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高轟轟烈烈的整地運動在全國如同大海里的一朵小浪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包括在省府太原那位自任北方革命軍總司令的閻錫山。善于投機鉆營的他眼光正盯著南京和北京,當蔣總司令占據(jù)南京,建立了事實上的南京國民政府,北伐奉張,已是指日可待,他便迫不及待的掛上了青天白日旗,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很給面子,將他自認的北方革命軍總司令一職變成了正式任命。既然人家給面子,與馮玉祥達成私下協(xié)議,心中惦記著平津富饒之地的閻總司令對外宣布誓師討奉,計劃從京漢、京綏兩線向盤踞在平津的張作霖發(fā)起進攻。 “老師,眼下這局勢真夠亂的。”從太平堡趕回陽高趙家大院的趙子梧感嘆道。 王頌也是頭大,歷史的細節(jié)他并不清楚,比如閻錫山是何時與張作霖大戰(zhàn)他就沒印象,要是老蔣在位,他多少還有些印象,蔣、閻、馮、李聯(lián)手收拾張作霖,逼得他退出關(guān)內(nèi),然后被炸死這個是知道的,最終成就了蔣、閻、馮、李四大集團軍,隨即老蔣翻臉,釀成了中原大戰(zhàn)。 可報紙上說老蔣下野出國,這便讓王頌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歷史上就是閻錫山先動的手,好在最終結(jié)局清楚,和趙子梧一番探討,決定還是上閻錫山這條船,以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 “閻錫山任命商震為左路軍總指揮,張蔭梧為前敵總指揮,第一、七兩個軍,騎兵第二、三兩個師,炮兵第一、三、七團,沿著京綏線兩側(cè)前進。命令我已經(jīng)接到了。”趙子梧說道。 “他想讓你做什么?” “本想讓我打頭陣,這個我自然不肯答應,他也沒強求,大概是看不上我這點人馬,現(xiàn)在是讓我籌集糧草,并駐守天鎮(zhèn)。” “那你怎么想的?” “駐守天鎮(zhèn)就算他不提,我也要去,只是這糧草……” “子梧,商震沿京綏線進攻對我們也是有好處的,該給的還是要給,別犯了眾怒。” 思索了一番,趙子梧無奈道:“好吧。” 有些不甘心,他盯著茶幾上的杯子看了好久,恨恨道:“不行,光吃虧的事我趙子梧不干!我給他發(fā)報,既然防守天鎮(zhèn),怎么也得給我些彈藥!” “這個你確實可以提,不然戰(zhàn)事一起,咱們也消耗不起。” 這事暫告一段落,趙子梧給王頌點上支香煙,問道:“子赟那邊怎么樣?” “本來一切進行的挺順利的,這戰(zhàn)事突起,一下子打亂了他的計劃。” 趙子梧知道王頌說的是陳振林團和新招兵丁奉命集結(jié)的事,熱火朝天的工地上一下子少了五六千人,不但顯得冷清,也讓整個修渠、修河堤工程出現(xiàn)了嚴重的人力短缺。 “子赟沒怪我吧?” “還好,這一個多月來,他進步很大,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這些天他都沒怎么回來,一直和薛儒他們幾個商量辦法。” “唉,什么時候能讓我安安穩(wěn)穩(wěn)的發(fā)展幾年啊?”趙子梧嘆道。 太原城,坐落在督軍街盡頭的山西省政府暨北方革命軍總司令部,新晉總司令閻錫山望著桌上的電報出神,趙子梧的條件說起來也不過分,要是自己的親信,他毫不猶豫就批了,可趙子梧他心里實在不想支持。 “彈藥!彈藥!”他嘀咕了幾句,想了想,拿出兩張紙各寫了幾行字,“衛(wèi)兵,衛(wèi)兵!” 一名衛(wèi)兵匆匆跑了進來,“總司令!” “把這個送電訊室,即刻發(fā)給陽高的趙子梧,另外這個送軍需處。” 新任參謀長郭宗汾恰巧進門,見狀笑道:“總司令,趙子梧又給你找麻煩了?” “載陽啊,也說不上麻煩,他這次倒是沒說不辦事,只是提了要求。” “哦?什么要求。” “他說獨立旅既然要駐防天鎮(zhèn),物資肯定不夠,想讓我給他些彈藥,我本想拒絕,但又怕真用得著他,猶豫再三,還是給了些。” 趙子梧不肯出省作戰(zhàn),這晉軍內(nèi)部誰都知道,只是他從不生事,也不要餉,閻總司令拿他也不好辦。 “總司令難得對他大方,真是少見。” 收到閻錫山電報,趙子梧有些不敢相信,還真給了?這下他心情大好,急忙讓人找來薛儒和趙子赟,將糧草的事和他們說了。 薛儒長期生活在這里,這種事見得多了,也就是趙子梧來的這兩年,算是消停了許多。 “既然省府下令,咱們還是想法籌集吧。” 趙子赟心里不爽,憑什么啊,陽高縣又沒得著他閻錫山好處。趙子梧和他說了半天,不通,心頭火起,“這是你不辦也得辦!” “就是不辦!”趙子赟也不示弱,丟下一句話摔門而去。 趙子梧苦笑搖搖頭,“國圃兄,這事還得靠你了。” “子梧兄放心,這是分內(nèi)的事。” 大戰(zhàn)將至,山西唯一一支獨立旅終于滿編,趙子梧的方式依然是摻沙子,將一些有基礎(chǔ)的老兵重點培訓后操作重機槍,空出來的位子讓新兵填,工兵營也照此辦理,這樣一來,三個團都新增了總計七百多人的戰(zhàn)斗人員,炮兵沒辦法,只能是有一個算一個,讓新兵補充進去做輔助工作,衛(wèi)生兵算是他長了心眼,知道光華醫(yī)院的醫(yī)生沒法拖走,提前找了些識字、伶俐之人去學習了簡單的戰(zhàn)場救護技術(shù),算是有比無好。 新兵中也不是全部都沒亮點,那個陳振林關(guān)注的張煜就不錯,短短的半個月訓練就脫穎而出,陳振林毫不猶豫的就讓他做了一個火力支援連的排長。趙子梧見了也是喜歡,想調(diào)到總部當參謀,還是陳振林擋下了,上上戰(zhàn)場再看。 閻老西的軍火隨火車運來,興沖沖的趙子梧帶著手下干將到車站接貨,當貨物搬下車后,他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趙旅長,請簽字。” 看著押送軍需官似笑非笑的表情,趙子梧恨不得一耳光抽過去,壓住心中怒氣,他哼了一聲,胡亂畫上了自己的大名。 “旅長,這他媽的是什么玩意?”張志新手里拿著把大刀,也是火大。 “走,回去!” 回程大家都陰著臉,閻老西太過分了,不給就算了,弄些大刀來是什么意思? “算了,靠人不如靠自己,不是還有兩萬顆手擲彈嘛!”趙子梧很快想通了。 “旅長,看來我們還要準備得更充分些,天鎮(zhèn)的防御還要加強,此外我們還要在陽高和天鎮(zhèn)之間在設置多道防線,預先建立幾個支撐陣地,以防萬一。” 李肅的建議得到趙子梧的認可,“將工兵營全部調(diào)往天鎮(zhèn),三團回防陽高,逼急了放奉軍過境,閻老西不仁,我就不管大同!” 籌集糧草之事讓趙子梧第一次成為陽高民眾憎恨的對象,薛儒領(lǐng)導的縣府沒有更多的辦法,拿錢買不現(xiàn)實,他只能攤派,還算這次他請教了王頌,將攤丁改為了攤畝,否則剛飽受戰(zhàn)火之苦不到一年的百姓早就造反了。 省府要求的四十萬斤糧食不是小數(shù)目,攤畝也幾乎到了一畝一斤,這在畝產(chǎn)只有二三十斤的雁北也是不小的負擔,何況還有不少田地由于戰(zhàn)火絕收。 百姓不敢和縣府對抗,趙子梧的幾千兵馬可不是吃素的,勒緊褲腰帶咬牙交了,林林總總也就十多萬斤,一些富農(nóng)和開明地主雖然肉痛,但覺得攤畝也公平,自己土地多,多交點沒什么,百把上千斤也就是一個人的口糧,陸陸續(xù)續(xù)也交了十多萬斤,反而是那些地主大戶拖著不交,以往攤丁,他們幾乎就是隨便扒拉點交差了事,攤畝就問題大了,那些有個幾千上萬畝的,算算就是幾千上萬斤,和攤丁的幾十斤簡直是天壤之別。 “看吧,我說不交,這下怎么辦!”趙子赟氣鼓鼓的。 薛儒也是頭大,他突然發(fā)現(xiàn)王頌出的攤畝主意就是個坑,他光想著百姓負擔輕了,就忘了大戶也不是省油的燈! “二哥!”門外傳來銀鈴般的聲音。 趙子赟抬頭抬頭一看,陳嬌兒一身素裝,笑盈盈的站在門口。 “嬌兒,我沒心情,你先回去。” “真的?我還說來幫幫二哥呢!”陳嬌兒搖了搖手上的紙條。 “是什么?快給我!”趙子赟嗖的竄到門口。 “不給!”陳嬌兒將紙條藏在身后。 心中一急,趙子赟直接抱住了陳嬌兒,兩手朝她身后摸,陳嬌兒頓時緊緊的和他貼在一起,一股男子特有的氣息撲鼻而來,她的臉騰的紅了,渾身酥麻麻的,不敢再動。 拿到了陳嬌兒手里的紙條,趙子赟也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扭身將紙條攤開,看過先是迷惑,隨即大喜,“嬌兒,是老師…..咦,人呢?” 門口那里還有陳嬌兒的影子,趙子赟大為奇怪,薛儒倒是看到滿臉通紅的陳嬌兒一離開趙子赟身子,便低頭朝外跑,他知道二人并不是親兄妹,看來這妹妹對哥哥有意思。 “別找了,已經(jīng)走了。” “奇怪了,我還有話要問她。” 薛儒直搖頭,“子赟,你真是……算了,紙條上說什么?” 趙子梧笑著將紙條遞了過去,薛儒一看,只有一行字:“閻督辦籌集糧草,為何不趁機發(fā)難?” “什么意思?啊,我知道了,只是這么辦妥當么?” “我覺得老師讓我們攤畝時就想好了,他就是要這些地主大戶抵著不交,閻督辦只說籌集糧草,沒說一定要用什么法子,攤丁攤畝古來皆有之,誰說不能攤畝?不交,不是和縣府作對,是和閻督辦作對!這塊旗子,咱們要打好了。” “嗯,有道理,這確實是個機會,要不找馬麟、張鴻他們在議議?” “行啊,這是薛大哥做主,你才是縣知事。” 薛儒笑了,派人去請馬麟、張鴻等人,沒多久眾人都到了,聽了趙子赟的解釋,覺得是個機會,只是怕事情鬧大不好收拾。 “要不這樣,我們再出個告示,明確是閻督辦交辦的是,再抗令,就嚴懲,也杜絕一些口實。”薛儒說道。 “對,就這么辦,先禮后兵,只是這兵……”馬麟望著趙子赟。 “這事交給我,警務所和常大哥兩邊都出動,咱們先找那些沒背景的,再找有背景的。” “這是為何?” 張鴻指著趙子赟道:“你真的挺壞的!你們不知道他這么做就是想多打幾個,要是先找有背景的,那些沒背景的自然不敢再硬來,他就沒借口了。” 眾人恍然大悟,“是挺壞的!”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