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里,赤峰縣城四道街的臨時指揮部里油燈通明,陳振林一臉鐵青,周飛虎要是他的部下,他早就大耳瓜子扇過去了,從陽高走出來,他還從未遇到過如此丟臉之事。 周飛虎低著頭坐著,一臉羞愧,臨陣脫逃,這一仗讓他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十幾輛坦克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簡直丟我們三十一軍的臉!”宋飛也是屬于火爆脾氣一類,頂頭上司不說話,他實在是憋不住了。 “有本事你去試試?我都沒下令,手下士兵就開始跑了,你要我怎么辦?”周飛虎嘀咕道。 “你不會執(zhí)行戰(zhàn)場紀律啊?殺幾個看誰還敢逃?”宋飛依然不依不饒。 “殺?你說得輕巧,幾百上千人殺得過來嗎?我們師長早就說過,沒有督戰(zhàn)隊是不行的!”周飛虎被說得也火起了。 “別吵了!”趙子赟蹙眉喝住二人,今日一戰(zhàn)一喜一憂,如果駐守大紅山的李建波團也出現這種情況,赤峰真不要守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功過戰(zhàn)后再說,如何對付他們的坦克才是頭等大事。” 李建波騰的站了起來,“司令請放心,大紅山不是老哈河,我李建波只有一句話,要想進赤峰,東北軍就必須從我尸體上過!” “好!打仗就是要有股子狠勁!建波,我也只有一句話,只要你敢逃,我就第一個斃了你!” 周飛虎冷冷的看著二人,心里說著狠話誰不會說,等坦克上來了再看你李建波是個什么玩意! 一天就突破察綏軍老哈河防線,常經武真是喜出望外,這樣下去,不出三天,他就能攻下赤峰!高興之余,他和張廷樞喝起小酒,在他看來,趙子梧紙老虎的本質已經被他戳穿,當年他能守住天鎮(zhèn)完全是意外,要是高維岳有飛機、坦克,天鎮(zhèn)怕是早就踏平了,這樣看來,他不如傅作義。 打仗就打一股氣,如今東北軍士氣大振,常經武當然知道要一鼓作氣,他沒做更多停留,直接推進到察綏軍的大紅山防線。 說是山,其實也就是丘陵而已,準備妥當,常經武照例祭出坦克這個法寶,先是一陣炮火急襲,隨即所有坦克都被他派了出去,他要一舉突破大紅山。 “團長,你還是先下去吧!” 李建波不理邊上警衛(wèi)連長的哀求,只是冷冷的看著朝防線撲來的坦克,“團長,咱們團可不是二十二師那些孬種,你昨天說的我們都記在心里了。”新任敢死隊隊長的韓創(chuàng)也勸他。 “我就在這,到時候你們不敢上,我上!”李建波冷著臉說了一句。 韓創(chuàng)知道勸不動,扭頭朝手下士兵吼道:“聽見沒有?要是有怕的,趁早說出來,我允許你們退出!” 都是剛毅的眼神,這群人昨晚是自愿參加敢死隊的,自多倫幾個月的秘密訓練和突襲沈陽后,三個跟隨趙子赟的團已經變得和察綏軍其他部隊不太一樣,他們已經有信念,有榮譽感,雖然還不是很強,但已經產生了一種內在的凝聚力,這次東北軍攻擊赤峰,讓他們非常憤怒,放著自己的老家不管,居然來打他們。 坦克緩緩接近,巨大的轟鳴聲在整個戰(zhàn)場都清晰可聞,大批東北軍士兵排著松散的隊伍跟在坦克后面,準備發(fā)起沖鋒,兩百米,一百五十米,“開始吧,敢死隊準備。” 李建波依然面無表情下達了命令,這是計劃好的戰(zhàn)術,隨著命令的快速傳達,火力支援連的迫擊炮發(fā)出“嗵嗵”的悶響,炮彈在空中劃出美妙弧線,帶著尖銳的呼嘯聲準確落在坦克后面的區(qū)域。 “轟轟”爆炸聲連續(xù)不斷響起,陣地前方百米開外煙塵彌漫,坦克隨即開始還擊,車上的重機槍朝他們認為的可疑目標急速掃射,李建波的陣地上也是煙塵四起。 “敢死隊!上!”韓創(chuàng)怒吼了聲,五六十條身影從戰(zhàn)壕中躍起,飛速朝前跑,此時,陣地上的重機槍也開火了,子彈高速飛出槍膛,將坦克的前后方完全覆蓋。 距離坦克五十米,敢死隊員開始變速跳躍行進,采用各種姿勢變向接近坦克。“突突突….”坦克上的重機槍噴出火舌,試圖攔截接近坦克的察綏軍士兵。 一個、兩個,李建波能清晰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被機槍擊中,撲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靜,他的手重重砸在戰(zhàn)壕邊緣,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用血肉之軀去阻擋鋼鐵坦克,太不值了。 一名士兵手捧著集束手榴彈,靈巧的接近了坦克,五米!他拉著手榴彈,正想撲向坦克,不遠處另外一輛坦克的機槍子彈擊中了他,手榴彈在他懷中爆炸,巨大的爆炸聲后,那名士兵已經徹底消失。 “呀!”另一名士兵嘴里大吼著,隨即一邊罵一邊拉著手榴彈,朝坦克沖去,后面的戰(zhàn)友只見到他撲到坦克側面的身影,一聲巨響,他也消失了,那輛坦克在他的攻擊下,朝前滑動了幾米,徹底不動了。 受到他的感染,其余敢死隊員血管中熱血沸騰,毫不猶豫從地面上躍起,拉著手榴彈就連人帶彈沖向坦克,坦克周圍持續(xù)響起爆炸聲,七八輛坦克停了下來,其中三輛還燃起熊熊大火。 就是有鋼鐵外殼,坦克兵也從心底泛起巨大的恐懼,這么近的距離,有旋轉機槍塔是沒用的,光靠坦克上的機槍根本防不住從各個方向撲上來的察綏軍士兵,他們再也不管車上監(jiān)督的軍官,紛紛開始原地掉頭,準備逃離這個地獄。 一旦陣型混亂,敢死隊有了更大的攻擊空間,不斷有人將集束手榴彈塞到坦克的履帶上。 “嗵嗵嗵嗵…..”后方迫擊炮陣地再次發(fā)出怒吼,無數的炮彈越過戰(zhàn)壕,越過坦克在很大一片區(qū)域上騰起煙柱,李建波楞了下,隨即吼道:“怎么回事?” “是我下的命令!” 聲到人到,戰(zhàn)壕里出現幾個人影,李建波一看,急道:“師長,你怎么來了?”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告訴你,你到了這一線戰(zhàn)壕,我就到了你的指揮所,我已經下令周飛虎團準備出擊,你團也一同出擊!” “是!” 幾分鐘后,炮聲停了,隨即嘹亮的沖鋒號響起,李建波掏出手槍大吼道:“三十一軍!進攻!” 上千條人影從戰(zhàn)壕中躍出,吶喊著朝前方奔去,在李建波團左翼,也有無數身影出現,朝東北軍側翼壓了過去。 坦克攻擊受阻,常經武本來就有些郁悶,他想不明白,為何前一日還如同切西瓜般將察綏軍防線劈開,今日就如同一拳打在鋼板上,痛徹心扉,還沒等他想好如何調整,察綏軍居然全線發(fā)起反擊,這一下打得他眼冒金星,正面還好說,可側翼就要命了,他都來不及組織防線,攻守突然逆轉,讓他也有些慌亂。 “羨韜兄,我們一時間很難組織有效防御,我建議先脫離接觸!”張廷樞說道。 “好吧,你我二人交替掩護,先穩(wěn)住陣腳再說。” 一般的反擊,也就是將進攻之敵逼退,可這次不同,李建波團的官兵在整地上親眼目睹了自己兄弟用血肉之軀抵擋住坦克進攻,他們的血性徹底被激發(fā)了,常經武倉促組織起來的防線根本擋不住這些虎狼,連續(xù)三道防線被擊穿后,正面的攻擊才緩了下來。 沒等常經武松口氣,右翼崩潰了,周飛虎團不要命的打了進來,作為進攻一方,常經武并沒有預先作太多防守準備,尤其是在側翼,他只是簡單的布防,重武器幾乎都集中到了正面,他沒想到側翼的周飛虎并不是簡單反擊,而是要他的命! 周飛虎突然變得如此好斗并不是他自己想這樣,而是低級軍官和士兵逼他做出這種改變,當李建波駐守大紅山面對東北軍坦克時,他和高級軍官不太相信李建波能夠擋得住,對陳振林讓他駐防李建波團左邊,防守側翼也頗多不滿,十七師不是牛嗎?為何不派宋飛團?。 按陳振林的想法,他肯定是派宋飛上的,趙子赟卻有不同意見,他相信李建波能夠擋住東北軍,他讓周飛虎在左翼,也就是想重樹這個團的信心,否則,這個團就垮了。 果然,當周飛虎團的低級軍官和士兵見到李建波團如此不要命的攻擊坦克,他們心底那一絲絲血性涌了上來,恥辱啊,今日之后,不戰(zhàn)而逃這頂帽子將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以后見到其他團的兄弟,這頭如何能抬得起來? “團長!和司令說說,讓我們上吧!” 這樣的呼聲擾得周飛虎心煩意亂,他可是當初獨立旅時響當當的四大主力團之一,宋飛也不過是李建波手下的副團長而已,征戰(zhàn)多年,他也不是混出來的,仔細查看雙方目前態(tài)勢,他敏銳發(fā)現如果此時出擊,一定會給常經武重創(chuàng),也許,這是將功補過的機會。 想清楚,他毫不猶豫向在他指揮所里的趙子赟做了建議,趙子赟迅速用電話和陳振林進行了溝通,反擊是可以的,陳振林也想趁此打擊下東北軍的氣勢。 趙子赟、陳振林,包括周飛虎在內,想的都是有限反擊,等沖鋒號吹響后,幾人都發(fā)現事態(tài)不受控制了,李建波團還好些,畢竟他親自帶領全團出擊的,連續(xù)打穿三道阻擊線后,他便停了下來,而周飛虎團就不一樣了,他也不想自己親自上陣,何況趙子赟還在他這,理由也充分,帶領全團出擊的是他的參謀長傅顯明,他可不是張志新、周飛虎小圈子里的人,老哈河潰敗讓他憤恨不已,領到帶隊出擊的命令,他就心里發(fā)誓要洗刷恥辱。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