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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 110 章(捉蟲)

    “挖到了!”一聲歡呼的雀躍聲在耳畔響起。
    顧昭回過神,  側頭看了過去。
    原來,就在她想事情的時候,旁邊的金鳳仙也沒有歇著,  她拿著小鋤頭一下下的掘著被凍住的黑泥土。
    此時,黑泥土下露出微微的一點黃,  那便是金鳳仙一直說的,  市集上格外值銀子的冬筍。
    顧昭也拿了小鏟子,和金鳳仙一起將土石撥開。
    金鳳仙直接將冬筍拔了出來,手往旁邊一探,再一撈,  手中就多了一個竹編的籃子。
    “小昭哥哥,  你什么時候回靖州城啊?!?br/>     顧昭想了想:“再過兩日吧。”
    金鳳仙微微低著頭,探手去抓那黃筍尖,  頗為低落模樣,  “這么快啊?!?br/>     顧昭停了動作,  看著她有些失笑,  “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來了,隔三差五的,我不是還回玉溪鎮么?”
    金鳳仙瞪大眼:“那怎么會一樣?”
    “你每一趟回來就走走街道,瞧瞧鎮上太不太平,要是沒什么動靜,  轉身就抬腳又進了鬼道,都沒有尋我好好說話?!?br/>     她神情恨恨的又抓了一把黃筍尖。
    這可真是太氣人了!
    顧昭仰頭,故作深沉。
    “哎,沒辦法,誰讓我是要養家的人,賺點銀子可不容易。”
    金鳳仙心有戚戚,  “是極是極,我聽趙大叔,還有學堂里的先生都說了,這州城居住可大不容易。”
    “那是處處要銀,花銷大著呢!”
    “趙大叔本來要送趙家佑去州城,想想又罷了,趙家佑他阿娘還要生小娃娃,前些日子,他還愁得厲害。”
    顧昭想著方才尋趙家佑時,瞧見的他阿娘的肚子,點頭贊同,道。
    “我阿奶說過,差不多就這些日子會生了。”
    兩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尋竹林里的冬筍。
    冬筍是竹子未出土根莖的筍芽,因為未出土,所以格外的難尋。
    不過眼下有金鳳仙,這就不是問題了。
    竹子林竹子林,瞧過去聽過去好似有許多竹子,其實一片竹林只能算一棵竹,因為,它們地下的根莖是連在一起的。
    冬筍挖了一個籃子又一個籃子,金鳳仙緊著又拿出個小背簍。
    顧昭連忙制止,“好啦好啦,夠吃好久了,再挖下去,明年這里該沒有竹子長了?!?br/>     金鳳仙失落的停下手。
    她哪里是要挖冬筍,她就是想要小昭哥哥多陪她說說話,哪里想到,時間竟然消磨得這般快!
    金鳳仙好舍不得。
    片刻后。
    她眼睛晶亮,一擊掌,聲音清越又雀躍。
    “小昭哥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靖州城吧,不修煉的時候,咱們再一起去巡夜啊。”
    “別別?!鳖櫿堰B忙攔著金鳳仙,“先不說這活計我能做多久,鳳仙妹妹,你搬家一趟可不容易。”
    顧昭回頭看竹林。
    金鳳仙也跟著回頭看這一片竹林。
    寒風簌簌,竹林里的竹葉搖擺,似有金戈鳴聲,亂石叢生,這片竹林一眼望不到邊際。
    搬家,這處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竹林,它就得枯萎了。
    想到這,金鳳仙心里涌起心痛和惆悵。
    顧昭輕聲:“這片竹子林里頭,不單單有風仙妹妹,還有許多旁的小家伙兒呢?!?br/>     寒風吹來,地上的兔兒燈和小鼠燈漾出橘黃的暖光,金鳳仙抬頭,就見旁邊那人白皙的面容好似也染上了一層暖光。
    看來時,眉眼似有笑意。
    顧昭笑道,“再說了,鳳仙妹妹要修行,靖州城人多,氣息駁雜,還是咱們玉溪鎮的山水炁息更精純,你要是無聊了,咱們出去玩耍幾日就成?!?br/>     金鳳仙彎腰拾起地上的小鼠燈,沖顧昭露出明媚的笑容。
    “成,咱們說好了,我無聊了就撐竹筏尋你去!”
    顧昭失笑。
    她跟著將另一盞的兔兒燈拾起,回頭對金鳳仙道,“好,咱們說好了?!?br/>     金鳳仙揮別顧昭,黑暗中,她再一次回頭瞧這片竹子林,心里頗為懊惱。
    她方才怎么這么輕易就說出了搬家的話?她是竹娘,這一處竹林里的生靈都攀附著她生存。
    要是為了小昭哥哥搬家,她不就成了話本里的那些糊涂蛋妖精了?
    不成不成!
    溫柔又漂亮的小昭哥哥也不成!
    金鳳仙抬手撫上一棵不知多少年的竹子,指尖感受著那冰涼涼的竹皮,認真道。
    “我下次不會了?!?br/>     林子間,似刀的竹葉遮天蔽日,一陣風來,瀟瀟簌簌聲起,似有金戈鐵馬的氣勢。
    金鳳仙輕笑一聲,不過一個晃眼,此處已不見提鼠燈的姑娘。
    長寧街西街,顧家。
    大清早,老杜氏進了灶房,視線掃過,她瞧著地上那左一籃右一筐的冬筍,老花的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這時,門口有腳步聲傳來。
    老杜氏抬頭一瞧,來人是顧昭。
    顧昭精神抖擻:“阿奶?!?br/>     老杜氏一把拉過顧昭,指著地上的冬筍,神情訝異,“昭兒,你昨兒晚上去搖竹娘,是刨空了整片竹林嗎?”
    “哪呢!”顧昭失笑,“竹林那般大,怎么會刨空?這些是鳳仙妹妹說州城居大不易,特意送了好些給咱們的?!?br/>     老杜氏彎腰翻了翻,只見各個都帶著黑泥,新鮮得很。
    “金家那丫頭就是客氣,這冬筍鮮嫩,回頭給你家佑哥家里送一些去,他阿娘大著肚子,我前兒瞧了,那一雙腳腫得大了一些,吃一些筍有好處,那腫脹也能消一些?!?br/>     顧昭點頭應下。
    ……
    準備回靖州城,顧家人這一兩日也頗為忙碌。
    別瞧回來才十幾天,家里的東西卻多了許多,好一些都是街坊鄰居們送來的干貨,還有一些熏鴨熏肉。
    當然,顧春來也送出了不少好東西。
    街坊親朋就是這樣,人情你來我往,走動從不空手,也許一塊肉送出去,玉溪鎮繞上一圈,每個人手中沾一抹肉腥子,它就又回到了送肉人的手中。
    讓人啼笑皆非。
    圖啥,圖個樂呵和喜慶罷了。
    顧昭撿了一籃子的冬筍,抬腳往六馬街的趙家走去。
    今兒日頭好,趙家院子里晾曬了小娃兒的衣裳和小布兜,那是趙家為快要降生的娃娃做準備。
    顧昭多瞧了兩眼竹竿上晾的衣裳。
    “顧小昭。”
    顧昭轉身,瞧見來人笑著招呼道,“家佑哥?!?br/>     “給,鳳仙妹妹送我的,阿奶說你阿娘腳腫得厲害,讓你阿娘適當的吃一些?!?br/>     說著話,竹編的籃子就遞了過去。
    “哎喲,真沉!”趙家佑接過。
    他方才見顧昭拎得輕松,一時不察,還以為這籃子輕著呢,自己矮了矮身,齜著牙才將籃子重新拎好。
    “鳳仙妹妹真是偏心,我都在玉溪鎮待著,都不見她送我。”
    趙家佑小聲抱怨。
    顧昭斜睨,“回頭我就喊她親自送來,你別反悔啊?!?br/>     趙家佑另一只手撓了撓腦袋,笑著不接話了。
    顯然,他還是有點怕風仙妹妹的。
    登門拜訪了,總是要見見主人家,顧昭跟著趙家佑進了屋子,和趙刀以及趙嬸陳小蓮打了個招呼。
    陳小蓮的肚子大得厲害,屋里燒了炭,她穿了件小襖,那肚子看過去就像個倒扣的簸箕一樣。
    趙家佑:“阿娘,顧小昭送冬筍過來了,我擱在灶間,顧家阿婆說了,你吃一點冬筍,腳也不會腫得厲害。”
    陳小蓮扶著腰,因為懷著娃娃,她下頜處也比較有肉,聽到這話,面上扯出了幾分笑,道。
    “難為伯娘記掛,顧昭啊,回頭幫我和你阿奶說聲謝謝?!?br/>     顧昭:“不值當什么?!?br/>     ……
    顧昭和陳小蓮以及趙刀又寒暄了幾句。
    趙刀坐在一張圓凳上,他今兒顯得有些沉默,旁邊的陳小蓮也頗為不自在模樣。
    她不是在忙著擦擦,就是拿著火鉗子整整屋角處的炭爐。
    反正這兩人就是互相不瞧對方,只是有顧昭這個外客在,一時都不好冷著臉罷了。
    顧昭:
    這低氣壓,她也頗為不自在啊。
    顧昭如坐針氈。
    片刻后,她覷了兩人幾眼,頗有眼色的辭別。
    “趙叔,嬸子,這一兩日,我們就得動身去州城了,家里事情多,我先家去了。”
    趙刀起身,“叔送送你。”
    顧昭笑道,“不用不用,家佑哥送送我就成?!?br/>     說完,顧昭伸手去拉趙家佑。
    趙家佑手上還拿著一根米卷,見顧昭要走,他急急的將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趙刀嫌棄,“瞧你這埋汰樣,還是當哥哥的人,去去,好好送送昭侄兒?!?br/>     顧昭和趙家佑出了院子,兩人齊齊松了口氣。
    趙家佑分了一根米卷到顧昭手中,“吃吧,香著嘞!”
    顧昭咬了一口。
    是格外的香,脆脆干干,帶著大米和雞蛋的香氣,上頭還沾了花生粉,香是更香了,卻也更干了。
    趙家佑:“你松口氣作甚?我阿爹又不是訓你!”
    他有些悲憤的又咬了一口米卷。
    哼,顧小昭一回來,他爹就知道嫌棄他,他都沒有嫌棄過自家阿爹不如別人家的阿爹富貴闊氣呢!
    當小輩的就是命苦,矮人一截!
    ……
    “你還要么?”趙家佑問顧昭。
    顧昭搖頭,“太干了,要配著茶吃才妥帖。”
    趙家佑像是尋到了知音,“就是就是,你瞧我爹,我剛剛喝了一口茶,他就又對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br/>     顧昭目露同情。
    “趙叔和嬸子吵架了?”
    趙家佑驚奇:“咦,顧小昭你真牛,這都給你知道了?這也是掐的算的么?”
    顧昭沒好氣,“不是,我眼睛瞧到的?!?br/>     長眼睛的人都能瞧出來,趙叔和趙嬸陳小蓮間有嫌隙,沒瞧見兩人都互相不搭理對方么。
    趙家佑:“哦哦,那你的眼睛可真靈?!?br/>     顧昭:“家佑哥,咱們勤奮苦讀,也不能把自己讀呆了?!?br/>     趙家佑立馬反應過來,“好啊,顧小昭你說我呆!”
    笑鬧了片刻后,顧昭攔住趙家佑。
    “哈哈,好啦好啦,不和你說鬧了,說認真的,嬸子身子重,有什么事兒,等娃娃生了再說。”
    趙家佑點頭,“我知道,這些天阿娘腳腫得厲害,我還替她捏了捏,哎!她還不肯,說我是男娃娃……真是的,男娃娃就不是她的娃了嗎?”
    說起這事,趙家佑面上還無奈著。
    顧昭附和了幾句,趙家佑也不當顧昭是外人,三兩句就將家里鬧不痛快的事兒說了說。
    原來,趙刀夜里巡夜當值,白日里多是在補眠,家里的花銷都是陳小蓮拿著銀子,采買理家,男主外女主內,陳小蓮過日子心里有數會盤算,細水長流,倒也是積攢了一筆銀子。
    這段日子,家里快要添丁了,趙刀想著先給娃娃備上一條長命鎖,就向陳小蓮支銀子了。
    他想要托經常在玉溪鎮和靖州城往返的元伯,麻煩他上銀樓幫忙帶一條。
    不想這么一問,陳小蓮左右推脫。
    這邊說娃娃還沒生出來,那邊說別買,回頭姥姥姥爺家會打一條,那是禮節。
    至于那小鐲子,用趙家佑小時候的就成。
    趙刀說趙家佑小時候都有,還是他親自買的,這小的當然也要有。
    為人父母,一開始就要將碗端平了,別管娃娃知不知道。
    多說幾句,陳小蓮就捂著肚子說有些不舒坦,想著要躺躺。
    ……
    說到這,趙家佑攤了攤手,頗為無奈模樣。
    “我老爹又不是瞎,阿娘這樣,他不懷疑誰懷疑?”
    顧昭的腳步跟著慢了一些:“銀子,都花掉了?”
    趙家佑搖頭,“那倒沒有,不過,它們被我阿娘借給了姥爺和阿舅家了?!?br/>     顧昭意外:“啊?”
    趙家佑點頭,“真的,他們吵架時我還在用功,雖然夜深,我也聽了個一清二楚,阿娘后面說了,銀子借給阿舅了?!?br/>     “阿舅養了好些豬崽子,前一段時間豬生病,一只接著一只病倒,姥爺他們急得不行,后來還給豬尋大夫看診拿藥了。”
    “沒辦法,不看的話,等豬都病死了,前頭養豬還有拿豬崽子的那些銀子,就都打水瓢了!”
    雖然是給豬拿藥,那銀子也一樣花得很快。
    趙家佑眉頭擰著,嘆了一口氣。
    “阿舅尋上門,阿娘聽了也急得不行,她就偷偷把銀子借給阿舅了?!彼D了頓,補充道,“哦,我擱阿娘那兒的銀子也被借出去了?!?br/>     顧昭緊著道,“那現在豬都好了嗎?”
    “啊?好了好了?!壁w家佑愣了愣,連忙應道。
    顧昭心里松了口氣。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這豬在,銀子就在!
    半晌,顧昭說了一句。
    “唉,這事兒鬧的……嬸子應該和趙叔說一聲?!?br/>     依著趙刀爽快的性子,這救急的銀子,他應該也會借。
    當然,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誰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自己舍不得多花一個銅板,這樣一聲商量也不打,偷偷的就被借出了積蓄,是個人都得生氣。
    還得是生大氣。
    起碼這事兒要是落在她顧小昭身上,她非得慪死了不可。
    ……
    顧昭也知道分寸,她是一個外人,聽聽旁人的埋怨就是了,過多的摻和,過多的數落陳小蓮,回頭人家和好了,大家伙兒還是親親密密的一家人,她一個外人反倒落得不好。
    顧昭抬腳繼續往前。
    趙家佑感嘆,“所以啊,這銀子還是要多多益善,只要銀子多了,許多生氣吵鬧的事兒,它也就不是事兒!”
    要是他自個兒的銀子夠,他把銀子借給阿舅,不要用到家里攢的銀子,阿娘不會為難,阿爹也不會生氣,多好。
    顧昭拍了拍趙家佑,寬慰道。
    “家佑哥,你一定可以富貴的?!?br/>     “你瞧你的鼻子,高隆豐厚,鼻頭圓潤,鼻翼圓滿對稱,就像是一個懸著的豬膽,這也就是咱們老話里說的豬膽鼻。”
    “在《麻衣相法》中,鼻子是財帛官,依著相法,你這是財帛富足,衣祿無憂的面相?!?br/>     “當真?”在聽到什么豬膽時,趙家佑還郁悶了下,待聽到后面,那是越聽越喜悅。
    顧昭還未說話,他緊著就抬手朝自己的鼻子摸去,頗為愛惜模樣。
    這一下子,趙家佑是振作精神,揚眉吐氣,中氣十足了。
    “哈哈,打今兒開始,我就是再累都要爬床上睡去,再也不要趴在桌子上了。”
    他愛惜又愛惜的摸了又摸,行走間的步伐,沒有喝酒也好似被那酒香齁到了。
    接著有鏗鏘有力的話落下。
    “可不敢把我的財帛官睡塌了嘞!”
    趙家佑為自己之前沒有好好待這鼻子,懊惱了好一會兒。
    顧昭:
    “哈哈哈,對對對,睡塌了財也就跑了?!?br/>     顧昭笑得歡暢,目光掃過趙家佑的臉,又收回視線。
    她看著那東出的冬日暖陽,眉眼里還有笑意。
    其實,她以前也給趙家佑看過相,那時的趙家佑面相還很普通,不像現在這樣,不單單財帛官豐盈,就連兩顴骨的高低也與這財帛官相配。
    《麻衣相法》中,鼻子為君,顴骨為臣,兩者只有相配,才是君臣相得益彰的吉相。
    趙家佑,他有了官相。
    而這變化,是在他許諾夜翹流傳千古的詩句,夜翹跟尋他歸家,日夜勸學開始的。
    難怪有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卻也有四積陰德五讀書的俗語。
    如果說先天的是命,那么后天的便是運,人處天地間,風炁水炁時刻吹拂,潛移默化,如流水流過,山石也能改道。
    是以坊間也有十年一大運,五年一小運的說法。
    而趙家佑,他顯然是抓住了這十年的大運。
    顧昭腳步輕快,跟上趙家佑。
    趙家佑不放心,“顧小昭,我當真是豬膽鼻啊?!?br/>     顧昭點頭,同樣不放心了。
    “家佑哥,你別聽了這話就不努力了,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會掉陷阱,要是你不勤學,別說豬膽鼻了,有什么鼻都不管用?!?br/>     唔,倒是有一種好命人,他們有福蔭骨,也就是頂腦骨似龜狀平伏起。
    那種骨相的人得父母祖上蔭蒙,從落地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和大家不一樣。
    順風順水,平安喜樂……只要不造大孽,定然能富貴無憂過一生。
    投胎成這種人,上輩子也是積陰德了。
    趙家佑擺手,“嗐,我就是想偷懶,那只流螢也不肯啊,它兇著呢。”
    說起大夜翹,趙家佑心有戚戚。
    顧昭:“是得這樣,咱們老話都說了,井淘三遍吃甜水,人從三師武藝高,就是要刻苦,博采眾長,才能有出息?!?br/>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日頭將影子拉得很長。
    那廂,六馬街趙家正房里,陳小蓮瞧著這沉悶氣氛,忍不住開口道。
    “你也別斤斤計較了,我爹和大兄托人捎信來了,這個年節,家里賣了幾只豬,還賣了豬崽子,有了結余的銀子……”
    “過幾天就能還你銀子了。”
    “我這不是要生娃了,他們還會殺一頭豬過來,豬蹄燉黃豆,到時月子里泡線面吃,還能下奶。”
    “你還氣什么?”
    趙刀蹭的站起來,他眼睛圓瞪,在瞧到陳小蓮那好似簸箕倒扣的肚子,又恨恨的撇回目光。
    “哼,別說了,我不想和你吵吵?!?br/>     居然還說他斤斤計較,這是他斤斤計較的事兒嗎?他分明是氣婆娘沒有和他商量一聲,一聲不吭的就把銀子借出去了。
    他們也不是富裕的人家,家里緊著又要添丁嗐,可氣死他了!
    趙刀越想越是氣悶,為防自己說出傷人的話,他索性出了屋子。
    陳小蓮看著那闔上的門,臉上也是氣悶。
    “大老爺們,這般計較!”
    不單單六馬街的趙刀夫妻說起了這借銀的事兒,遠在玉溪鎮二十多里外的泰安村,陳小蓮的娘家陳家,陳忠明陳伯文父子倆也在說起這借銀的事兒。
    院子里,陳忠明吧嗒吧嗒的抽著大旱煙,眼睛瞅了瞅半空中那扯棉拉絮一樣的落雪,他又吐出一口煙氣,這才對旁邊雙手攏在袖口,微微拱背的漢子道。
    “明兒,明兒就給你那妹子將銀子送去,再宰一只豬,送半扇過去,豬蹄子撿著給你妹子,豬頭留在家里,叫你媳婦拾掇拾掇,做個鹵煮豬頭,有客人來的時候,擱把辣子炒一炒,也是香得很!”
    他頓了頓,溝壑又曬得烏黑的面上閃過一絲心疼,卻還是道。
    “剩下的,給你老丈人也送半扇去?!?br/>     陳伯文有些肉痛,不單單肉痛那一只白胖胖的肉豬,他還肉痛那兜里的銀子。
    借銀的時候不覺得自己多了銀子,這還銀子的時候,怎么這般怪不是滋味的呢!
    尤其還是從自個兒的兜里拿出去。
    陳伯文忍不住開口,“爹,也不急”
    陳忠明一下就板了臉,“怎么就不急了?你妹子還大著肚子,回頭要是給女婿知道了,他家里的銀子都被借出去了,指不定鬧什么不痛快呢?!?br/>     他眼睛黝黑,說話別有意味。
    “伯文啊,你妹子想著咱們家的人,你可得念著她的好,別做那等喪良心的事兒,回頭大家都難堪?!?br/>     陳伯文一個大漢子,臉上騰的一下就紅了。
    他嘴角囁嚅好了好幾下,這才低聲道。
    “爹,我也沒說不還”見自己老爹黑黢黢的眼睛,里頭好像什么都明白,他肩膀一耷拉,“成成,我今兒就去宰豬,明兒就給妹子家送銀送半扇豬和豬蹄兒去!”
    陳忠明眼老心明,“不是送銀,是還銀?!?br/>     陳伯文又鬧了個沒臉。
    ……
    回了屋子,他還頗為沒精打采模樣。
    婆娘包玉燕正拿著雞毛撣子撣灰塵,瞧到了陳伯文這樣,她忍不住問道。
    “這是怎么了?”
    “唉,爹剛剛說了,要我明兒去給小蓮還銀子?!?br/>     陳伯文兩只手環在腦后,鞋也沒脫,就這樣支著腳,往床榻上一靠,目光看著屋頂上的瓦片,兩眼無神。
    “什么?這般快!”包玉燕丟了雞毛撣子,這下是顧不上計較自己相公擱在床沿邊的臭鞋子了。
    ……
    “唉。”
    不愧是兩夫妻,他們一人靠著床,一人坐在床榻邊的圓凳上,齊齊嘆了一聲,兩眼都失去了光澤。
    他們肉痛銀子,肉痛大豬,偏偏又沒膽子也沒臉說不還。
    陳伯文撐著身子起來,“走嘍,換衣裳,殺豬去嘍。”
    包玉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閃了閃,拉住陳伯文。
    “當家的?!?br/>     陳伯文回頭,“怎么了?”
    包玉燕抬頭,“既然要殺,咱們殺那一頭豬吧?!?br/>     陳伯文不解,“哪頭?”
    “嗐,還能有哪一頭?”包玉燕剜了他一眼,隨即左右瞧了瞧,還抬腳走到窗欞旁,探頭朝窗欞下頭瞅了一眼,見沒有人偷聽,這才踩著輕輕的腳步回來。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壓低了聲音。
    “就是那一頭啊,長了五只腳趾頭的那一頭。”
    包玉燕的聲音很低,眼神閃閃,陳伯文抬頭,兩廂對視,他無端的打了個寒顫。
    啊……五只腳趾的那一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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