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林不羨叫了一聲, 而云安的目光雖然有些慌,卻絕不是那種殺過人以后的神情。“亦溪,是不是昨我把那個伙計給打壞了, 他報官了?”林不羨繞出書案來到云安身邊,牽起她略有些涼的手, 柔聲道:“現在衙門那邊是什么情況我們都還不清楚, 這次我暫時不能陪你一起去,林府有整個隴東最優秀的訟師,叫陸狀, 我很快就會讓他去衙門陪你。”“哦, 好。”云安點零頭。“再迎…”“嗯?”“你要對自己有足夠的信任, 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千萬不要承認, 不管面對怎樣的局面, 一定要堅定自己的立場, 模棱兩可的話也千萬不要, 更不要和任何人閑談, 特別是一會兒接你去衙門的那兩位, 他們問你什么你大可不必回答,也不用接他們的話,可記住了?”“嗯, 記住了。”“去吧,杜仲和胡黎兩位大人來頭不,咱們不便讓他久等。”“好。”林不羨沒有再松開云安的手,就這樣牽著她一路走到了正廳,期間林不羨有好幾次都想開口再囑咐云安些什么,又怕聰明如云安覺察出案情的嚴重『性』,『亂』了方寸。雖然云安早晚都會知道的, 但林不羨還是想讓杜仲和胡黎看到云安無辜且『迷』茫的表情,這對后續的案情很有幫助。在人命官司上李大人很倚仗這兩位衙役,他們也的確擁有一雙火眼金睛,云安的表情和反應連自己都能看出來她不曾行兇殺人,相信那兩位衙役也一定能看出來。“相公。”“嗯。”“昨夜你打那個伙計的時候,李三哥哥都看到了?”“最開始的時候是看的到,后來我把那個家丁拖到了胡同里,李元守在胡同口來著,毆打的過程李元沒有看到。”林不羨抿了抿嘴,又問道:“那個伙計有沒有什么,做什么?”云安不假思索地回道:“他一直蜷縮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身體,不停地求饒。”林不羨眼前一亮,道:“李三哥哥也聽到他求饒了?”“嗯。”“你們離開的時候,他還在求饒?”云安想了想,點頭道:“是,聲音還挺大的,一直在劍”林不羨淺淺地呼出一口氣,心中已然有了計量。正廳近在眼前,林不羨松開了云安的手,道:“記住我適才的話,若是李大人問起詳細經過,你大可請他傳喚證人。”“知道了。”云安和林不羨進了正廳,廳內站著兩名穿著衙役服裝的中年男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杜仲身材魁梧高大,將軍肚,四方臉,絡腮胡,滿面油光,生了一雙環豹眼,佛耳,廣口。胡黎的身量只到杜仲的肩膀處,看起來短精干,干瘦干瘦的身材,衙役的服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松垮,就是像半大孩子套上了父親的衣服,不甚合身。相比于杜仲的一臉正氣,胡黎在氣質上則稍顯猥瑣,瞇瞇眼,鯰魚須子一般的胡子,只有那么兩撇,長長的。正廳的一對主位中間的幾上,擺放著兩只青白『色』的茶盞,冒著熱氣。但杜仲和胡黎只是并肩站在正廳的一側,一起看著廳內漆紅的柱子,好像在研究什么,又好像是單純的發呆。林不羨朝著二人行了一個萬福禮,喚道:“女子見過二位大人。”云安也對二人行了一禮,道:“在下云安,見過二位大人。”杜仲和善一笑,聲如洪鐘,回道:“林四姐無需多禮,昨夜城西坊間出了一樁案子,目擊百姓與令夫君有關,我二人奉李大人之命,請令夫到府衙問話。”“嗯,對。”胡黎捻了捻臉上鯰魚般的胡須,點頭稱是,言簡意賅。云安察覺到杜仲和胡黎在看自己,杜仲雖然笑著和林不羨過話,但余光瞟向了自己,胡黎則更明顯,從自己踏入客廳的那一刻,眼睛就盯到了自己的臉上。云安被這二人盯的渾身不自在,從懷中拿出林不羨贈的折扇握在手里緊了緊,心里才安定了些。林不羨見到云安如此,瞬間便明白了她此時的心情,對兩位衙役道:“二位大人請先行帶我相公回去吧,陸狀訟師一會兒也會到府衙。”杜仲和胡黎對視一眼,笑道:“好,那就請了。”“多謝。”林不羨的這句話看似平常,實則是在敲打二人:不論發生什么事,林府絕對沒有舍棄云安的意思,請他們掂量著辦。另外,這位陸狀他們也是認識的。陸狀是徽州人,燕國的徽州是個神奇的地方,號稱:無一日不訟,那里的百姓家家戶戶仿佛生就通曉律法似的,六七歲就擂鼓上公堂的大有人在,這位陸狀就是其中一位。陸狀十三歲的時候就在他們十里八村沒了對手,收拾行囊開始周游各地幫人訴訟,幾十年過去鮮有敗績,最后因為某些原因被林威重金聘請,來到了林府。杜仲和胡黎在京城的時候就和陸狀打過交道,算是老相識了。“云公子,請吧。”“林祿,去送送二位大人。”“是。”云安他們前腳剛離開,林不羨立刻吩咐道:“瑞兒,去告訴林福,帶上林府的信物,立刻去貓兒胡同找李元,只告訴他一個人,就:昨夜云安打的那個人,死了。請他有所準備,旁的一句話也不用,速去速回。”“是。”李元自從被逐出李府,除了云安外,再和林府沒有任何來往,云安也沒有和林不羨提及過李元目前的居所,林不羨卻能準確無誤地吩咐出來。“喜兒,你到門房去,找個腿腳伶俐的,去把陸狀陸先生請到府上來,要快!”“是。”“吩咐下去,今日府上閉門謝客,若有要緊事……就把客人請到父親那兒去。”“是。”林不羨做完一系列的部署,想了想還是往林威的院子去了,府內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而且林不羨自身和官府打交道的經歷比較少,有些事情還是問問自家父親更妥帖,林不羨相信云安絕對不可能殺人,那么現在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這人被云安打了之后,雖然沒有當場喪命,但因重傷不愈死了。二是……危機已經來臨,有人在拿云安開刀。如果是第二種情況……,林不羨的臉『色』有些難看,那就證明云安現在很不安全,有人應該已經派人跟蹤了云安,否則哪有這么巧的事情?……路上,杜仲和胡黎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云安聊,看云安面生,從前是哪里人?家里還有些什么人,有沒有什么朋友。聽云安從前做過一段時間乞丐,到了洛城以后有沒有受欺負?還問了云安,平日里都去哪兒消遣,和誰一起,在洛城結交了新朋友沒櫻這看似平常的話語,每一句中都包含著調查和詢問,得林不羨之前的叮囑,云安一路沉默,她本想告訴這二人,昨夜自己和知府家的三公子一起喝的酒,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打了人,拖李元下水太不仗義了,干脆緘口不言。來到府衙,還沒進大門,云安就聽到了院內傳出的哭聲,院子里跪著兩個大人和兩個孩,其中一位是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另一位是綁著粗布頭巾,看起來三十上下的年輕『婦』人,她跪在地上,懷中護著兩個孩子,一兒一女,女兒大一些已經及笄了,兒子一些,大概總角之年。在四人旁邊,擺著一個木制的粗陋擔架,上面躺著一個人,已經蒙了白布。“大人,云安帶到。”聽到聲音,哭聲戛然而止。四人齊刷刷地轉過頭,望向云安,兩個大人目光中的恨意里帶著一絲忌憚,兩個孩子的目光更簡單,只有直白,純粹的恨。云安被四雙眼睛盯的很不舒服,大腦空白了一陣,云安的心里閃過了一個可能『性』,雖抱著極微弱的僥幸。但云安的臉『色』白了,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錯手殺了人……一條人命官司,這是在藍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發生在了云安的身上。李知府聞言,放下手中的訴狀,一拍驚堂木:“帶上來!”云安跟著杜仲和胡黎走進大堂,這才看到在知府大案旁邊還擺了一張案,后面竟然坐著穿著一身深綠『色』官袍的鐘蕭廷。李知府清了清嗓子,低沉地道:“嫌犯云安,見到本府還不跪下?”云安抿了抿嘴,她不想跪在鐘蕭廷面前,奈何人命官司太過沉重,只聽一聲悶響,云安跪倒在地,拜道:“草民云安,拜見知府大人。”“昨夜五更,尋街的衙役在城西一處胡同內發現了一具男尸,死者體溫尚存,推斷被害不超過兩個時辰。通過死者的遺物,判斷出死者是玉香樓的伙計趙金,本府傳喚其家人也確定了死者的身份。衙役在發現趙金尸體的附近打探了一番,有人看到,昨夜三更左右,你和死者發生沖突,是也不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