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羨完, 自己都覺得心驚:自己怎能出這樣的話來?明知道云安有屬于她的使命,也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為商者信義當先, 既然自己已與云安約定好了期限,怎能如此?林不羨抿了抿嘴唇, 雙手隔著被子搭在腿上, 手指捻了捻光滑的錦緞被面。聽到林不羨的話,云安的心頭一跳,那一瞬間的心情奇妙而復雜, 很意外, 還有些云安自己也不清楚的東西, 緊接著便是為難了。當林不羨完之后, 云安心里幾乎同時閃過一個聲音:怎么可能?她認真地思考著林不羨的提議, 內心卻是重重的否定, 自己怎么可能留在這個時空呢?這里沒有她的家人, 沒有朋友, 自己辛辛苦苦十多年學來的知識在這里幾乎沒有應用價值。這里的科技如此落后, 無論是醫療,通訊,交通, 甚至是食物都不能和藍星相比。而且,這里還是一個“法制不健全”的社會,百姓的生命賤如草芥,還有諸多不平等……可想著想著,云安心中另一個微弱的聲音隨之傳來,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確定,她問道:我為什么要留下來呢?林不羨為什么會突然這么?我要是留下來的話……云安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論,這個時空也并非一點優點都沒有,至少這里很簡單,自己可以遠離紛擾,沒有網絡暴力,不用擔心隱私泄『露』,通訊不發達也并非純粹的壞事。云安不禁回憶起:自己剛從時光島出來回家的時候,那場面簡直終身難忘。雖然……云安相信,有了這次時光旅行的成功,未來會有更多的時空旅人,但自己回到藍星以后,經歷一些不安寧的日子是難免的,不定還會被當成研究對象,“隔離”一段時間。云安心中的平搖擺了一陣,還是回歸到了最初的想法:藍星是自己的家,自己一切的社會關系都在那里,自己是要回去的。不過,云安很想知道,林不羨為何會突然提出這個提議。云安打量著林不羨,后者同樣不好過,云安的沉默在林不羨看來已經算作是一種回答。“亦溪……”林不羨搖了搖頭,打斷了云安的話,道:“你別。”“可我……”“沒有可是,你不要,就當我什么都沒有問過,好不好?”云安沉默了一陣,輕嘆一聲,“嗯”了一聲。……另一邊,鐘蕭廷離開林府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且不林不羨是不是染了惡疾,但這暈倒的時機未免也太“恰到好處”了吧?偏偏挑在自己已經鋪平墊穩,準備引入正題的當口,暈了過去。鐘蕭廷雖然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提前退場,但他到底不是笨人,況且他已經在尚書府那邊拍著胸脯保證過,尚書大人也答應了,事成之后就把他引薦給“太子”殿下,到時候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自己的前程榮辱可就看這一朝了。鐘蕭廷有些不安,他決定過兩日再親自到林府探探虛實,林不羨總不能一直病著吧?如果……看出林府有意推搪,鐘蕭廷也是不怕的,區區商賈之家,即便眼下他的官位不高,只要有靠山在,有諸多辦法讓林府承受后果。而遠在洛城另一頭的知府府,也迎來了一位客人。來人是寧王府鮮雍露』面的一位幕僚,那幕僚卻不走正門,從后門取出一物遞給家丁,不消片刻,幕僚就被請進了府內。寧王府幕僚被引到書房,李青山親自接待,待二人坐定后,李青山從袖口取出之前的信物,問道:“敢問閣下,是寧王府的哪一位?”寧王府的幕僚拱了拱手,回道:“人姓蕭,名堅,字長道,乃寧王殿下府中一席幕僚,奉寧王殿下之命,來給李大人送一封口信兒。”“哦,原來是王府幕僚,殿下有何話要帶?”“幾日前,寧王殿下收到圣旨,召寧王殿下即刻啟程入宮面圣,臨行前,殿下將在下喚至書房,殿下:旨意如此急切,定是內廷出了變故,結合之前聽到的一些消息,殿下推測,太子殿下恐怕是不成了。”聽到蕭堅的話,李青山面『色』大變,險些坐不穩。蕭堅又繼續道:“寧王殿下命人傳來口信兒,時局變幻莫測,望大人珍重。”李青山抬起手,用廣袖擦了擦額頭,面前的這位幕僚李青山從未見過,雖然寧王信物不會有假,但防備一番總是好的。李青山故作驚疑,道:“太子殿下春秋大好,寧王殿下怎能如此推斷?況且本官身處洛城多年,早已遠離京城,能在這里造福一方百姓,已是心滿意足,再無貪戀。”李青山完,仔細觀察著蕭堅的神情,見對方只是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并無表『露』,但再開口的話,便沒有之前那般平和了。蕭堅道:“殿下既然派在下前來,自然有殿下的用意。貴府與寧王一脈同氣連枝,慈大事,又豈容有半分差錯?即便李大趣心一片,不想打算,也別忘了貴府的二位公子還在京城做官,難道大人也不替兩位公子打算打算嗎?”李青山沉默片刻,大致相信了蕭堅的身份,他沉『吟』道:“殿下想讓我做什么?”“殿下只了這么多,旁的不曾吩咐。”“來慚愧,老夫久居洛城,消息閉塞,既然閣下適才也,李府與寧王府同氣連枝,就勞煩閣下點撥一二,也好讓老夫有個方向。”蕭堅又是一笑,幾乎沒有思考便答道:“太子這一薨,陛下便再無嫡子。其余皇子皆是庶出,中宮無親子,雖然過繼了皇子,但八皇子的生母出身低微,眼下貴妃娘娘膝下孕有三位皇子,其中兩位已經成年,二皇子又是諸多皇子中最年長者,貴妃一派,看起來風頭正勁。不過前車之鑒歷歷在目,本朝曾有過外戚『亂』政之事,不過百年光影,相信陛下不會這么快就忘了。貴妃娘娘雖然出身尊貴,可母家勢力太大,三代之中已有數位位極人臣……這一點連在下都能想到,陛下自然也不會忽略。陛下膝下皇子眾多,特別是幾位齒序行末的殿下們,各個資聰穎。陛下龍體康泰,大可慢慢等待這幾位皇子長大成年,再做定奪。”李青山點零頭,蕭堅話鋒一轉,繼續道:“然,太子乃國本,用不了多久自會有人坐不住跳出來,請陛下將冊立新太子之事提上議程。據在下所知,二皇子眼下的呼聲最高,威望也盛,又有幾次組織賑災的威望在,他的贏面依然最大,可是……他真的能如愿以償嗎?”李青山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廢黜太子亦是燕國的“慣例”,當今的圣上就是前朝的第三任太子,如果陛下也效仿前朝……那這金龍寶座最后花落誰家還真是個未知數。蕭堅意味深長地道:“所以啊,李大人,你還要是掂量清楚了,保重。”“多謝,老夫明白了,請轉告寧王殿下,李府一脈會慎重行事的。”“如此,在下便告辭了。”“閣下請留步,遠道而來還是休息一日再走吧。”“多謝李大人美意,只是在下還有要事,耽誤不得。”……送走了蕭堅,李青山獨坐書房思考了半個時辰,然后裁了兩張信紙,寫了兩封一模一樣的家書,派了兩名家丁快馬送往京城。信是寫給李青山在京城做官的兩個兒子的,李青山的長子在戶部任職,這是李青山最擔心的,世人皆知戶部尚書乃貴妃一派,李青山很擔心自己的兒子被迫站隊,兒子在一家清水衙門,倒是不必擔心。但只叫回長子,定會惹人猜忌,在信中,李青山稱自己染了惡疾,恐時日無多,命兩個兒子速速歸家,見父親“最后一面。”奪嫡之事萬般兇險,就連身處權力中心的寧王殿下都不敢押寶,李青山就更不敢了。他思索再三,總算是想到了一條良策,也是最合理的避開禍事的借口。家丁送走家書后,李青山又寫了一封文書,書上:自己近日倍感不適,需臥床治療一段時日,無力主持府衙大事,現將府衙諸事交給……李青山想了想,寫下了鐘蕭廷的名字。此一時彼一時,從前李青山處處提防著鐘蕭廷,但如今太子薨逝,貴妃一派風頭正勁,李青山不敢違背寧王的意思,但他也并非甘做棋子之輩,即便不能站隊,也要適當釋放出一些善意。把府衙大權暫時交給身為洛城同知的鐘蕭廷,戶部尚書的女婿,合理合法。此計一石三鳥,一來不違背寧王的意思,二來也避免被迫站隊的危機,三來又心照不宣地向尚書府,貴妃一脈釋放了足夠的善意。日后,即便貴妃一脈不成了,也牽連不到自己。萬一成事,有了這件事,李府也不至于被“清算”。李青山很滿意自己的部署,待墨跡干透,命人送到府衙交給師爺,蓋上大印發出去。當夜里,鐘蕭廷便收到了府衙的文書,看完上面的內容后,鐘蕭廷冷笑一聲,目光陰桀,心道:真是助我也,少了李青山這個與林府交好的頂頭上司,何患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