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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 130 章(捉蟲)

    顧春來手中的大旱煙桿子好似也愣神了。
    好半晌,  他才將視線看向擱在地上的糞勺,對沖虛道長投以同情的目光。
    這……落在他這促狹的孫女兒手中,這惡道也是慘啊。
    長柄半球中,  沖虛道長在聽到糞勺的那一刻,  簡直氣得是一佛出世,  二佛升天。
    它幾欲跳腳,目眥盡裂。
    “顧道友,你竟敢如此辱我?”
    見顧昭無動于衷,它轉而又憤而怒瞪旁邊的顧春來,面皮猙獰,淡然又超脫的老神仙風范都維持不住了。
    “你就這樣教你家孩子的?”
    “士可殺不可辱,  這話不曾聽過么!”
    顧春來向來護短,聽到這話,  眉心一下就皺了。
    “我家昭兒可沒有說錯話,  她就是體貼道長您呢……咳,好了好了,  這一直有的攪,  仔細一想,之前之后,生活確實也沒甚差別?!?br/>     “道長你就別胡鬧了,  做人貴在知足。”顧春來語重心長。
    大人物為啥愛攪風攪雨,那是因為攪風攪雨做成了大事,他們心里得意,  覺得自己有本事。
    不過,這攪糞施肥也不差啊,
    到時看到地里的苗苗長大,  心里該多歡喜自豪啊。
    讀書人都說了,  食為人天,農(nóng)為正本,這攪糞施肥雖然上不得臺面了一些,不過,它的內(nèi)涵可大著呢,仔細一想,還是關乎天下的根本。
    事兒雖小,卻一樣是大事。
    還是天大的事!
    顧春來想了想,攪風攪雨攪屎棍,乍聽之下荒唐,不過,經(jīng)過他一番細細思忖,倒是覺得他家昭兒的這一手沒毛病。
    顧春來暗暗點了點頭,目光贊許的看了顧昭一眼。
    唉,還是他們老顧家的娃娃厚道。
    機靈又厚道。
    沖虛道長氣得發(fā)瘋。
    ……
    片刻后,顧春來瞧了一眼那糞勺,問道。
    “昭啊,這要給阿爺用嗎?”
    顧昭搖了搖頭,“不了,阿爺平日里還要去茶樓聽話本子,昭兒舍不得阿爺忙碌辛勞?!?br/>     “再說了,咱們家將地都佃出去了,只有一些菜地,那一點點活兒,道長哪里能盡興?”
    “我啊,已經(jīng)給道長安排了一個好去處了,一定讓大家都滿意!”
    到時,沖虛道長贖罪,小月阿爹的果園豐收,山林也能蔥郁,真是,真是一箭三雕啊。
    顧昭滿意,今兒又是佩服自己這機靈腦袋瓜的一日。
    ……
    一句舍不得阿爺里忙碌辛勞,顧春來樂呵的老花眼都微微瞇起來了。
    “好好好,咱們家昭兒貼心,阿爺享福?!?br/>     片刻后,他又吧嗒了兩下旱煙,皺著眉看著那長柄半球,又道。
    “不過,它這樣吵吵鬧鬧的,會不會嚇到主人家了?”
    可不是誰都有他顧老頭這樣的膽量的,想到這,顧春來直了直腰背。
    顧昭:“放心,我再下一道符箓,到時就聽不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顧春來放心了。
    沖虛道長氣得破口大罵。
    荒唐荒唐!
    它沖虛才不會落到這等境界!
    片刻后,隨著一道瑩光一閃,顧春來已經(jīng)聽不到動靜了,那廂,沖虛道長泄力又頹敗。
    完了,竟然連自爆命胎都做不到。
    身上那元炁鎖鏈既是囚籠,又是保護
    它失魂落魄極了,兩相對比,居然比剛死的那一刻還要恍惚。
    難道,它真的要在日日施肥中,一點點的散靈,滋養(yǎng)草木直到百年以后才散盡了靈?
    不!
    它不要!
    沖虛道長瞧著顧昭,頭一次眼里有了畏懼。
    這顧道友不是人,他是個魔鬼……
    注意到視線,顧昭沖它又笑了笑,有些靦腆羞赧,端的是純良又可親。
    沖虛道長:
    片刻后。
    顧昭收回目光,催促顧春來,道。
    “阿爺,你先回去歇著吧,夜里風涼,我將這里收拾一下,一會兒就去巡夜了?!?br/>     又是一陣風打著旋吹來,端的是春寒料峭,凍殺年少。
    “成,你夜里當值也多加小心,衣裳穿厚實一些。”
    顧春來站了起來,裹了裹襖子,抬腳往前院走去。
    顧昭將這一處稍作收拾,想了想,沒有把那長柄半球的東西收到燈籠里,而是直接往水缸中一插。
    瞬間,沖虛道長只覺得自己被水沒頂了,帶著水臭之味,此時五感通達,它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偏偏又呼吸通暢。
    由此想象,等到正式開工那一日,該是如何的讓人心生絕望。
    沖虛道長:……不!
    救它,救救它??!
    ……
    顧昭不理睬沖虛道長,提著絹絲燈走進了夜的黑暗。
    哼!這惡道,它可不配住她的燈籠。
    等明日她親自送它去孔家。
    黑夜中,夜色如墨汁一樣流淌,六面絹絲燈的燭光搖曳了一下,似在應和顧昭的所思所想。
    是極是極。
    它可是干凈的燈嘞。
    “轟隆隆?!?br/>     寅時初刻,遠處的息明山倏忽的落下一道驚雷,雷電撕破了蒙昧混沌的夜色。
    在落下驚雷的那一刻,靖州城的百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大家伙兒揉了揉猶帶惺忪的睡眼,衣袍一裹,探頭朝息明山的方向看去。
    只見雷光之下,昨日還是碧空無垠的天空此時云騰霧動,流云還在不斷的涌動,在那之中,一道金光若隱若現(xiàn)。
    它蜿蜒的在云后游弋,龍首一昂,似有龍吟嘯天。
    與此同時,云層的水汽愈發(fā)的濃郁了。
    龍騰云起,不外如是。
    隨著又一道驚雷落下,春雨淅瀝瀝的撒下。
    細密的雨溫柔的朝息明山籠去,顧昭抬頭看去,只聽息明山傳來一陣“嗶啵嗶?!钡穆曇?,那是青山下,黃褐色泥土里的種子在發(fā)芽。
    果真是春分時節(jié),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顧昭心神激動,手中倏忽的出現(xiàn)了三根香,只見她掌心攏過,香頭一點猩紅,接著,只見香條急速的燃盡,與此同時,煙氣匯聚成一只細伶腳細長脖的白鶴。
    “唳!”白鶴嘶鳴。
    只見它羽翅一震,此地飛砂走礫,那氣勢當真是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
    顧昭一躍翻上了白鶴,“鶴兄!”
    白鶴知意,只見它羽翅一震,脖頸往前一探,細伶的腳一蹬,整個鶴身輕巧翩躚卻又不失速度,猶如一道急光一般的朝那云涌翻動的天空飛去。
    于那濃云密霧中,顧昭看到了一條巨龍。
    只見祂身長數(shù)十丈,兔眼,鹿角,牛嘴,駝頭,蜃腹,虎掌,魚鱗,蛇身龍爪中抓一顆金光璀璨的龍珠。
    龍身蜿蜒過的地方,水炁匯聚,龍嘴一張,驚雷落下。
    顧昭:“龍君!”
    “哈哈,是顧道友啊。”巨龍回頭,聲音幽幢又暢快。
    顧昭朝四周看了一眼,于風中大聲道。
    “我也為山林盡一份綿薄之力。”
    “甚好,甚好?!本摭埉Y甕的笑聲從蜃腹中傳來。
    接著,就見巨龍蜿蜒,水炁匯聚成云層,龍息吐露,水炁化作春雨綿綿落下。
    顧昭于白鶴之中掐著手訣,清風吹拂而來,她眼眸微微瞇起,絳宮處那金丹滴溜溜的轉,無數(shù)的元炁氤氳成水霧一般,隨著顧昭的一道手訣,盡數(shù)的朝周圍的云霧彌漫而去。
    春雨落下,一并落下的,還有那氤氳成水霧的元炁。
    息明山上不斷的有種子破殼的聲音,很快,稚嫩的綠草于春寒料峭的春風中搖擺。
    雨落,它們矮了矮身子,隨即更貪婪的吮吸。
    黑泥地里,脆弱的根莖牢牢的抓著下方的土地,隨著雨落,不斷茁壯。
    很快,原先黃褐色的息明山被綠意覆蓋了。
    青山蔥郁,連綿不絕。
    “多謝龍君,多謝顧道友?!币魂嚿斤L吹來,伴隨著松針簌簌之聲,里頭是山林之意溫和的聲音。
    顧昭和巨龍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笑意。
    “山神客氣了。”
    ……
    巨龍擁著云層,朝靖州城的方向蜿蜒而去,龍身于云霧后頭翻云覆雨,很快,靖州城也下起了細細密密的春雨。
    驚雷聲起,零星的黑霧被擊散。
    顧昭知道,這是病晦。
    州城人多物雜,病晦是難免的,不過有龍君降下的這一場春分時節(jié)的雨水,接下來一段時日,想來寶安堂那等藥鋪的生意會差一些。
    白鶴于云層后振翅,風炁吹得顧昭一身衣袍簌簌。
    春分這一日,白日的日頭和夜里的黑夜等分,接下來,便該是晝長夜短了。
    這時,靖州城的人也注意到了云霧朝這邊過來了,他們伸手出窗欞,接了接那雨水。
    不涼,帶著一股暖暖之意。
    “快看,是龍,是龍在布雨,龍君,龍君真的來了!”
    “龍君來了---”
    “龍君來了---”
    “龍君來了---”
    這一聲驚嘆越匯越多,最后激蕩成響徹天地的驚呼。
    云層后頭閃過金光,蜿蜒的龍身若隱若現(xiàn),瞧見這一幕,靖州城的人無不心潮澎湃。
    “春分登天,秋分潛淵龍,是龍啊?!崩蠒蹨I有淚。
    有人走出屋舍,特意讓那帶著暖意的雨水落在臉上身上,更有人拿出木盆想要去接,不過,春雨雖然稠密,卻也只能沾濕木盆。
    就是如此,大家也是歡喜的。
    幽幽黑夜中,顧昭提著絹絲燈,側坐于白鶴之上,她放眼望去,靖州城陸陸續(xù)續(xù)的點上了燭火,燈火如螢蟲,細細的點綴著夜色。
    偶爾搖曳,卻不曾熄滅。
    顧昭嘆道,“真熱鬧啊?!?br/>     這一場雨從寅時初刻下到了卯時二刻,天光熹微,雨霧急速的消去,與此同時,巨龍昂首朝天呼嘯而去,下一瞬,祂化作一道金光落到了地上。
    金光散去,此處不見巨龍,倒是有一位儒雅的讀書人。
    白鶴振翅,飛沙走石,在離地丈高的地方,顧昭翻身一躍而下。
    與此同時,半空中的白鶴瑩瑩化去。
    顧昭抬腳走了過去,“龍君,小南小北和八郎沒來嗎?”
    “來了來了。”龍君哈哈笑了一聲。
    接著,就見樟鈴溪江水邊的巨石后,兩個光頭娃娃像小炮彈一樣沖到了龍君的懷里。
    它們嘴里熱熱鬧鬧的喊著龍君,又喊著阿爹,明明是兩個小娃娃,卻鬧騰出了幾十只鴨子的錯覺。
    龍君拍了拍小南小北,親昵道。
    “和顧道友打招呼了沒?”
    “顧道友好?!毙∧闲”碑惪谕暋?br/>     “你們也好啊。”顧昭笑瞇瞇,她左右看了看,詫異道,“八郎呢?它沒有和大家一起來嗎?”
    小北細聲細氣:“來了來了,丞相大人害羞,不好意思見顧道友呢?!?br/>     顧昭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
    害羞?
    八郎為何會害羞?
    那可是會說自己是龜孫子的八郎??!
    還不待顧昭問話,妹妹小南已經(jīng)熱情的喊道了。
    “顧道友莫急,我這就去將丞相大人拖出來?!?br/>     說完,它噔噔噔的跑到石頭后面,伸手扯了扯,使出了千斤墜的招式。
    瞧那動作,好像是在拉什么東西。
    “出來嘛,顧道友又不是外人,再說了,龍君說了,丞相這模樣俊俏著呢?!?br/>     “哪里俊俏了,一點都不威風?!币坏缆掏虘醒笱笥謳е謇实穆曇繇懫?。
    “好了好了,我自己出來,小龍女別扯我衣裳了,它脆,仔細扯破了?!?br/>     小南當真松了手,只是抬頭看著。
    顧昭若有所思,小南需要抬頭,衣裳難道,八郎化形了。
    似是要應和著顧昭的所思所想,接著,就見石頭后頭先踏出的是一雙祥云狀的翹頭履,視線再往上,是一黛色的袍子。
    只見圓領寬袍,上頭綴著一個方形的補子。
    仔細一看,那補子是飛鶴朝天的緙絲。
    顧昭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這,這行頭真是威風??!
    八郎羞赧,又想往石頭后面躲,“我就說這模樣怪了一些,顧道友等等,等我脫了這身袍子,重新變成龜身,再來與你說話。”
    它愛惜的摸了摸那黛色的袍子,面上露出幾分珍惜。
    這衣裳,它貴著嘞!
    顧昭一急,“唉別,八郎莫走,這身衣裳好看,八郎這模樣”她頓了頓,點頭鏗鏘有力道,“也是好看的!”
    龍君哈哈笑了一聲。
    旁邊,小南小北兩人繞著八郎的左右,伸手去拉八郎垂在兩邊的手,直把八郎又重新拉回了顧昭面前。
    小南小北拍手,“好看的好看的,丞相大人好看的,龍君和顧道友都說了好看了?!?br/>     “真的嗎?”八郎有些猶豫的問了一聲,緊著對上顧昭看來的目光,它又笑了笑。
    顧昭晃眼,這牙口,好白啊。
    是的,八郎的人形生得有些黑,是以襯得那牙口格外的白。
    不過男孩子嘛,黑一些有什么干系,瞧過去還更精神呢!
    只見它的眼睛是單眼皮的鳳眼,約莫是十六七歲模樣,身量瘦削頎長,一身黛色的圓領袍子再加上一頂金光璀璨的官帽,端的是江中龍鳳。
    不過……
    顧昭眼睛一凝,“八郎,你背上背著的是啥啊?!?br/>     “啊,這個啊?!卑死蓚阮^瞧了一眼自己鼓囊的后背,不以為意,道。
    “還能是啥,我的龜殼啊?!?br/>     顧昭瞪眼:“你不是化人形了嗎?”
    八郎:“是啊?!?br/>     “化形了為啥還要留著一個大龜殼,好好的一個俊俏小郎成了羅鍋,多丑啊?!?br/>     八郎不屈:“胡說,我這龜殼才不丑?!?br/>     顧昭和八郎大眼瞪小眼,那是真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龍君又是暢快的一笑?!?br/>     片刻后,祂解釋道。
    “八郎這是化形還不夠徹底,顧道友莫憂,等它修行再精深一些,龜殼自然能收放自如了,說起來,八郎化形,也不過是一場意外之事?!?br/>     顧昭聽了過去。
    原來前一段時間,龍君帶著小南小北沿江北上,小南小北舍不得八郎,硬是拉著八郎也一道出發(fā),樟鈴溪的龍宮只留了丹娘一個蚌精守著。
    在一處大江時,八郎喝多了酒,在江河中浮浮沉沉,一不留神,被流水帶到了一處的旋渦眼。
    龍君:“那處旋渦眼頗為奇特,里頭元炁濃郁,似有先輩遺蛻在下頭,炁息悶沉又肅殺,好險我才將八郎拉扯了回來。”
    說到這,祂有些慶幸,還不忘瞪了八郎一眼。
    八郎羞赧的摸摸鼻子,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喝大酒了,真的,它只喝小酒。
    龍君繼續(xù),道。
    “不過,它這一沾里頭的元炁,倒也不是全然都是禍事,下頭那肅殺之炁沖擊得它血脈里的傳承涌動,如此,修為才又進了一步?!?br/>     祂想了想,嘆了一聲,又道。
    “八郎修為雖精進,根基卻不牢,還是穩(wěn)扎穩(wěn)打來的妥帖?!?br/>     顧昭附和,“龍君此言在理?!?br/>     山川之大,先輩自有驚才絕艷之人,龍君說的那一處旋渦水眼,顧昭和龍君雖然都心生好奇,不過,在修為還未到那一步時,兩人都不會貿(mào)然冒險。
    顧昭告訴龍君,“聽聞龍君要來,潘知州準備了供奉,宴請龍君和小南小北?!?br/>     龍君看了一眼小南小北,笑道,“潘大人客氣了?!?br/>     聽到自己要去見侄孫了,小南小北歡喜得厲害,一人拉一只龍君的手,跑跑跳跳模樣。
    八郎挨著顧昭走,讓顧昭瞧它新學會的本領。
    顧昭好奇,“是什么?”
    “是這個?!卑死商种噶酥缸约旱拿弊?,得意的笑了笑,隨即微微搖頭。
    只見隨著它的搖頭,帽子上的兩個長翹也跟著打轉,時而是單鳳展翅,時而是雙鳳齊飛,端的是技藝精湛不凡。
    顧昭:
    “哈哈哈!”
    “八郎,你是從戲臺上學來的這一手嗎?”
    她樂得不可開支。
    八郎得意,“我仔細的瞧了,凡人間的丞相都是這般模樣,我們龍宮的自然也不能輸了陣勢?!?br/>     前頭的小南小北也跟著應和,“沒錯沒錯,我們都一起瞧過了。”
    顧昭樂得更厲害了。
    哪里瞧的?鐵定是哪家戲樓里瞧的。
    八郎這一招,分明是翎子功啊。
    龍君一行人到府衙的時候,天光還是擦擦亮,潘尋龍瞧著小南小北,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他親昵的喊了一聲小叔祖,小姑奶奶,隨即又有些懊惱。
    “糟糕!我定的東西還沒有送來呢。”
    潘知州瞪了自己憨兒一眼,“做事沒成算!”
    “這是我的不是?!饼埦B忙開口了。
    “大人勿要怪尋龍,是我和小南小北來的早了?!?br/>     祂看了看外頭,大家伙兒順著也看了過去。
    驚雷春雨過后,空氣沁涼,帶著一股好聞的清新之意,天光雖然初亮,不過,那如洗的天空一眼就能看出,今日又是一日的晴好。
    顧昭和潘知州對視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龍君,這是怕耽誤了靖州城百姓一日的勞作,特意尋著五更天時候來布雨了。
    ……
    顧昭又稍坐了片刻,辭別龍君和潘大人,起身先回去了。
    今日是春分時節(jié),雷雨過后,大家也沒有回去睡回籠覺,灶房燃起了炊煙,緊著吃了早飯,就荷著鋤頭鐵鍬出了門。
    沒見老祖宗都說了么。
    二月驚蟄又春分,種樹施肥耕地深。
    這時候不忙碌,到了秋收的時候就該悔了。
    靖州城城南,甜水巷。
    顧昭剛到家,正好瞧見老杜氏一臉樂呵的搖了搖手,嘴里說著多謝多謝,那廂正要關門。
    她順著視線看了過去,正好瞧見一道身影,只見那人肩上背著一個褡褳,手中拿一根竹棍,一個錯身,人在巷子的拐彎處不見了。
    顧昭收回視線,“阿奶,這是誰???”
    老杜氏樂呵呵模樣,手中還拿著自家舀米的勺子,瞧見顧昭,她連忙停住了關門的動作。
    “是春官?!?br/>     顧昭不解:“春官?這是什么?”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院子里頭走去。
    “哦,之前咱們玉溪鎮(zhèn)也有,不過沒這般正式,春官吶,那自然是送春送吉祥的人了?!?br/>     “先開一個天財門,天官賜福你家中,后開一個地財門,地下財氣往上深嘿,昭兒你聽聽,聽聽,剛剛那春官說得多吉祥啊?!?
    喜慶!
    這好聽的話聽了,她心情可舒坦了,就是舍出一勺子的米,那也半點不帶心疼的,只覺得自己給的還不夠!
    老杜氏心情頗好。
    ……
    那廂,顧昭聽了一會兒,可算是明白了。
    原來春官就是在春分這一日,走街躥巷說吉祥話的人。
    他們預祝今年秋日五谷豐登,財源滾滾。
    這一日,春官手持春牛,也就是一個木頭雕成的小牛,還帶著歷書,另一只手杵著孝春棒,肩上背一褡褳,為家家戶戶報耕種時節(jié)。3
    開門即見春,聽到吉祥話,主家也歡喜,就會往春官的褡褳里送上一些糧食。
    得了糧食,春官也歡喜。
    這是兩廂歡喜之事。
    顧昭瞧老杜氏這般開心,笑道,“那我也給阿奶報春?!?br/>     她想了想,也說了一串的吉祥話,像什么驢馱金,馬馱銀,獅子馱了個聚寶盆,聚寶盆把平安保,金馬駒兒滿院跑2
    可把老杜氏樂呵得合不攏嘴。
    末了,顧昭一攤手,沖老杜氏笑得狡黠。
    “阿奶,你也得給我這個小春官一勺子五谷豐登啊?!?br/>     老杜氏:“好好好,一勺子的五谷豐登哪里夠,咱們昭兒說的這般好,必須給你一甕壇的,走走,跟阿奶拿去?!?br/>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
    路上,老杜氏還在講方才那春官機靈。
    “那小嘴可巧了,巴拉巴拉的,聽得我那是心口開出紅牡丹,心花怒放啊,還有還有,他手中那春牛也雕得格外的好。”
    老杜氏走在顧昭旁邊,手腳比劃了下。
    “那牛角有這么的大,尖尖的,蹄子高高的抬起,牛尾巴也翹起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瞧過去就跟咱們鄉(xiāng)下田埂里的牛兒生氣發(fā)怒時一般模樣,鮮活著呢!”
    顧昭聽老杜氏比劃得有趣,緊著就道。
    “那我給阿奶刻一個,我也能雕出一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牛兒?!?br/>     老杜氏拍拍顧昭的手。
    “好好,等不忙的時候再做,趕緊去洗漱洗漱,你姑媽煮了你念叨的面片湯,吃了就去歇著。”
    她頗為無奈,“你說,你怎么這么能熬夜?”
    顧昭的心已經(jīng)奔向了灶房里的面片湯那處了,聞言,她不以為意的應道。
    “我不累,也不困?!?br/>     老杜氏一拍顧昭的手,只聽啪嗒一聲脆響,她虎臉道。
    “我瞧你累了,也困了?!?br/>     顧昭討?zhàn)垼骸笆抢哿死Я?,吃完就去歇著了?!?br/>     老杜氏這才滿意。
    那廂,潘尋龍親自驅(qū)車去了城北的驚春路,準備上牛記拿自己昨日定好的糕點,糖蒸酥酪和牛乳茶。
    尤其是牛乳茶,它是那么的好喝,奶香中帶著茶的清香,下頭的丸子軟糯彈牙,不單單小南小北會喜歡,想來,龍君應該也是喜歡的。
    下了車,潘尋龍瞧著那大門緊闔的牛記糕點坊,臉都氣白了。
    真是,真是掌柜的害他??!
    青天白日的,明明還沒有歸家,潘尋龍覺得自己好像又聽到了老爹的一聲暴喝。
    “小崽子,做事這般沒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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