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轉(zhuǎn)頭看了看云安,見她身上穿著麻布衣衫,有些地方都已經(jīng)快磨破了,腳上的那雙皂靴邊緣也裂開了口子,又見云安來到林府后一臉沉浸的模樣,想著:如此雖然有些卑鄙,更對不起云兄,但……云兄無心功名又如此落魄,或許,能讓他得到林府的庇佑,也不失為是一件好事。林妹妹雖為女子,卻堪稱英雌,又是林家唯一的嫡女,云兄若為林府贅婿,今生今世都不必再顛沛流離。不管怎么,李元都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卑鄙,這些冠冕堂皇的辭不過是安撫自己良心的借口罷了。像云安那種閑云野鶴又不羈的『性』子,怎么會喜歡這樣的安排?更何況還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可是……李元有自己的苦衷。李元的心中不住翻涌,搖擺不定的平卻徹底傾斜,他打定了用云安來解救自己,做好這個決定李元足下一頓,將腰間的玉佩拽了下來,遞給云安,道:“云兄,你我雖只有幾面之緣,但在下卻有一種相見恨晚之感,這是在下隨身佩戴多年的玉佩,今日贈給云兄,今后只要云兄憑此玉佩隨時可以去李府尋我,必會得見。”云安眨了眨眼,看著潔白無瑕的雙魚佩,道:“李兄的心意我領(lǐng)了,不過這塊玉佩對我來太貴重了。既然是貼身之物,肯定是你最喜歡的東西,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再……你看看這塊玉佩和我這一身行頭,根本不配,放在我這兒太暴殄物了。”李元看著云安,目光中帶著一抹探尋,云安給他的感覺十分奇特,李元自問識人無數(shù),卻看不透眼前這個比自己還上兩歲的云安。初見時,云安的行為有些粗魯冒失,二次見面云安便親手顛覆了之前的印象。通過觀察,李元發(fā)現(xiàn)云安的品行其實(shí)是極好的,待人接物不卑不亢,時常流『露』出一種與他身份完全不符的自信和從容,『性』子更是隨和的驚人,對待店二和自己這個知府之子的態(tài)度沒有任何不同。在七星樓的時候,云安問自己要刀,雖然李元沒太聽懂云安的話,但他可以看出云安很喜歡青龍木,雖然李元并不覺得青龍木有多名貴。云安一直嚷嚷著“值錢”七寶樓的餐具可比那些青龍值錢多了,李元不『露』聲『色』地觀察著,離開的時候云安卻什么都沒拿,連一個極其方便順走的酒盅都沒碰。云安所表現(xiàn)出的興奮不似假裝,可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李元的父親常:欲望人人都有,不能因?yàn)檫@個去否決一個人,要看在面對“欲望”的時候,會做出何種選擇。沒有欲望的人是可怕的,而能克制住欲望的人才是真正的君子。李元雙手托著自己的玉佩,正『色』道:“云兄莫要推辭,在下心意已決,若是云兄不要,我砸了它便罷。”云安一把奪過玉佩,道:“停!你這是糟蹋文物,我收!”完云安拿著玉佩把玩了一番,臉上又出現(xiàn)了笑瞇瞇的貪財(cái)表情,一邊『摸』著玉佩,一邊呢喃道:“這回發(fā)了。”李元皺了皺眉,有些受韶問道:“云兄要拿去變賣?”云安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李兄你放心,只要我還置身于這片地間,絕對不會變賣這塊玉佩!”“如此甚好。”“甚好甚好!”不過等我不在這個時空,那這個承諾可就不作數(shù)了啊……嘿嘿。“云兄請。”“李兄先請……”二人來到宴客廳,一踏進(jìn)去就引來了諸多矚目。大部分目光都停在了云安的身上,在場之人無不光鮮亮麗,就連林府的家丁都比云安穿得好,以云安這副尊榮,根本沒有資格出現(xiàn)在這里。再看看云安身邊的李元,也就明白了,這位深居簡出的浪『蕩』公子,其荒唐行徑在洛城貴圈里盛名在外。礙于知府大饒顏面,賓客們收回了目光,裝作一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李知府這邊已經(jīng)氣得面『色』鐵青,卻不便出言呵斥,只能對身邊的林老爺笑了笑。李元有功名傍身,自當(dāng)上座,林府的家丁來到李元面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三公子請上座。”李元拉住云安的胳膊,朝著前排的桌子走去,道:“這位是我的知己好友,安排他坐在我旁邊。”圓桌上鋪著紅底,金絲繡成祥云圖樣的桌布,分外喜慶,每個位置面前放著一個茶盞,賓客入座后立刻有家丁填上滾燙的開水,茶香四溢。云安先是用vcr猛拍了一通,幾乎將廳內(nèi)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拍攝到了才停下,目光定在桌子正中間的八個碟子上。宴席還沒開始,桌上擺著四盤干果,兩盤蜜餞,還有兩盤專門用來配茶食用的茶點(diǎn)。在這種場合,社交價值遠(yuǎn)遠(yuǎn)大于就餐價值,大多數(shù)賓客正借著良機(jī)疏通人脈,唯有云安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盤子,眼眸里泛著渴望的光芒,時不時吞吞口水,肚子更是咕咕直劍云安『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周圍的人,見并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火速朝著干果盤子里抓了一把,拿起一枚琥珀核桃仁丟到口中,瞬間馨甜和核桃特有的香味彌漫在唇齒間,美的云安深吸了一口氣,將手里所有的核桃仁都吃了,又開始剝花生吃……不消片刻,云安面前便堆積了一座的果皮山,同桌的客人注意到這一幕,臉上雖然掛著和善的笑意,卻在暗暗鄙夷。突然,熱鬧的大廳安靜了下來,云安順著客人們的目光向堂上望去,只見珠簾之后,兩名面覆輕紗的丫鬟攙扶著一位身穿品紅『色』襦裙,頭戴斗笠的窈窕女子出現(xiàn)在了珠簾后。李元“啪”地一聲甩開折扇,擋住半邊臉湊到云安耳邊道:“珠簾后面的,就是林府的四姐。”云安的眼中劃過一絲雀躍,對焦攝像頭看了過去,奈何珠簾細(xì)密,林四姐又頭戴斗笠根本看不見廬山真容。云安倍覺失望,轉(zhuǎn)念一想也就釋然了,燕國社會極度封建,自己偶爾在街上見到的那些未出閣的農(nóng)家姑娘,無不以粗布遮面,更何況是慈千金大姐呢?云安低聲問道:“這位林四姐,還沒出閣嗎?”“未曾,此事來話長,若是云兄感興趣,來日帶著玉佩到府上找我,我在和云兄細(xì)。”“好。”林四姐剛剛坐定,從堂外又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唱和聲:“寧王殿下駕到!”椅子挪動聲頻頻,賓客紛紛起身,李知府和林老爺雙雙起身相迎,就連剛坐下的林四姐也站了起來。“參見寧王殿下!”林威和李知府跪在了一位青年男子面前。寧王,姓高,名懷,字扶晝,年三十。寧王口中著:“免禮。”一邊躬身扶起李青山,笑道:“本王微服出巡,姨夫不必多禮。”“謝寧王殿下。”堂內(nèi)黑壓壓地跪了一片,云安使了一個心眼,她這個位置被圓桌擋住,從外面進(jìn)來的人根本看不到她,所以她就做了一個單膝跪地的姿勢。寧王信步走進(jìn)堂內(nèi),隨意擺了擺手:“諸位免禮。”“謝寧王殿下。”云安起身,看向?qū)幫酰灰娨晃恍篱L玉立的男子,穿著一襲由純白錦緞縫制而成的廣袖長衫,胸口繡著兩只翩然嬉戲的仙鶴,頭戴白玉冠,暗黃『色』的絲綬于耳際左右垂下,搭在兩個肩膀上,也不知寧王身上的這件長衫是什么材質(zhì),竟會隱約泛出如珠光般溫潤的光澤,將寧王襯托的貴氣十足。以云安的現(xiàn)代審美來看,寧王的長相符合帥哥的標(biāo)準(zhǔn),嘴唇上留著一抹一字胡,看起來痞帥痞帥的。云安連連眨眼,給寧王拍了好幾張?zhí)貙憽幫鯍咭曇恢埽诳吹皆瓢矔r有些意外,見這個衣著落魄的年輕人竟然在毫無畏懼地直視自己,寧王勾了勾嘴角,目光又掃過云安身邊的李元,心中明白了個大概。寧王上座,林威吩咐家丁開始上菜。訓(xùn)練有素的家丁端走了桌上的果盤,順帶著將云安桌前的“山”也收拾了。云安沖著李元挑了挑眉,憨憨一笑,開始眼巴巴地盼著上菜,林威來到寧王面前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對賓客道:“承蒙寧王殿下和知府大人駕到,鄙府蓬蓽生輝,今日乃是女的雙十生辰,還有一件喜事要告知諸位。”另一邊,兩位丫鬟將林四姐扶起,向前走了三步,立在珠簾之后,林四姐抬起手,青蔥玉指穿過細(xì)密的珠簾,略掀開一角。珠簾碰撞,獨(dú)有的摩擦聲很是悅耳,繼而林四姐輕柔平靜的聲音傳來:“蒙家父偏愛,女子打理林府諸事三載有余。多虧了諸多叔伯兄長不棄,然,一介女流行走于世諸多不易,值此高朋滿座之際,女子欲招一賢良佳配,入贅林府,與女子共理府中事宜。”“嘩啦”一聲脆響,林不羨松開了珠簾,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了回去,短暫的寂靜后,大堂內(nèi)猶如沸騰。有人驚愕,有人狂熱,有人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忙扒著身邊的人詢問,還有互相議論的,甚至還有失態(tài)起身的。燕國商賈界都知道:隴東林家,潑富貴,傳到這一代只有林四姐這一個嫡出,如今林四姐已經(jīng)接管林府,誰若是娶了她,就等于坐擁了富可敵國的財(cái)富。林威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朗聲道:“諸位,且聽老夫一言。”堂內(nèi)再次安靜了下來,林威繼續(xù)道:“老夫薄德,年過半百,膝下唯有這一位嫡女,三年前已經(jīng)將林府的大印交到了她的手上。日前……玄苦道長為女批了一卦,掛上,女雙十生辰之日,會有一段賜良緣,入贅林府,扶持家業(yè),若是錯過,則會大大的不好。呈上來……”管家抱著一口箱子來到林威身后,林威指了指箱子,道:“這口箱子已在清虛觀供奉了七七四十九,里面共有一百單八根姻緣簽,只有一支紅頭簽。按照玄苦道長的之言,唯有賜良緣才能抽中那根紅頭簽。稍后,凡是尚未婚配者且有意入贅林府的青年才俊,皆可從抽取一枚姻緣簽,抽中紅頭簽者,便可成為林府的東床快婿!”話音落,寧王發(fā)出了一陣豪邁的笑聲,撫掌贊道:“有趣有趣,本王也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上究竟賜給林四姐一段怎樣的姻緣,既然趕上了,本王便做個見證,大婚之日還有薄禮送上,不過……若是有權(quán)敢攪局,可別怪本王不講情面。”寧王的話猶如一錘定音,再無異議。而一襲紅裝端坐在珠簾后的林四姐,一雙玉手卻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襦裙,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指尖也已經(jīng)有些麻木了,但她卻一直沒有松開。一道珠簾,似乎將這個世界分割成兩瓣。一半,是各懷心思,將貪婪藏匿在華服之下,皮囊之內(nèi)的男子。一半,是被命運(yùn)和世俗推到絕地,身心都在顫抖不安,卻要不聲不響,正襟危坐的林四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