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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第 195 章(捉蟲)

    “墮心?”顧昭重復了一句。
    “是?!泵巷L眠點頭。
    “此物如何到老太太的身體里的?”顧昭擰了擰眉,  視線看相床榻上的阮彩鳳。
    只見她眉頭緊縮,方才那一下的睜眼已經又重新闔上了,顯然,她的神志還未清醒過來。
    孟風眠收了彎刀,  視線同樣落在老太太的身上,  沒有說話。
    “杏花姑娘,你可知道,  你阿奶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大一樣的?”
    阮杏花驚魂不定。
    聽到顧昭這話,  她皺著眉苦苦回想。
    顧昭:“杏花姑娘莫急,  你好好的想想,  此物名為墮心,  沾上之后,心神被影響,行事自然同之前不一樣,一開始,應該只是些許小事。”
    說完,  顧昭看向孟風眠,  孟風眠點了點頭,“是,由小及大,如蟻穴潰千里長堤,  待察覺時已經面目全非,無力回天?!?br/>     聽顧昭和孟風眠這么一說,杏花猶豫了下,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豐凌街廟會那日,  阿奶還好好的,她和我一起去出攤,我賣果釀,她在旁邊編竹筐子……還和我說,做人要踏實……”
    說到這,杏花有些吞吐,覷了顧昭一眼。
    她實在沒好意思說,就是因為自己說了要招這個郎君做上門女婿,阿奶才和她說做人要踏實的。
    顧昭點頭,這事她知道。
    “啊,對了?!毙踊ɑ腥荒?。
    “可是想到有什么不妥之處了?”顧昭連忙問道。
    “是有這么一件事,不過,也是小事啦,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br/>     “姑娘但說無妨?!?br/>     杏花想了想,措辭道,“就是豐凌街廟會那日,我和阿奶收攤回家,往常時候,她都會幫忙搭把手,那一日,她都沒有理我,自己就往前走了。”
    “對!就那日以后,阿奶才開始愛照鏡子的,人也變得有點奇怪。”
    阮杏花越說越肯定。
    “那時候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嗎?”顧昭緊著又問道。
    阮杏花略略想了想,便點頭應道。
    “有的,那時候阿奶瞧著月亮說了一句好亮,我讓她回家再賞月,她回過頭時候就拍了我一下,說這么冷的天還賞什么月,明明是她自己說很亮的。”
    月亮?
    顧昭思忖。
    那一日她還有印象,正好是八月一十,月亮似圓非圓時候。
    不過,那日的月亮她也是見過的,沒什么稀奇的地方。
    顧昭看向孟風眠,孟風眠也搖了搖頭。
    “不是月亮,是星星?!边@時,一聲老邁的聲音從床榻上傳來。
    幾人看了過去,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床榻上的老太太醒了,她瞧著阮杏花,渾濁的眼里落下一顆顆眼淚,眼里都是悲傷和自責,還有懼怕杏花怕自己的無措。
    瞧過去可憐極了。
    “阿奶,你醒啦?”阮杏花驚喜。
    “杏花啊,阿奶對不住你,阿奶對杏花做壞事了?!?br/>     老太太說著話,眼淚和鼻涕一下就下來了,她哭得隱忍,因為壓抑自責后怕,身子打著哆嗦。
    幾人看著她那花白的發,還有床榻上佝僂的身子,心里皆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真是遭罪了。
    老太太又悔又怕。
    她有罪啊,她怎么能起了那樣的心思,對著她一手養大,呵護著長大的囡囡做下那樣的惡事?
    她恨不得,恨不得當場死了去!
    “阿奶——”杏花聲音里也是哭腔,“不干阿奶的事,都是那邪物太惡毒了,阿奶也是被人害了去……”
    “我沒事,我沒事,阿奶莫要怕……”
    阮杏花拿著帕子去擦老太太臉上的淚水,半晌后,她一下撲到老太太的懷里,也跟著哭了起來。
    “阿奶,我好害怕啊?!?br/>     “不怕不怕,囡囡不怕,阿奶在這里。”老太太反過來拍著阮杏花的后背。
    片刻后,老太太抬起頭,目光落在顧昭身上。
    “不是月亮,是星星。”
    “星星?”
    “對,是星星,天上掉下了好多顆星星,劃過黑暗的天空,好亮好亮,有一顆朝我這邊飛來了。”
    顧昭和孟風眠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里看到了慎重。
    好多顆星星?
    那老太太這樣的情況,祁北郡城還有很多處嗎?
    老太太繼續道,“那時瞧到星星的事,我是沒有印象,不過這會兒,我什么都記起來了?!?br/>     老太太老花的眼里有著黯然。
    她不但記得了那朝自己飛來的星星,她還記的自己這幾日做了什么事。
    老太太撫著阮杏花柔順的黑發,目光慈愛的看著孫女兒那嫩嫩的臉蛋,心中慶幸不已。
    萬幸萬幸,孫女兒還是好好的。
    想起失心瘋一樣的自己,還依著心里的想法偷壽成功,對于撥亂反正的顧昭,老太太感激不已,恨不得當場給顧昭行個大禮。
    “多謝一位郎君,今夜能得一位郎君相助,真是祖宗保佑?!?br/>     顧昭連忙將人攙扶?。骸笆共坏茫⑵趴蜌饬??!?br/>     那廂,阮家虞聽到這話,病弱模樣的小身板都直了起來,樂呵的擺了擺手。
    “客氣客氣,回頭都給祖宗捎些香火就成,不要店里買的,要大后輩和小小后輩自己折的?!?br/>     顧昭被逗得一樂。
    老太太注意到顧昭的視線落在旁邊的虛空位置,想到放下自己發瘋時候瞧到的黑影,連忙問道。
    “可是我家祖宗說什么話了?”
    顧昭:“倒也沒什么,就是想要你們多燒些香火下去,還要是親人折的?!?br/>     “要的要的。”老太太連忙道。
    聽到許諾,阮家虞滿意不已。
    “這次多謝道長了?!标惡褙敍_顧昭拱了拱手,熱情道,“空了再去寒舍坐坐?!?br/>     顧昭失笑,“好?!?br/>     一番道別后,屋里風炁起,桌上的燈燭燭光搖曳,顧昭側頭看去,就見數道黑影如霧,猛的朝黑暗之中游弋而去,不過瞬息,夜色的遮掩下,此處已然不見幾鬼的蹤跡。
    “阿婆,夜深了,我們也回去了。”
    顧昭沖老太太和阮杏花微微頷首,提著六面絹絲燈,和孟風眠一道往外走。
    阮杏花側頭看了過去。
    只見院子里一道風炁起,卷起桂香陣陣,不過是一息的功夫,院子里已經不見那道身影。
    阮杏花久久沒有收回目光。
    殘月的光華籠罩,秋風吹來,桂花的香氣濃郁綿長,老太太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嘆了口氣,抬手輕輕拍了拍自家孫女兒的手。
    年輕時候,遇到這樣的一個人,是幸,也是憾。
    阮杏花回過神,沖老太太笑了笑,“阿奶,我沒事。”
    視線落在老太太哭得紅腫的鼻子和眼睛,阮杏花急了急,“我給您打點熱水去,您擦擦臉,回頭眼睛該不舒坦了?!?br/>     “咱們囡囡才要擦擦,你皮嫩,秋日風大,別吹皸嘍?!?br/>     “好好,咱們一起擦擦?!?br/>     阮宅里有輕輕的私語傳出,昏黃的燭光充盈了屋舍,溫暖又明亮,院子里掠過桂花香,清幽細膩又綿長。
    ……
    第一日,多福客棧。
    “咱們今兒不回靖州城了?”潘尋龍三人詫異。
    “嗯,暫時不回去了?!?br/>     顧昭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說了說,最后道。
    “老太太說了,那時有數顆星星劃過天空?!痹跀殿w這一詞上,顧昭加重了語氣。
    當然,那是不是星星還不一定,但是祁北郡城里,和老太太一樣情況的一定有。
    顧昭再一次感嘆,祁北郡城,真是多災多難的一處地兒啊,這一處地方的百姓,真是受累受苦了。
    顧昭看向忙碌的小鄭哥,眼里都有了憐惜。
    潘尋龍三人驚了驚,心里都有懼意涌上心頭。
    墮心,不知不覺的墮落,明明還是自己,卻不像自己了,因為**,連最親近的人都能傷害,何其詭譎可怕。
    顧昭:“你們要先回去嗎?我請小貍叔叔和大尾叔叔送你們?”
    潘尋龍三人當即表示要等顧昭一起回去,他們一道出來的,沒道理他們先行一步,卻留顧昭一人在祁北郡城。
    好吧,還多了一位孟公子。
    幾人看了孟風眠一眼。
    顧昭心里暖暖的,“沒事啊,你們先行一步,待事了,我從鬼道走,咱們還不定誰先到家呢。”
    潘尋龍三人一窒,此話有理。
    三人瞧了瞧爬在高高梁上的貍花貓和胖臉松鼠,陽光從縫隙處透下,兩小家伙腦袋耷拉在前肢處趴著,眼眸微闔,尾巴甩甩,頗為愜意模樣。
    要這兩小東西護送,他們也有些不好意思呢。
    見三人執意也要留下,顧昭也不再多說,香火一燃,煙氣化作長頸仙鶴,羽翅一振,鶴影翩然淡去,為遠在靖州城的顧家捎去訊息,歸期會晚上幾日。
    “對了,你們要如何尋到其他沾上墮心之人?”趙家佑關心的問道。
    顧昭思忖一番,目光看向孟風眠手中的彎刀。
    孟風眠順著顧昭的視線看去,直接將彎刀遞了過去。
    顧昭愣了愣,隨即眉眼一彎,“多謝大哥。”
    孟風眠的黑背彎刀在修羅道中吞噬過無數墮物的血肉,對那炁息尤其敏感,墮心沾染,使人神鬼心神蒙昧,欲壑難填,最后成修羅道中的墮物。
    究其根本,一者可以算是同出一源。
    繁復卻不冗雜的符文在半空中描繪,隨著顧昭最后的一推,符文落入同樣懸浮于半空中的黑背彎刀。
    下一瞬,只見彎刀中有紅光綻出,紅光和瑩白之光相互交纏,一柔和一暴戾,最后,瑩光融入紅光,共同沒入黑背彎刀。
    彎刀上的符文閃了閃,只聽錚然的甕聲起,刀尖直指西南。
    顧昭:“在那邊,風眠大哥,我們去看看。”
    很快,這一處便不見顧昭和孟風眠。
    三人瞧著客棧大門處,外頭是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路邊種了幾株藍花楹,秋風吹過,漫天的花朵飄下,洋洋灑灑,陽光下美得讓人心醉。
    “孟公子對顧小昭真是沒話說。”潘尋龍搖了搖頭,“顧小昭還沒開口呢,他就將隨身的黑刀遞了過去。”
    要知道那柄刀對孟公子可不一般,那是生來死去,死去再活來,從人間到修羅道,再從修羅道到人間,一直都跟著孟公子的刀。
    那樣的情誼,哪里還是刀啊。
    尋常人是碰都不能碰的。
    更遑論是讓顧小昭在上頭畫符了。
    趙家佑跟著點了點頭。
    “顧小昭也是,每次瞧到孟公子,笑得也格外歡暢?!?br/>     他皮笑肉不笑,用力的往上擠出笑臉,這樣一來,兩根大青蟲一樣的眉毛就擠到了一處,就跟在打架一樣。
    “哈哈哈?!迸藢埓笮Γ觳泊钤谮w家佑的肩膀上,抬手去戳他的眉心,“可別可別,顧小昭回頭要是知道你這樣埋汰他,非得鬧你一通不可?!?br/>     衛平彥也點頭,“你這樣是丑了些,表弟笑起來好看?!?br/>     嗖的一下,趙家佑收了笑臉,“我也不丑好不好。”
    這話一出,引得其他兩人又是哈哈笑。
    趴在木梁上的貍花貓微微張了張眼睛,懶洋洋的喵嗚了一聲。
    還在笑的兩人中,衛平彥臉色一下就變了。
    “怎,怎么了?”潘尋龍小心的問道,趙家佑也看了過去,才聽了顧昭說的墮心之事,兩人見衛平彥這樣變臉,小心肝頓時顫顫的。
    衛平彥吞了吞唾沫,眼睛瞅過兩人,驚疑道,“小叔叔說,說……”
    “說什么啊,你可急死我了!”
    “小叔叔說表弟和孟公子之間有紅線?!?br/>     衛平彥說完,三人面面相覷。
    紅線?
    該不會是他們想的那個紅線吧。
    還不待問出口,衛平彥便點了點頭,“小叔叔說,我爹和我娘以前就有紅線?!?br/>     這話一出,潘尋龍和趙家佑又是一呆,好半晌,潘尋龍才找回自己用來說話的舌頭。
    牽姻緣的紅線?
    那不得是一男一女嗎?
    “顧小昭該不會是姑娘吧?!迸藢埻掏铝讼?,趁顧昭不在,趕緊說了句大逆不道的話。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趙家佑立馬否認。
    潘尋龍不服氣,“怎么就不可能了?”
    “你瞧顧小昭生的那副模樣,大眼睛,翹鼻子,皮膚比誰都白,我和你們說啊,要不是他在靖州城兇名在外,誰都得說他是姑娘家穿長衫,扮的小郎?!?br/>     趙家佑笑著擺手,“不可能不可能,孟公子是姑娘家有可能,顧小昭都不可能是姑娘!”
    “為何?”潘尋龍和衛平彥被他這樣肯定的語氣一說,起了興致。
    趙家佑想起什么事,忍不住哈哈笑了笑,在兩人的催促下,這才開口道。
    “這事我們玉溪鎮的人都知道,他出生的時候,他阿爹身子骨不好,顧家阿公阿婆都著急,后來啊,顧家阿婆去顧昭外家瞧他,回來后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逢人就說他們家孫孫小雀兒生得好,是這個?!?br/>     趙家佑比了個大拇指,話里都是揶揄,“頂呱呱的好!”
    小男娃嘛,誰能甘為人后?
    小時候可是有一大堆小娃娃追在顧昭身后跑的,為的就是要和顧昭比一比,到底誰的雀兒更好。
    趙家佑想起童年的時光,還樂呵得不行。
    “那時候顧昭可都躲在家里不愛出門的,他娘也拘著他?!?br/>     潘尋龍和衛平彥對視了一眼。
    既然顧昭不是姑娘家,那就是孟公子是姑娘家了?
    才這么一想,兩人又齊齊搖頭。
    不像不像!
    倏忽的,三人想起在祁北郡城聽到的佚聞。
    據說,祁北郡城上上一任的祁北王,也就是孟公子他爹,他著迷于長生,最后險些害了一城的百姓。
    而那長生秘術,據說就是楚風閣里的一位小倌帶給祁北王孟棠春的。
    堂堂一祁北王,為何他會認識小倌?自然是他去了楚風閣。什么人去楚風閣?自然是喜好龍陽之人。
    都說子肖父……
    那么孟公子——
    潘尋龍、衛平彥、趙家佑,邏輯通的三人異口同聲,“太可怕了……”
    顧小昭,危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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