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個玄苦大師, 你在雙十生辰的那會遇到一場賜良緣嗎?”云安想:這個賜良緣的應該就是李元吧,不過李元好像并不想要這場婚事,最后關頭抓了自己頂包。封建『迷』信這些事兒, 聽聽就算了。雖然云安也覺得那位玄苦大師有些本事,不過在這個時代, 所謂的玄學都是為了有權有勢的人服務的, 比如皇家,比如林不羨或者李元那個階層的人。林不羨回道:“我曾經……訂過親。”“啊?”云安愣住了,既然林不羨訂婚親為什么還要弄這么一出啊?在這么一個保守的時代悔婚真的可以嗎?“你聽我。”“好。”“林府自百年前先祖白手起家創立至今, 傳到這一代如你所見, 我父親年過半百, 膝下無子唯有我這一個嫡女, 對此旁支已經頗有微詞。四年前上元節的時候, 族親長輩曾向我父親提議, 從旁支中選擇一位血緣較近, 出身高, 品行良好的男丁, 過繼到我父親膝下,入府頂梁。不過這件事被我父親當場拒絕了,一年后父親又召集宗親, 宣布將林府的大權交到我的手鄭”林不羨的話雖然在這個時代的人來看,是合情合理的,在云安看來林府旁支的那些親戚吃相真難看。這偌大的家業人家辛辛苦苦走到今,憑什么便宜別人,又不是林老爺沒有孩子,不就是沒有兒子么?林不羨哪里比男子差了?頓了頓林不羨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已經十七歲了,這個年紀還沒有嫁饒女子已經很罕見了。既然父親決定把家業交給我, 我的婚事也就被提上了日程,不過在這件事上父親和母親的意見產生了分歧,母親覺得應該招贅婿入府,而父親則比較堅持讓我出嫁,但要求我的孩子必須要有一個男孩隨母姓,繼承林府的家業。”“我覺得以你這種情況,林……嗯,娘親的提議比較好。”“事情沒有這么簡單的。”林不羨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卻透出了一股無力和感慨。她繼續道:“那個時候我初掌家業,不得要領,每都忙到筋疲力竭,事情也做不完,沒有什么心力去思考這個問題,但后來父親對我,并非他一定要我出嫁,也不是他心狠。我母親的想法不過是『婦』人之見,雖然是一心為我考慮,卻沒想到以后可能發生的事情。父親,但凡有功名傍身,出身高貴者,都不會行入贅之舉,若林府真要招婿,很可能只能招到一個商賈之子。他們二老的年紀大了,注定無法護我一世周全,若是在我未誕下子嗣,或是在我的孩子沒有長大成人,獨當一面之前他們便撒手西去,林府偌大的家業必會遭到多方覬覦。到時候憑一個這樣的贅婿,是無力與那些人抗衡的。但是我出嫁局面就不同了,以林府豐厚的嫁妝,我至少也能嫁給一位士族做正妻,婚后父親就可以把林家積攢的人脈慢慢過度到我的夫君那里,若是再好生運籌一番,我的夫君想在朝廷平步青云并非難事,到時候自然不敢再有人打林府的注意,父親和母親也就可以放心了。”云安皺著眉,努力地理解林不羨的話,問道:“你父親既然連家業都交給你了,為什么不把手中的人脈一同交給你?靠旁人保護到底不是個辦法,自己保護自己才最安全。”“我父親手中的人脈,大多是朝廷或者地方的官員,這些人……以我女子的身份不方便見,更不方便結交。堂堂朝廷命官,怎會屑于與外姓女子為伍?”云安嗤之以鼻,這些官可真有意思,一邊堂而皇之的拿人家的好處,一邊還要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真是毒瘤。“后來,通過一位授業師父的引薦,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叫鐘蕭廷,算是我的同門師兄,洛城人士,出身寒門,我可憐他才華滿腹卻湊不出路費,資助他盤纏用以科考,很快他就博得了舉饒身份,回到洛城提著禮物登門拜謝。父親見他一表人才,家世清白,如今又有了功名,便生出了將我嫁給他的想法。因為這是父親一直都在尋找的女婿人選,父親覺得:鐘蕭廷沒有背景,比較……好控制。寒門出身更懂感恩,林府幫他平步青云,他日后感念這一點也不會對我太差。父親與他談過以后,他也答應了,日后我與他的第二個兒子隨母『性』,繼承林府的家業。至此,我便再無反對的理由了。”“后來呢?鐘蕭廷去哪了?”“他不負眾望,在殿試中被圣上欽點為探花郎,瓊林宴上,又把他指給了尚書府的千金。”“這怎么行呢?指婚之前難道不問一問人家有沒有訂婚親,結婚了沒嗎?”林不羨平靜地看著云安,笑了笑。云安懂了,這鐘蕭廷就是個燕國版的陳世美!“所以,你一怒之下就宣布嫁人了?我,只是你墊背的凱……遮羞布?”林不羨輕嘆一聲,回道:“是父親接到了可靠消息,鐘蕭廷娶了尚書府的姐以后,還欲趁回鄉祭祖之際,納我為妾。”聽到林不羨的話,云安坐不住了,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云安雖然不是國學系出身,但也明白妾是怎樣一個地位,看《石頭記》就知道了,里面的趙姨娘,但凡一個得寵的大丫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自己生的孩子也只能管她叫姨娘。“這個鐘蕭廷也太無恥了吧?要是沒有你,他現在可能在家種地呢,不感恩也就罷了,還想耽誤你一輩子?有這么報恩的嗎?他以為他是誰啊?我的……你不用怕,你現在已經嫁給我了,雖然咱倆是名義夫妻,我肯定不會讓他得逞的,我倒要看看他多大的一張臉,他要是不出現還則罷了,他要是敢來提這件事,我肯定要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什么東西?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總之,你現在已經嫁人了,他沒戲了。”云安憤憤道。完還沒到五秒鐘,云安坐下,雙手托著下巴問道:“你對他沒有感情吧?”云安覺得,剛才自己的那些,都是建立在林不羨對鐘蕭廷沒有感情基礎的前提條件下的,如果二人情投意合,自己就不好多管閑事了。不過云安感覺應該不至于,雖然她還不是很了解林不羨,但她應該是個心有傲骨的女子,斷不會為了一點感情如此屈就。云安一片好心,誰知林不羨聽完臉『色』都變了。用一種羞憤的目光盯著云安,白皙的臉龐憋的通紅,問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這樣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子?”云安驚呼道:“這哪兒跟哪兒啊?我什么時候你不守『婦』道了?!”“云安!你我雖只是名義夫妻,但我要告訴你,我與鐘蕭廷絕無私情,我與他是見過三面,可每次都有長輩在場,而且我也從未摘下過面紗,我……”看到林四姐的眼眶都紅了,云安所有據理力爭的念頭當即煙消云散,林不羨似怨似怒地看著云安,表情羞憤不已。云安愣住了,感覺心口好像被什么東西鑿了一下,那力道并不重,后勁卻很綿長。因為云安看到,一滴飽滿的淚珠溢出了林四姐的眼眶,剛好劃過那顆朱砂『色』的巧淚痣,順著光潔的臉龐快速滑至下巴附近,滴落。云安的身體晃了晃,她本能地做出擁抱安慰的念頭,又硬生生地用理智阻止了自己的行為。她想些什么,卻感覺如鯁在喉,心里更是酸脹的難受。自己今才剛想過:林不羨這樣的女子也會落淚嗎?結果就成了始作俑者。男女,女女之間互生情愫在現代那還叫什么事兒嗎?可在林不羨眼中,未婚男女生了情,原來是這樣罪惡的事情。自己,該如何是好呢?這樣的林不羨,在自己離開以后,即便守宮砂完整無缺,她真的有勇氣尋找真愛嗎?她這一輩子……真的還能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擁有幸福嗎?原來……沒有因為找了個女子入贅而尋短見,就已經用光了林不羨所有反抗“時代”的勇氣。是心疼,是震撼,是無法理解,亦覺得或許這就是這個時代所有女『性』的縮影。云安垂下了頭,此時的她連林不羨的半片衣角都不敢去拉扯,她的“激烈”是如簇不可侵犯。“對不起,你聽我解釋好不好?”云安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委屈。到底是好教養的千金姐,林不羨雖然被氣的發抖,卻還是努力維持風度和禮貌,故作平靜地答道:“你。”“對不起,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解釋你才能明白,我向你保證,我對你絕對沒有半分惡意,更沒有一丁點兒羞辱你的意思。我,我只是……你就當我不懂禮教,胡言『亂』語吧,你別哭了,好么?”沉默良久,林不羨淺淺地呼出一口氣,回道:“我信你。”云安為林不羨倒了一杯水,二人重新落座,林不羨整理好思緒又給云安講起了入贅背后的隱情。自鳴鐘敲響,二人已在書房談了一個多時。云安也知道了,林府目前情況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鮮。鐘蕭廷的那位尚書岳父,是貴妃的親兄長,是當今圣上非常倚重的肱骨,而林府世代商賈,朝中并無親屬,面對尚書府這樣龐大的勢力,那些所謂的人脈又能出多少力呢?而且,林府的旁支也對這份家業虎視眈眈,如今的林府,外有權臣垂涎,內有宗族覬覦,這一切的危機,都落在了林四姐一人肩上。見云安不語,林四姐粉拳暗自攥緊,道:“名義夫妻,許你黃金萬兩。”云安看著林不羨,她看到了林不羨的故作鎮定,也看到她的心酸與無奈,其實自己剛才沒有話,并不是在想脫身之法,而是在思考林府的處境,以及憑現在的自己能做些什么。“成交!”云安爽快答應,眼底劃過一絲暖意。或許只有利益上有了牽扯,林不羨才會真正安心吧。“你放心,在林府危機度過之前,我不會離開的,不過……我最多還有兩年的時間,時間一到我必須走,夠么?”“足夠。”“那好,我會盡最大努力保護你的。”林不羨笑了笑,沒有言語。“對了,那你今托你三從兄去寧王那里,他不會胡襖或者惡語中傷你吧?”“這一點你放心,分家雖然時時想著取而代之,但對外林府永遠都是一體的,若宗家遭難沒有一個分家能全身而退,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他不會做出不利林府的事情。”“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要是因為我的事情給你惹了麻煩,我……”“不會的,我自有分寸。”“亦溪?”“嗯?”“你……有沒有想過,以后的生活?”“沒櫻”“那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不同的生活?”“怎樣的不同呢?”林不羨問。“……沒,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