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不羨溫柔地陪伴下, 云安的狀態好了不少,不過這一路上云安再沒有一句話,林不羨就這樣安靜地坐在云安身邊, 林不羨知道:云安一定會有自己的想法,這伴隨著心靈沖擊的短暫安靜, 對云安來是彌足珍貴的。一條生命的逝去固然令人唏噓, 不過若是云安只深陷于愧疚中而舍棄了思考,那林不羨應該會很失望,好在云安并沒有, 她的反應和林不羨預料的幾乎一樣, 從最開始難以自持的愧疚, 到沉默?;氐搅指浇? 云安率先跳下馬車, 回身抬手:“娘子, 來, 我扶你?!被仨鴮σ暤囊凰查g, 林不羨的目光閃了閃, 云安的表情變了。林不羨也無法清楚闡釋出云安究竟是哪里變了,只是這樣的表情林不羨還從未在云安的臉上看到過。云安牽著林不羨走在回府的路上,突然低聲喚道:“亦溪?!薄班??”“我想找個人談一談, 就今發生的事情,還有一些其他的問題,我想找個人談談,這個人選除了父親,你覺得還有更合適的嗎?”林不羨沉『吟』須臾,她之前和云安過,云安的事情最好不要讓自己的父母知曉太多, 聽到云安這么,林不羨立刻就明白了云安在顧慮什么,回道:“還有一人,或可解你心中之『惑』,而且是比父親更合適的人選,等回府見過父親母親,我與你同去拜會?!痹瓢驳哪X海里閃過一個饒身影,正是那位正借居在林府,深居簡出,又充滿玄學『色』彩的玄一道長。“好?!薄瓢埠土植涣w剛進府門,就被林威身邊的貼身管家告知:老爺和夫人正在前廳等著?!爸懒?,我們這就過去。”林不羨先帶云安回房去各自換了一套衣服,林府的忌諱講究比較多,無論這場官司的結果如何,云安過堂穿的衣裳都不能要了。二人來到正廳,這一次林不羨沒有囑咐云安任何事情,她也想看看云安會如何面對。不等二老開口,云安便一撩衣襟下擺跪到了兩位老饒面前,林不羨隨著云安一起跪了下去。林夫人心疼自家女兒女婿,剛想出聲制止,就被林老爺一聲咳嗽打斷,林威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低沉道:“真是越發出息了,鬧到公堂上去了,還是人命官司?”“老爺,你這是做什么啊,安兒絕不是那樣的孩子!”“糊涂,你懂什么?”“母親,父親的對?!痹瓢餐χ鄙眢w朗聲道。林威和林夫人看向云安,后者一個頭磕到地上,林不羨也隨著云安磕了一個頭,云安跪直身體繼續道:“爹爹,娘親,雖然趙金絕對不是我殺的,但趙金之死和今日的官非之災,皆因我做事沖動魯莽,思慮不周,行事不謹慎所致。累及爹爹和娘親為我擔心,牽連娘子為我忙前跑后,我十分抱歉?!绷滞犕暝瓢驳脑?,臉『色』好看了不少,道:“縱然這場官司不是你所為,趙金那邊你打算如何安置?”“趙金雖然不是我殺的,但他的死也是我間接造成的,目前還不知道真兇為何要挑在這樣一個時間,地點、對趙金行兇,但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在此之前我就不多加揣摩了,至于趙金……我會妥善安置他的家眷,盡我所能給出賠償,讓他的家人……至少在物質條件上,要比趙金在世的時候生活的好一些。還有趙金的那一雙兒女……女孩的事情我也不能『插』手太多,那個男孩的年紀尚,等他再大一些,我想請娘子允許,給那個孩子謀一份好差事,學一些傍身立命的本事?!薄跋喙曳判?,此事我替相公記下了,待那孩子再長大一些,會派人專門安排的,把他帶到鋪子里,跟著老掌柜學些本事,觀察幾年,若真是可塑之才,再行調整,若不成,也會有他一口飯吃的?!薄爸x謝娘子?!痹瓢怖^續道:“今后,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還請爹爹和娘親原諒。”林夫人與自家夫君心意相通,見自家夫君沒做聲,便知道他是原諒了云安,只是礙于家主的架子,沒有開口罷了。林夫人起身將云安和林不羨扶了起來,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經書上也,這人活于世,都會有些三災九難的考驗,渡過去就好了。安兒啊……只要咱們良心放正,真金是不怕火來煉的,相信李知府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娘親已經命廚房給你準備了豬腳面線,去晦氣的?,F在案情還沒有宣判,也不好辦的太過,等官府還了你清白,娘親再好好給你辦一場壓驚宴,再請幾位道長過來給你唱一場消災祈福的法會,就沒事了,啊?!薄爸x謝娘親?!绷植涣w道:“母親,女兒和相公還有些事情要辦,就不留在這兒了,等案子結了,再來給父親,母親請安。”“嗯,好,這幾日的晨昏定省也免了吧,你們好好休息,快回去吧。”“是。”云安和林不羨拜別二老,走到正廳門前,又聽到林夫饒囑咐:“安兒啊,豬腳面線記得吃,去晦氣的?!薄爸懒?,娘親?!薄植涣w和云安默契地轉了方向,朝著玄一所在的院落走去,玄一住的地方是林府最清幽的所在,要到達院子需要穿過一大片竹林,風景優美,環境安靜,美中不足的是:只有一條路徑進出,出入不是很方便,但用來招待玄一這種深居簡出的道人,正合適。竹林的盡頭是一方籬笆院,院內是一棟完全用竹子搭建的竹樓,院的風格也與林府整體的建筑風格全然不同,云安從未來過這兒,看到竹林后,也忍不住贊嘆了幾句。二人停在籬笆外,林不羨本想讓云安稍等片刻,自己進去通報一聲,畢竟云安對外是男子身份,冒然進去有些不妥。卻不想從竹樓里走出一人來,正是云安身邊貼身服侍的瑞兒,瑞兒手中提著一個食盒,想來是給玄一道長送飯的。瑞兒看到林不羨和云安后,表情很奇怪,她快步來到二人面前,行了一禮,道:“奴婢見過姐,姑爺?!薄敖o玄一道長送飯?”“是,夫人吩咐:玄一道長是咱們府上的貴客,萬不能怠慢了,是以道長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奴婢親自負責的?!薄班牛龅牟诲e?!薄爸x姐,這是奴婢分內的事情?!薄暗篱L在做什么,可有空?”瑞兒看了云安一眼,道:“回姐的話,道長剛才吃到一半,突然讓奴婢收拾了碗筷,今日有客人要來,命奴婢泡了兩杯茶?!绷植涣w和云安對視一眼,皆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愕,云安更是如此,玄一的一切無不顛覆著云安多年來接受過的教育,難道玄學真正存在嗎?這兒又沒有監控器,而且自己想拜訪玄一,也是剛剛在路上突然決定的,只有自己和林不羨知道的事情,玄一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會來的呢?“只有兩杯么?”林不羨問道?!笆?,玄一道長只讓奴婢沖了兩杯茶。”林不羨勾了勾嘴角,對云安道:“相公,你自己進去吧,莫要讓玄一道長久等,或許……這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薄昂?,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我回去再和你一起看賬本,別什么事情都自己干了。”“好?!绷植涣w帶著瑞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云安進了籬笆院,快步上了閣樓,剛來到門前,就聽到玄一的聲音傳來:“進來吧,我等了你很久了?!痹瓢矞蕚溥甸T的手僵了片刻,收回來,苦笑了一聲,道:“道長,我是云安,我進來了?!薄罢?。”云安推門而入,看到玄一道長側面對著自己,她正坐在火炕上,面前放著一張炕桌,桌上擺著兩盞茶,熱氣騰騰的,長口的水壺架在炕下的火盆上,壺口冒出氤氳的白煙。數日不見,玄一道饒身上已沒有了初見時的狼狽和虛弱,她身上穿的道袍,熨燙的一個褶皺也無,所有頭發都藏在混元巾內,不『露』出一根。云安留意到:玄一并沒有用道家比較常見的打坐姿勢,而是用了世俗中招待客饒跽坐式,但道袍的后下擺平鋪開來,擋住了腳,給人一種非常正式的感覺。云安脫了鞋子,跽坐到了玄一的對位,雖然姿勢不如玄一那般規整,倒也有幾分樣子。云安無畏地注視著玄一,既然對方知曉自己的真實『性』別,也就沒了那么多顧忌。云安發現,玄一的目光愈發銳利了,利而不兇,亮而不精。這種銳利并非故作之態,而是那種從內至外的自然流『露』,是一種放松狀態下,沒有壓抑的釋放。云安暗自納罕:難道玄一又精進了?“云施主,別來無恙?”“不好,剛剛從公堂上回來,牽扯到了一樁人命官司里。”玄一盯著云安的眼睛,回道:“世間眾生,身陷囹圄而不知自,觀其一生,或被刀兵火盜相侵,或官符口舌相侵,或兇病惡疾來纏,眾生染著,至于喪亡,再入下一段囹圄,周而復始,渾渾噩噩而不自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