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快速地回憶了一下鐘蕭廷的信息:鐘蕭廷算是林不羨的同門師兄, 隴東洛城人,寒門出身,根據林不羨的描述算是才華橫溢吧。林不羨通過一位姓杜的授課師傅認識了鐘蕭廷, 見他出身貧寒,連趕考的銀子都沒有, 就通過杜先生資助了鐘蕭廷一筆銀子, 鐘蕭廷不負眾望考了個舉人身份回到洛城,攜帶禮物登門感謝,林老爺聽以后親自招待了鐘蕭廷, 見鐘蕭廷儀表堂堂, 談吐不凡, 沒有背景又靠自己的學識謀得出身, 就動了商士聯合的心思, 鐘蕭廷好像還答應了林老爺同意林不羨和他的第二個兒子隨母『性』, 撐起林府的門楣, 于是這門親事算是鐘蕭廷和林老爺口頭約定了下來。林不羨又給了鐘蕭廷一筆入京的盤纏, 等待鐘蕭廷金榜題名以后, 回到洛城,履行婚約。誰知,這位鐘公子是陳世美翻版, 高中探花郎,在瓊林宴上公然宣稱自己沒有婚配,皇帝陛下便將鐘蕭廷指婚給了戶部尚書家的嫡三姐為夫,鐘蕭廷為了自己的仕途,歡歡喜喜地答應了,且這位戶部尚書也大有來頭,當今皇上的貴妃是這位戶部尚書的親妹妹。云安記得林不羨告訴過自己, 林府接到確切密報,鐘蕭廷和戶部尚書狼狽為『奸』,打算“履行婚約”納林不羨為妾,名為圣意難違,不忘恩情。其實就是垂涎林府的財產,為了打破尚書府的陰謀,林老爺才和洛城知府達成了結親的約定,大張旗鼓弄了一出“賜良緣”,結果這場“良緣”的另外一位主人公,李元李公子,當場后悔,拉了自己做靶子。林威見云安沉默不語,沉『吟』道:“這個鐘蕭廷金科登榜,摘得探花,陛下在瓊林宴上為其指婚,賜給了尚書府的三姐。鐘蕭廷傍上了尚書府這顆大樹,一路平步青云,老夫收到快馬密報,鐘蕭廷已經被任命為洛城同知,不日就要帶著新婚妻子回洛城來上任了。”“同知”這個官職云安是知道的,在藍星古代歷史上,絕大多數情況下知府為正四品,同知為正五品,一處州府設知府一人,同知職位不限,大多為二三人,也有不設立同知的州府,如果知府是市長,那么同知相當于分管的副市長,市長一個市的最高行政長官,統攬全局。副市長一般有專管的事務,比如:主管□□治安的副市長,主管教育衛生的副市長,等等……同知大概也是這么一個概念,有專門負責治安,盜捕,刑獄的,有專門負責典司,戶籍的,還有負責河工,漕運,水利的,邊境地區還有專門負責軍籍,扶綏,民夷等事物的,最后這類同知的權力比較大,一般都是朝廷直接指派,不歸知府管。但據云安所知,洛城并不屬于邊境城市,所以不會設立最后一種同知。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光是“鐘蕭廷”三個字,就足以讓云安嚴肅對待了,云安問道:“爹,同知是不是正五品,位同副知府的?”“嗯,洛城已有兩位同知了,現在朝廷又指派過來一位倒也沒什么,不過……”林威頓了頓繼續道:“城中不少事物已經指派給另兩位同知了,如今就只剩下河工,漕運這一項還沒有專管同知,從前都是知府大人親自負責的,等新的同知到任,很可能會負責這項事物。”林不羨適時解釋道:“洛城外三十里,有一條四通八達的洛河,林府洛城內八成的對外商鋪,所有運輸都走水路,經洛河碼頭。”云安驚呼道:“那豈不是被敵人扼住了咽喉?!”林威看了看云安,雖然云安的不是太文雅,倒是一語道破了關鍵。“安兒,此事你如何看?”云安張了張嘴,本想:盡量減少水運,避免經濟命脈被拿捏到別人手里。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欠考慮,林府的商務何其龐大,況且水運需要碼頭,林府為了搭建起這個商業網不知在各地建設了多少個碼頭,哪是停就停的?水運在這個時代算是最安全的運輸路線,沒有之一。走陸路難免會遇到山賊強盜,雖然走水路也有可能遇到江洋大盜,但那畢竟是概率事件……這還是林不羨的父親第一次詢問自己的意見,再想想林不羨的那些請林威把自己也留下的話,云安覺得自己應該三思后言。云安抿了抿嘴唇,起身,對林老爺行了一禮,鄭重道:“父親,茲事體大,請父親容我一時半刻,讓我好好思量。”林威的眼中劃過一絲驚愕,云安的反應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料,還記得在大婚后沒幾日,自己把云安叫到書房點撥了一番,結果完全是對牛談琴,從那以后林威就覺得云安是爛泥扶不上墻,基本失望了。這才過了多久?不僅知禮了,還謹慎了,也學會思考了。林不羨將父親稍縱即逝的感情外『露』收入眼底,垂下眼眸,勾起了嘴角。她一直都是相信云安的,相信她的大智若愚,更尊重她的韜光養晦,雖然她不會『逼』云安為自己做什么,若是云安肯主動展示自己,林不羨倒是樂見其成。越是接觸了解,林不羨就越覺得云安是一顆努力隱藏自己光芒的明珠,或許是云安那深不可測的心算能力給了林不羨足夠的底氣,林不羨相信云安一定能出有建樹的話來。林威點零頭,云安坐回到椅子上,抬起拳頭抵住嘴唇,陷入了沉思。林威收了目光,端起茶盞來呷了一口,正廳內安靜極了,父女二人都在耐心地等待云安的回答。良久,云安淺淺地呼出一口氣,起身回道:“父親,我認為此事應拆分成三個階段分別處理。”“哦?你的想法倒是新穎,看要如何拆分?”“就是把鐘蕭廷到洛城之前,鐘蕭廷來到洛城,和鐘蕭廷有所圖謀以時間為點,拆分成三個部分,這第一個部分,我認為咱們林府應該積極備戰,我想即便是朝廷的圣旨大概也只是指派了鐘蕭廷到洛城來擔任同知,應該不會細化到必須讓他負責什么工作,還請父親探聽一二,如果被我言中,那么咱們就有運作的空間,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嘛,鐘蕭廷雖然是尚書府的女婿,但他岳父不會也跟過來吧?那么等鐘蕭廷到了洛城,具體分派給他什么工作就是知府大人的算咯?父親大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和知府大人重修于好,請他進行一下內部的人事調動,讓其他的同知負責漕運和碼頭,讓鐘蕭廷負責一個與林府產業牽扯不大的職位,我相信憑父親的人脈,這件事情并不難。到鄰二部分,就是鐘蕭廷到了洛城上任之后,娘子固然是不便出面的,鐘蕭廷如今身份也不同了,不能等人家主動來拜會咱們,我愿意代替娘子去會一會這位鐘同知,看看他究竟意欲何為,娘子若不愿,大有無數種法子不與這位鐘同知單獨會面,這個階段林府也不宜做太多,靜觀其變,見招拆招為妙。”林威看了林不羨一眼,他想知道云安的這番言論是不是自家女兒教的,結果看到林不羨一臉泰然,目光卻很柔和,想來并不是她所教,而且這番辭也的確不像自家女兒的風格。林威捋著胡子點零頭,士別十數日,云安的進步驚人,他很滿意,林威問道:“然后呢?”“據我所知,為了避嫌,一般在任命官職的時候都會避免官員回到家鄉任職,所以鐘蕭廷能在任職的第一年就回到洛城,這里面尚書府應該是出了不少力的,他倆應該是賊心不死,垂涎林府的家產,而且我和娘子成婚這么久了,想必消息應該也傳到京城了,鐘蕭廷和尚書府明知道娘子已經成婚,還能做出這么恬不知恥的事情,肯定是有備而來的。我估計李知府也只能拖的了一時,用不了多久京城那邊又會有委派來,讓鐘蕭廷負責漕運,碼頭。我的意見是,在鐘蕭廷沒有上位之前的這段時間,林府應該積極籌備,開設鏢局,雇傭鏢師,在各地開設林氏驛站,逐步降低由洛城出發的漕運比例,以防有變。萬一鐘蕭廷想把不要臉進行到底,咱們也能見招拆招,總比事到臨頭措手不及要強多了。”林威對云安的回答甚是滿意,云安的想法和林威的想法不謀而合,但這些想法是林威苦思冥想了三日才想到的,云安不過用了這么短的時間就想出了如此周密的計劃,這大大驚艷到了林威。不過……林威的心中同時生出了一股怨念,他不相信云安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進步如此神速,那么就是之前有意藏拙了?好你個云安,我都把呵護了半輩子的掌上明珠嫁給你了,上次在書房和你談話的時候你還敢裝傻充愣?而且,不管林威如何想云安,云安成為林府的一份子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林威雖然閑云野鶴,但出生在這個家族里,他太明白“木秀于林”的道理了。林府的攤子鋪設的這么大,招了一個爛泥般的乞丐女婿反倒有益,要是被外人知道云安也有大才,那林府就真的危險了。于是林威板著臉,呵斥道:“混賬,你看你的都是些什么東西,簡直粗鄙不堪,難以入耳!嚴先生是鴻儒大家,你難道沒有在他的身上學到哪怕是一點兒嗎?怎么連一點敬畏之心都沒有?堂堂朝廷柱石,也是你能輕易詆毀的?!”“欸?”對自家父親的呵斥,起初林不羨也很意外,但聽到內容后林不羨瞬間明白了自家父親的用意,云安的如理如法,絲絲入扣,已經得到了父親的認可,所以斥責鐘并沒有半句否決,只是揪著云安的“禮儀”事兒,這是自家父親對云安發自真心的愛惜。他擔心云安口無遮攔慣了,惹到禍事,同時也是不想云安自滿,停滯不前。自己剛接管家業的時候,許多事明明做的很好,卻經常被父親呵斥,那個時候自己也很委屈。其中的道理是林不羨很久之后才明白的,若不是真心欣賞云安,父親絕對不會如此。林不羨扯住了云安的袖口,柔聲喚道:“相公。”“嗯?”云安轉頭,怒火已經上了眉『毛』。林不羨很想撫平云安眉宇間的痕跡,礙于林威在場不能做,她只能鼓足勇氣,做了一件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當著自家父親的面勾了勾云安的手指,道:“相公,這一路你一定累壞了吧?先回房去等我好不好?等我回去,有話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