墨月幫著葉靈霜整理好著裝,看這一身還算不失體面,才伺候著葉靈霜出了殿門。
門外候著的侍衛(wèi)似乎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還未等葉靈霜出來便又大力敲起了外門。正準(zhǔn)備大喝幾聲,門卻吱呀一聲開了,纖纖玉指伸了出來,接著是那好看的身形。月光下的女子婷婷裊裊,烏黑的秀發(fā)只簡單地束了一個發(fā)髻,發(fā)端長長地披了下來,一直到腰際,肌膚如凝脂般光潔滑膩,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把。如桃花瓣柔嫩的唇瓣微微勾起,好聽如鶯啼的聲音自那小巧的花瓣里飄泄而出,“這位侍衛(wèi)大哥久等了,請隨意。”說完便讓到了一邊,大門向他敞開著。
張子宜怔怔地看著她,良久才回過神,低頭呸了自己一聲,果真是女色誤人,這明宇國的女子還真他么漂亮,看得他這個苦行僧都起火了!
“葉更衣受驚了,屬下乃皇上貼身侍衛(wèi),方才有膽大包天的刺客潛入了皇宮,為了皇上安全,各個宮殿都要挨個檢查一遍。”張子宜低頭解釋道。就算他再看不起這些空有皮囊的后宮女子,尤其是這明宇國的人,但是好歹她們也算有了品級的人,他就得讓上三分。
“什么?有刺客!皇上可有事?”葉靈霜臉一下子變得刷白。
見她這樣,張子宜語氣微微放緩,“葉更衣放寬心,皇上無恙,只是這刺客恐怕潛在了這邊的殿宇之間,不及時捉拿的話會危及到各位娘娘的安全。屬下若有冒犯,還請娘娘見諒。”說完,也不等前面的女子發(fā)話,直接朝身后的一干人揮手,“給我搜,每一處都不要放過。”
“是。”十幾二十個侍衛(wèi)轟轟烈烈地闖進(jìn)了翠荷殿,將外閣內(nèi)閣里里外外翻了個遍。
砰砰咚咚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靈霜皺了皺眉,看來等會兒回去又得好一陣收拾才能就寢了。“張侍衛(wèi),其他宮殿也是這般么?”葉靈霜楚楚可憐地看向一邊站著等待結(jié)果的張子宜。
掃了一眼那張雪蓮般純潔無暇的臉,配著這好聽的聲音,張子宜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答道:“回葉更衣,只是翠荷殿及周圍的其他宮殿。”聲音竟變得有些沙啞,該死!心里將自己罵了幾遍,似乎意識到言語不妥帖,便又補充道:“因為刺客只是往這邊來的,所以,其他宮殿自然用找不著搜了,而且,娘娘們想必已經(jīng)就寢了。”
也就是說,只有這些從明宇國送來的這些末等更衣才會被搜查,其他的宮殿哪怕同她們一樣的品級也是不會被搜的。葉靈霜淡淡一笑,眼里卻是冰霜一片,不過是借口搜查她們的貼身東西罷了,若皇上真想搜查直接派人搜也算得,如今這番折騰又是為何?難不成只是想落個善待明宇國之人的好名聲?這張侍衛(wèi)也是個不會說話的,后面那一句完全就是欲蓋彌彰。別的娘娘已經(jīng)就寢了,她們就沒有?!真是個榆木腦袋,也不知他怎么坐上大晏帝貼身侍衛(wèi)這個位置的。
搗鼓了將近半個多時辰,一干人才從殿里走了出來,前面的一人朝張子宜的方向幾不可見地?fù)u了搖頭,才低頭道:“大人,沒有找到刺客的蹤跡。”
“哦,既然如此,繼續(xù)搜查別的地方。葉更衣,屬下等先告退了。”不等葉靈霜下話,張子宜已經(jīng)抱拳離去,幾人又朝不遠(yuǎn)處的紅落殿走去。葉靈霜瞇了瞇眼,那好像是柳洛丹的小院。
真當(dāng)她是眼盲么,他們之間那不尋常的眼神交流足以告訴她這根本不是為了捉拿什么刺客,搜查她的住所才是主要目的。所有送來的女子當(dāng)中,只有她和柳洛丹有單獨的小院,其他的更衣都是好幾個人共住一個小院。沒法子,她們都只是最末等的更衣,這后宮中任一女子都比她們品級高,想整她們還不是比捏死一只螞蟻都容易。
葉靈霜十分肯定,這段時間沒有上門找茬的鶯鶯燕燕定是上面有人吩咐了。這張子宜明顯是重點搜查了她和柳洛丹的殿閣,一個鎮(zhèn)關(guān)將軍之女,一個尚書之女,怕是對她們有所顧忌吧。轉(zhuǎn)身走進(jìn)自己的翠荷殿,回頭看了一眼,“墨月,還不進(jìn)來。”
“哎,奴婢來了。”墨月望著紅落殿的目光立即收回,小跑著追上葉靈霜。
屋里一片狼藉,幾個小椅子已經(jīng)傾斜倒塌,床褥被翻騰了好幾遍,放在床頭的書也被揮到了地上。葉靈霜彎腰拾起,輕輕吹了幾口氣,重新放回床頭。
“啊——,更衣,您帶來的碧幽茶被他們弄灑了!”墨月尖叫一聲,心疼地看著地上倒出大半茶葉的盒子,連忙小心收拾起來。這可是小姐最喜歡喝的碧幽茶啊,明宇國皇室才有的,皇帝還是念在老將軍勞苦功高才送了幾盒,老將軍疼愛小姐便送了一盒。這么珍貴的東西竟被他們……可惡!可惡至極!墨月氣得小臉都紅了。
葉靈霜眼里冷光一閃而過,淡淡掃過地上的碧幽茶葉,“無妨,以后加倍討回來便是。”雖然,她也很是心疼。
兩人收拾整個殿閣又是花了一個多時辰,葉靈霜揉了揉發(fā)酸的腰,眼里精光閃過,嘴角緩緩漾開一抹笑。她沒估計錯的話,皇上的寵幸很快就要來了……不過,她目前這個身份還真是尷尬呢,打了許久的仗,怕是有不少兵將死在這個爹爹的手上吧,這樣的人,他的女兒皇上會怎樣安置?不過,這次可由不得皇上,因為她葉靈霜不是那坐以待斃的主。
“更衣,奴婢已經(jīng)將床褥鋪好了,您早點歇著吧。指不定明早那安更衣又早早來看您了。”墨月將葉靈霜扶到床邊坐好,沉著一張臉,顯然還在對那些侍衛(wèi)干的事斤斤計較,特別是那灑了一地的碧幽茶葉。不過,對于這安更衣,墨月還是有些好感的,自從封了品級,這同來的所有女子便處于同一地位,原先因為葉靈霜將軍之女的身份的忌諱也消失殆盡,根本沒什么人來探望葉靈霜,除了安月月時常來看望一下,陪著她聊上幾句,另外還有那柳洛丹偶爾來看一下,至于她懷著什么目的就有待考究了。
不管外面如何,葉靈霜卻是一著枕頭就入睡了,墨月看小主子那安逸入睡的樣子,抿嘴笑了笑,將內(nèi)室的燈盞吹滅,自己提著一個小燈籠朝丫鬟太監(jiān)們的住所行去。
一番折騰,周遭的殿閣內(nèi)漸漸滅了燈,大多開始就寢,而此時此刻的龍闕殿卻是亮著一盞燈。
“皇上,該就寢了。”李福升弓著身,站在幾步外,朝案臺上執(zhí)筆如龍飛鳳舞的高貴男子道,聲音放低,低著頭提醒。說話期間,還是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一眼,這便是他們大晏國的皇帝,天人之姿,人中龍鳳,誰人敢與之攀比!不說別的,就單說這氣質(zhì)那也是貴不可言,更遑論這俊逸非凡的相貌。
“嗯。”許久,大晏帝才淡淡地應(yīng)了聲,手中的動作卻片刻未停。
李福升見他這樣,也不再打擾,一步步朝后退去。
“等等。”那執(zhí)筆的手微頓,幽深的眸子掃向他,“若是張侍衛(wèi)來了直接讓他進(jìn)來回話,不必通報了。”
“是。”李福升輕手輕腳地退下,一直到了龍闕殿門口才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殿內(nèi)格外安靜,只聽見揮筆的聲音。許久,殿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生怕驚擾到殿內(nèi)的男子般。
“張子宜,進(jìn)來。”不等門外聲音結(jié)束,大晏帝已經(jīng)開了口。將筆擱在檀木筆架上,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閉目養(yǎng)神。
腳步聲漸近,在一定的距離處停了下來,“回皇上,屬下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葉更衣與柳更衣院內(nèi)無任何可疑的信箋,不過,屬下倒是在其他兩位更衣的內(nèi)室搜到了幾封家書……看那內(nèi)容似乎與普通家書無異……”
“她們的反應(yīng)如何?”
“回皇上,更衣們一聽說有刺客嚇得臉都白了,倒是那紅落殿的柳更衣一臉鎮(zhèn)定,還有……”偷偷看他一眼,繼續(xù)道:“翠荷殿的葉更衣也驚嚇不少,但是卻急著向?qū)傧麓蛱交噬系陌参#渌?br/>
“嗯,下去吧。”不等張子宜說完,大晏帝便打斷了他的話,神色迷離不清。
“屬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