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姐寫的, 是一封家書。
自打林四姐接管林府家業以后,林威時常會帶著夫人云游四海,二老不在家時, 林四姐每月一封家書,稟明府內諸事未曾間斷。
照理, 早該輕車熟路了才是, 可在書案的一角,竟放著好幾團宣紙團,有些還能隱約看到透出的斑斑墨跡, 大抵是已經書寫了大半又被團『揉』作廢, 才會這樣。
林四姐眼前的這張宣紙上, 末尾的例行問候“謹頌冬綏”四個字已經寫好, 筆尖卻在最后的落款處頓住了。
沉『吟』許久, 筆尖再動。
落下娟秀的幾個字:妻, 林四。
這封家書是寫給云安的, 但為何在最親密的關系后面, 落了一個人人皆可喚的自稱?
林四姐并未言語, 只是盯著家書看了良久,似在等墨跡干透,又像是在審視著什么, 最后才將信紙對折放入信封,在封口處封了蠟,趁著蠟油未干落下印鑒,差人去把這封家書火速送往京城,云安的手上。
另一邊,云安帶著玄一道長來到云來客棧,客棧內里燈火通明, 外面卻大門緊閉,這是云安之前特意吩咐的,她擔心再有客人投宿,唐突了春華郡主。
云安率先下馬,踩著沒過腳面的積雪敲響了客棧的大門,里面傳來伙計的聲音:“客官對不住,咱們客棧今日客滿,不接客人了。”
“是我,云安。”
“姑爺?”
“快開門。”
伙計快步跑到門口,打開大門上的窗,伸出頭來一看,“哎呦”叫了一聲,縮回了頭,客棧的大門開了。
伙計為云安牽馬,問道:“姑爺幾時出去的?的竟沒察覺。”
“我出去請了一位前輩來,剛才那位姑娘呢?”
著,云安來到馬車旁邊,請玄一下馬車。
二回道:“大夫給看過了,那位姑娘的腳是事,忖了筋,擦些『藥』酒把筋包『揉』開了,再休息一兩日即可復原。”
“哦,已經把那位姑娘安頓好了?”
“是,一切都是按照姑爺的吩咐辦的。”
“很好,帶我們過去。”
“是。”
玄一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甩手中拂塵,朝著店二欠了欠身,店二打量玄一,略回憶了下,眼中才恢復清明,驚呼道:“玄一師?是您么?”
“無量尊,正是貧道。”
店二肅然起敬起來,云安也向玄一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后者微微一笑,自顧自地解釋道:“曾經林夫人安排貧道在云來客棧住過些許時日,貧道與這位施主有過幾面之緣。”
“哦,道長這邊請,你帶路。”
“是。”二快步走在前面,云安和玄一一同朝樓上走去,客棧老板將周舒安排在了梅字號的雅居,那位女大夫就住在隔壁。
“姑爺,適才那位姑娘就下榻在這間,的先退下了。”
“去吧。”
云安對玄一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玄一敲響了房間的門。
“誰呀。”
“周姐,我是玄一,幾年前給你調理過身體的那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幾個呼吸聲過后,房間內傳出一陣單足跳躍的聲音,房間的門開了,周舒雙手把著兩扇門板,臉上并未戴面紗,興奮地道:“我記得!果然是你!你怎么在這兒?”
云安急忙別開了眼。
玄一柔聲道:“這位云安也是我的朋友,我們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周舒主動讓開了身位。
玄一走了進去,云安卻沒有動,周舒歪著腦袋看著云安,問道:“你不進來嗎?云安。”
云安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看向了玄一。
“道長……?”
“周姐,我有些話想和你,就先讓云安回去吧。”
“好吧,那我明再找你玩兒。”周舒對云安。
……
周舒關上了房間的門,云安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直到此刻云安才真正放下心來,這枚燙手的山芋,只要不燒到林府,怎么都好。
梅字號的雅間與云安的字一號房離的不遠,云安索『性』立在門邊,側耳傾聽外頭的動靜。
也不知玄一和春華郡主在房間里了什么,大概過了半個時辰,梅字號客房的房門開了,云安聽到了玄一的聲音:“我來背你下去吧。”
“不用了,你扶著我我自己能走。”
“好吧,慢一些。”
“等等!”
“怎么了?”
“我想和云安道個別,他請我吃了冰糖葫蘆,我都還沒好好謝謝他。”
隱約聽到這個,嚇的云安心尖兒一顫,屏住了呼吸。
玄一哄道:“『色』已晚,云安已經睡下了,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唔,那好吧。”
……
跳躍踩踏樓梯的聲音逐漸遠去,云安才移步到了窗邊,看到玄一扶著春華郡主上了馬車,馬車緩緩離去。
云安推開了窗,仰頭望向如墨般的夜空,看著飄散下來的鵝『毛』大雪,一道白煙由云安的口中飄出……
卸掉了緊張的情緒,云安的思緒再次活泛起來,她的眼前閃過:神情躲閃的瑞兒,低下高傲頭顱的玄一,還迎…戴著面紗瞧不見表情的林不羨。
周圍很安靜,云安也終于有功夫可以好好面對自己的內心。
云安想:對林不羨動了別樣心思的這件事,自己或許早就有所察覺了,只是一直礙著諸多因素,強迫自己“忽略”罷了。
直到今日玄一問自己:“心中是否有了牽掛”的時候,云安的腦海里涌出的全是林不羨的身影。
云安知道,是自己動了心。
作為一個藍星人,云安自問在感情方面自己是勇敢的,只是她和林不羨的這段感情太過特別……
云安眨了幾下眼,開啟隱藏在左眼中的設備,打開計時器,看著上面不住倒數的紅『色』字節,陷入了沉默。
歸期已不足兩年半,預留出抵達發『射』器所需的路程,云安能留在這個時空的時間,也不過兩年出頭。
這,便是云安不愿正視自己內心的最重要原因。
她和林不羨之間,何止差著身份『性』別?
她們之間的距離,用千山萬水都不足以填補,那是時空上的距離,隔著不知道多少個文明,多少個維度,多少個千年。
藍星才是云安的家鄉,那里有她二十多年來積攢下來的全部,她的家人,朋友,社會關系和平生所學。
云安并不懼怕在這樣的一個時空環境下,追求一位同『性』,她覺得:只要對方心里也有自己,一切困難都是暫時的。
可若是用不能回家的代價去換取一份感情,云安覺得這份重量她承受不起。
不知不覺中,云安抓住了身前的窗欄,直到指尖發白也渾然不覺。
捫心自問,林不羨是云安見過的最美好的女子,或許回到藍星以后,自己一輩子也遇不到比林不羨更好的,更令人心動的女孩了。
“哎。”云安關上了窗。
……
次日。
云安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
“誰呀!”云安『揉』著眼睛問道。
“姑爺,樓下有人找您。”
云安精神了起來,猜想來找自己的若不是幾位皇子的使者,就是春華郡主的家人,無論是誰,運籌好了都能幫上林府!
“請他稍等,我馬上就來。”
洗漱完畢,云安換了一身素雅卻不失莊重的衣服,出了客房直奔樓下。
大堂內坐著一位青年男子,穿著一身藏藍『色』的勁裝,發髻盤得一絲不茍,額頭上系著一根三指寬的白布條,桌子上放著一把佩刀,佩刀護手上方也系著一根白布條。
見云安下樓,那人提著佩刀起身,朝著云安拱了拱手:“閣下可是云公子?”
“不敢當,在下云安,未請教?”云安也朝著男子拱了拱手。
“賤名不足掛齒,在下今日登門,是奉了家主之命,請云公子過府一聚,感謝云公子昨日搭救我家姐。”
聽到男子這么,云安明白了。來人是永樂公主府上的。
“好,我隨你同去。”
“云公子請。”
……
客棧門口停著一頂軟轎,云安看了男子一眼,后者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道:“云公子請。”
云安知曉對方身份,知道士族大院的規矩多,并不推辭,只謝過便欣然上了軟轎。
隨著一聲“起轎”,轎子搖晃起來,云安向后一靠,抱著胳膊閉目養神,心中思索著一會兒見了“大人物”要如何表現。
京城地廣,大抵走了大半個時辰,轎子才停了下來,門簾被掀開,適才的那位男子道:“云公子,到了。”
云安下了轎子,腳下踩到了石磚,眼前是某座府邸的后門,院墻和瓴瓦的規格絕非尋常百姓家能擁櫻
即便是后門,腳下的地面也被收整的十分整潔,積雪被掃的干干凈凈,遠遠地堆在樹下,門口站著四名帶刀護院,與勁裝男子的打扮別無二致。
“云公子,請吧。”
云安點零頭,跟在男子身后,來到門前驗過腰牌,便入了府門。
行至中途,引路男子突然開口:“簇乃是永樂公主府,一會兒見令下,云公子可莫要失了禮數。”
那侍衛完居然還轉頭看了云安一眼,目光中透出一絲揶揄,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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