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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 135 章(捉蟲)

    整一段是不能整一段的,  她寧愿去外頭巡夜當(dāng)值。
    瞧著顧春來遞來的快板,顧昭訕笑了一下,“阿爺,  還是不要了吧。”
    視線往上,  是顧春來期待的眼神。
    顧春來:“不要啥不要啊,還愣著干嘛呀,  拿著,  別不好意思,  阿爺和八郎都是自己人。”
    他轉(zhuǎn)過頭對(duì)八郎說道,“昭兒這孩子像我,  丹田氣長,聲音洪亮。”
    “關(guān)鍵是腦袋瓜還靈活,  手上的功夫也不差,是耍快板和說評(píng)書的好苗子。”
    八郎不甘落后,“顧道友也能學(xué)我這個(gè)。”
    它轉(zhuǎn)而看向顧昭,  只見那指骨分明的食指指了指頭頂上那簪了山茶花的狀元帽,  接著,  便是又一陣的單鳳展翅,  雙鳳齊飛,  紛沓而止,精彩絕倫。
    八郎那丹鳳的眼睛睨著顧昭,端的是神采飛揚(yáng)。
    眼眸里頭的情緒很好猜,  左邊寫著想不想學(xué),右邊寫著和我說說好聽的,  我教你啊。
    顧昭:
    謝謝了,  不是太想學(xué)。
    “阿爺,  八郎,  我記起來了,現(xiàn)在遲了,我得去巡夜當(dāng)值了”
    “嗐,哪就差這么一點(diǎn)時(shí)間了!”顧春來臉一板。
    “就是就是。”八郎討伐,“我瞧顧道友就是想躲著我們,難得的這么高興,偏生你這般模樣。”
    它說著說著,狠狠的剜了顧昭一眼,恨聲道。
    “掃興!”
    顧春來也是重重哼了一聲,為八郎助勢(shì)。
    顧昭:
    “那成吧,我也給阿爺和八郎整一段吧。”
    此話一出,顧昭就見八郎和顧春來的臉色由怒轉(zhuǎn)喜,變臉之快,便是前些日子戲臺(tái)上瞧的變臉把戲都趕不上。
    顧昭失笑。
    “不用這個(gè)。”她推了顧春來遞來的快板。
    既然要整一段,自然要精彩一些,一個(gè)人的熱鬧怎么及得上一個(gè)戲班子的熱鬧。
    只見顧昭沉吟了片刻,手一揚(yáng),手中出現(xiàn)一張白鹿紙,紙張旋轉(zhuǎn)著飛到半空中,頓時(shí)化作白色帷布,緊接著,白布后頭倏忽的光彩大亮。
    在顧春來和八郎驚訝的時(shí)候,上頭映出了影子。
    透過那清透的帷布,可以瞧見流云飄動(dòng),風(fēng)來,遠(yuǎn)處的山巒層起彼伏。
    在那山腳下,坐落著一棟木頭混合青磚的宅子,接著,天畔一輪日頭從東邊升起。
    與此同時(shí),顧春來和八郎聽到了犬吠和雞鳴聲,接著,畫面上便有了炊煙裊裊,也有了鍋碗瓢盆摔打的聲音。
    顧春來驚奇,“這,這聲音哪里來的?”
    這像皮影戲一樣的畫面他知道,定然是自家昭兒用術(shù)法耍的把戲,不過雞鳴犬吠,還有和風(fēng)吹拂而來,送來的松針簌簌聲音,以及草叢里窸窸窣窣的動(dòng)靜聲,這些聲音又是哪里來的?
    平日里聽?wèi)T了的聲音,這下子從把戲里傳來,他怎么能不稀奇!
    八郎也是眼睛緊緊的盯著帷布,上頭有著興奮之色。
    “我聽出來了,是顧道友的聲音。”
    學(xué)!學(xué)!
    它一定得好好的學(xué)學(xué)!
    到時(shí)在龍宮里,它也給龍君小龍女和龍?zhí)铀鼈兠媲八R凰#€有丹娘……
    嘿嘿,到時(shí),它一定是龍宮靚的那一個(gè)。
    那廂,帷布上映襯出一位穿著樸素的妙齡女子,一大清早的,她便挎著木盆要去那流水淙淙的河邊洗衣裳。
    接著,一道清越又暗含委屈的唱腔起了。
    “兒本家中寶,奈何爹討了后來娘,家中再來一個(gè)寶,兒便成了家中草。”
    “好好!”顧春來拊掌,老眼都亮了亮,
    側(cè)頭看向旁邊的八郎,笑道。
    “瞧吧,我放才就說了,我家昭兒像我,靈性!”
    “嘖嘖,瞧這唱腔,雖然還有的琢磨,不過,眼下有板有眼的也算是戲了。”
    顧春來嘆道,一臉的欣慰。
    帷布后頭,顧昭差點(diǎn)沒有繃住聲音。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有板有眼叫戲,下一句,那是沒板沒眼叫屁!
    她阿爺前兒剛評(píng)價(jià)了街坊的馬大爺,說他鎮(zhèn)日唱的都是屁。
    顧昭哭笑不得,她該謝她阿爺賞了她前半句么。
    “恩恩,像你像你,顧道友自然是像顧阿爺?shù)模瑖u,咱們認(rèn)真再聽聽。”
    八郎不許顧春來繼續(xù)啰嗦。
    ……
    故事頗為簡單,講的的山下一戶周姓人家的小周姑娘求仙緣。
    家里阿娘沒了后,阿爹緊著就討了個(gè)后媳婦,很快,家里便添了丁,原先也是嬌寵的姑娘,這下是忙得和陀螺一樣了。
    洗衣做飯,收拾家里,照顧那奶娃娃……娃娃一點(diǎn)點(diǎn)長大,后娘養(yǎng)豐腴了,小周姑娘卻憔悴了。
    顧昭控制著靈炁,讓帷布上小周姑娘瘦骨伶仃一些,衣袍簌簌,掛在小周姑娘身上顯得更瘦小了。
    那廂,婦人卻更豐腴一些了。
    與此同時(shí),屋舍不遠(yuǎn)處的老樹也由枝葉繁茂,慢慢變成了落葉紛飛。
    春景,步入了秋的季節(jié)。
    風(fēng)聲也漸漸染上了蕭瑟。
    “呼,簌呼,簌”
    寒風(fēng)卷著枯葉打著轉(zhuǎn)吹來。
    這一細(xì)節(jié)的變化,八郎和顧春來瞧得心都揪起來了。
    顧春來:“唉,這沒娘的娃兒就是可憐。”
    八郎點(diǎn)頭,就是就是。
    ……
    那廂,很快便到了娃兒周歲宴,帷布中有了許多人來人往,有漢子豪爽的道喜,也有婦人掐著聲音的興奮,更有那年老之人低沉的樂呵聲。
    夾雜其中,偶爾有幾聲小兒的哭啼,霎時(shí)惹得眾人樂呵的更開懷了。
    “好好,哭得這般響亮,有福氣得嘞!”
    熱鬧的景,襯得小周姑娘那伶仃的身影卻有了幾分寂寥。
    倏忽的,此處狂風(fēng)大作,一條數(shù)丈高的過山風(fēng)蜿蜒過草地,卷起陣陣風(fēng)沙走石。
    黃塵漫天,布帷上的人頓時(shí)七零八落的跌倒,紛紛遮面。
    大半的帷幕被過山風(fēng)的身影覆蓋。
    只見其勢(shì)浩浩,膨扁的脖頸猙獰,前身豎立而起,見過的人無不兩股顫顫,驚駭莫名。
    ……
    顧春來都臉色一變。
    就好像帷布后頭真的有一條可怕的過山風(fēng)巨蛇一般。
    只見巨蛇膨扁的脖頸一轉(zhuǎn),視線落在那抱著小兒的豐腴婦人身上。
    蛇眼詭譎,暗含貪婪。
    婦人驚駭不已,視線掃過,正好瞧見小周姑娘那洗得有些舊,失去了鮮亮顏色的襖子。
    接著,便是伸手用力一推。
    細(xì)骨伶仃的小周姑娘驚駭和凄婉的聲音瞬間起了,“娘--”
    這一娘,喊得凄惶傷心,無依無靠,讓人聽了無不揪心。
    八郎和顧春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
    此時(shí),帷布里有了轉(zhuǎn)機(jī)。
    只見流云翻滾而來,一道來的,還有一個(gè)頭戴斗笠,穿一身黑衣的身影。
    刀起到落,那龐然大蛇轟然倒地。
    著黑衣的人瞧著匍匐在地上,狼狽不已的小周姑娘片刻,似有感慨。
    片刻后,一粒金光之物被她從巨蛇的七寸之處剜出,接著,她將金光之物丟給了小周姑娘。
    就見她腳尖輕點(diǎn),身影如同燕子穿
    縱,不過是眨眼間便不見了蹤跡。
    小周姑娘愣在地上。
    接著,此處有了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紛紛在討要這金光之物。
    傳說中,這成了精的過山風(fēng)有妖丹,食之能乘風(fēng)而行,手段不凡。
    眾人瞧著西骨伶仃姑娘手中的金丹有了垂涎,豐腴婦人擰了擰當(dāng)家漢子,漢子踟躕了片刻,上前討要。
    “兒啊,給你弟弟吧,以后,你嫁人了,弟弟會(huì)是你最堅(jiān)固的依靠。”
    帷布中,漢子伸出了粗糙的手,往前踏出一步,神情殷切。
    細(xì)骨伶仃的姑娘站直了身子,眼睛朝周圍看了看,似有嘲諷,下一瞬,她將那金光一把塞到了腹肚中。
    瞬間,此處聲勢(shì)赫赫,那是眾人擁擠而來討伐。
    怒眼,叉腰,手指著人更有人將視線看向屋子的井口處,那兒,磨刀石上擱了一把磨得鋒利的尖刀。
    人性丑惡,此情此景,竟是比巨蛇膨扁脖頸,長身豎立還要駭人。
    此時(shí),一道凄惶嘲諷的聲音響起了。
    “不過是欺兒是女子,且沒了阿娘護(hù)著罷了……罷罷,不如離去,不如離去。”
    細(xì)骨伶仃的身影如燕子穿縱,無數(shù)的景致在往后退去。
    她走了很多地方,見過許多的人,做了許多行俠仗義之事,于縹緲之旅中,她想追尋恩人的足跡,然而一無所獲。
    漸漸的,她戴上了斗笠,穿上了黑色衣裳,一次海眼亂流被卷入扭曲的空間之境……
    在那兒,她瞧到了熟悉的青山,記憶中蒙塵的青磚木房,那兒,此時(shí)正熱鬧的準(zhǔn)備著小兒的周歲誕辰。
    不過是一道手起刀落,過山風(fēng)猙獰的倒地。
    她瞧著地上那稚嫩的自己,心中倏忽的百感交集,也有著慶幸,隨即如燕子穿縱一般離去。
    終歸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無數(shù)的聲音褪去,帷布也一并褪去,顧昭站了起來,攏了攏桌子,上頭紙張剪成的小人也化作瑩光化去。
    顧春來和八郎好一會(huì)兒才回過神來。
    顧春來驚嘆,“厲害!”
    “原來那小周姑娘找的仙便是自己嗎?”
    “顧道友,方才那般多的聲音,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八郎纏著顧昭告訴她聲音變化的竅門。
    顧昭被磨得受不了,手拂過脖頸處,上頭元炁籠罩,改變著聲線的震動(dòng)。
    她讓八郎好好觀察,這才張口喚了一聲。
    “八郎,八郎,八郎……”
    這一道聲音音色清越又柔和,接著是如老人的暮氣沉沉,最后一聲卻又成了嬌滴滴的嗓子。
    猶如山里百靈婉轉(zhuǎn)。
    “咳,好了,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就成了,咱們有靈炁,學(xué)這個(gè)可方便了,百味茶樓那唱隔壁戲的徐師傅才厲害呢,你去聽他表演的賣糕,可好玩了。”
    “好了,我得去巡夜了,不和你們耍了。”
    顧昭咕咚咕咚的喝了一盅的茶水,解了喉中干渴,這才罷休。
    她提上燈籠,準(zhǔn)備去巡夜當(dāng)值。
    不走不成啊,她怕他們叫她再來一個(gè)!
    嗯,不是怕,要是留下來,鐵定是再來一個(gè)!
    顧昭一臉要去忙正事的嚴(yán)肅神情,抬腳走了出去。
    ……
    身后,顧春來還意猶未盡。
    “昭兒方才那故事說的可真好,也是八郎你來了,平日里喊她給鄉(xiāng)親們來一個(gè),她跑得比誰都快。”
    顧春來埋怨了顧昭兩句。
    那廂,八郎聽說了顧家有那等神奇的喇叭花,又是一陣興色。
    “不成不成,我也要喊顧道友給我做一個(gè),
    不然我回江里就聽不到顧阿爺你說州城新的話本子了。”
    州城繁華,讀書人也多,單單是書肆便有三四家,各個(gè)賣的還是京里緊俏的話本子,三五天的便又有新的話本子上架,可把八郎歡喜得不行。
    除了那等美酒茶樓百戲,也就那話本子吸引它了。
    顧春來遺憾,“那可不成,喇叭藤向陽,在水里可不能活。”
    八郎思忖片刻:“這倒是不怕,千里傳音,我們水族的螺殼也是成的,等我回龍宮細(xì)細(xì)尋一尋,尋一個(gè)結(jié)實(shí)耐用又大個(gè)的,到時(shí)再來尋顧道友幫忙畫這符箓。”
    說完,八郎緊著又道。
    “顧阿爺,夜還早,方才顧道友那一手,我已經(jīng)明白了,我也給你整一出精彩的吧。”
    “哦?那敢情好。”顧春來樂呵。
    他斟了一碗清茶,對(duì)八郎做了個(gè)請(qǐng)的動(dòng)作。
    八郎昂首,瞬間,此處又有各色熱鬧的聲音響起。
    大門處,顧昭提著燈籠,聽到動(dòng)靜聲她回眸笑了笑。
    還好她跑得夠快。
    想罷,顧昭推開大門,轉(zhuǎn)身邁進(jìn)黑夜中。
    只聽“吱呀”一聲,院門被小令重新關(guān)上了。
    黑暗中,顧昭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
    “多謝小令,我阿爺那兒,你幫忙多瞧一瞧,時(shí)間到了,就讓阿爺早些歇著,別和八郎胡鬧。”
    小令扯了個(gè)笑,矮身道了個(gè)萬福。
    夜黑風(fēng)高,春寒料峭,一陣寒風(fēng)吹來,裹挾著清涼之意。
    顧昭忍不住將衣裳裹了裹,又走出一段路后,只覺得面上一片冰涼。
    她詫異的摸了摸臉頰,手上有了水潤之意。
    這是,下雨了?
    六面絹絲在黑夜中散發(fā)著橘色的暖光,光團(tuán)瑩瑩,瞬間驅(qū)散夜的冷寂,為這方寸之地投下光亮。
    顧昭將燈往前提了提,只見朦朧夜色中,綿密的雨水飄灑而下,春雨霏霏,似千萬條銀絲,織成細(xì)細(xì)密密的巨網(wǎng)。
    今日初四,月亮是一彎峨眉月,此時(shí)天空云霧深厚,倒是不見月色,放眼看去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偶爾有幾戶人家的門檐下掛著紅燈籠。
    燭光透過紅色的桑皮紙,于那濕氣繁多的空中暈出層層光暈。
    紅光有些晦暗,有些詭譎。
    顧昭倏忽的心口一跳,只覺得原先干凈的空氣中融入了一股不同尋常的炁息。
    有些晦澀,有些黑暗,帶著腐朽的炁息。
    她的目光倏忽的朝州城的北面看去,幽暗中,似有寒光。
    不過片刻,此處便已不見顧昭的身影。
    與此同時(shí),城北驚春路的孔家,角落里,毛鬼神的神像上倏忽的閃過一道瑩光,瑩光覆著床榻上睡得憨甜的孔嬋娟,將她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頓了頓,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是有些不情愿,卻捏著鼻子認(rèn)下。
    只見神力慢慢的覆上正房,將猶自酣睡的孔其明和謝幼娘一并籠罩住。
    薄一點(diǎn),再薄一點(diǎn)好吧,神力不能再薄了再薄,就該護(hù)不住了。
    挑挑揀揀,精打細(xì)算。
    小毛就像是個(gè)市集里挑剔的老大姐一樣,將本來就不富裕的銀子,添到了不得不買的搭頭身上。
    朦朧夜色中,似乎有毛鬼神一聲惆悵的嘆息。
    果然,人窮了就小氣。
    這神也不例外,神的神力窮了,那也一樣是寒酸又小氣啊。
    顧昭沒有走鬼道,她順著那陰霾之炁蔓延而來的方向,一路向北,元炁纏繞周身,只見身影微晃,一個(gè)起落,猶如一道鋒利的箭疾馳而
    出。
    六面絹絲燈那橘黃的光團(tuán)都好似化作了一道流光。
    很快,顧昭便到了北城門附近。
    此時(shí)三更天剛過,厚重的城門早已經(jīng)關(guān)闔,黑暗中,城墻高高屹立,在夜色中瞧過去像一團(tuán)厚實(shí)的黑影。
    那股濃郁的死炁便是從城門外頭傳來的。
    顧昭腳尖一點(diǎn),正待躍上城墻,倏忽的,風(fēng)聲夾雜著一道悶沉的敲擊木頭聲傳來,一并而來的,還有一道驚駭?shù)暮艟嚷暋?br/>     顧昭眼眸一沉,不好!
    今夜這北城門外不知是何原因,竟然死炁如此濃郁,靖州城的義莊便在北城門附近,那兒可還有好些口棺槨呢。
    眼下這動(dòng)靜,別是棺槨被這死炁影響了,詐尸了。
    顧昭身影一晃,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便到了義莊處。
    ……
    義莊里。
    只見一盞桑皮燈被丟在了地上,燭火傾覆,一下便將整個(gè)桑皮燈燃了起來。
    火光映襯得這處頗為亮堂。
    顧昭伸手拂過,瞬間,一道氣勁吹過這燈燭,燃燒的桑皮燈一下便滅去了火光,徒留破了一半的竹篾殘骸。
    一陣風(fēng)吹來,門發(fā)出老舊又腐朽的吱呀聲,黑夜中頗為詭譎。
    “救命,救命!”又是一道驚呼。
    顧昭快步走進(jìn),只見義莊角落里有一道人影蜷縮著,呼救聲就是從他口中傳出來的。
    顧昭將燈籠往前一探,待看清這人是何人時(shí),眼里有著詫異閃過。
    “是你?”
    角落里,裴一清驚懼的抱著頭縮在地上,幾乎是七魂被嚇去了六魄。
    聽到聲音,他抬頭一看,差點(diǎn)剩下的一魄也要被嚇飛了。
    此時(shí)他蹲地,顧昭提著燈站著,光落在她面上,影影綽綽的,襯得那那張愈發(fā)白了,好似還有幾分陰邪。
    裴一清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顧昭:
    她將燈籠往上提了提,照亮自己的臉。
    “裴書生,是我,顧昭啊。”
    “咱們見過的,你和我表哥衛(wèi)平彥一道在歪脖子柳那兒擺寫字?jǐn)偅宜统允硶r(shí)見過你。”
    “啊,是顧小郎啊。”裴一清回了回心神,雖然還驚懼,到底是能將人認(rèn)出來了。
    顧昭不解,“這大半夜的,你在這做什么?”
    說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閃了閃,隨即將心底的懷疑壓下,好似不在意模樣。
    義莊,那是臨沂謝家的老宅啊。
    顧昭暗暗打量了下裴一清,思忖,這人,他會(huì)是那慶德帝安插的又一個(gè)棋子嗎?
    她多看了兩眼裴一清。
    只見他裹著一件灰色的薄襖,仔細(xì)看,襖子上還打了兩個(gè)補(bǔ)丁,應(yīng)該是有幾個(gè)年頭了。
    不過,他里頭穿著的藏青色書生袍子卻頗為簇新,頭上束著同色的四方平定巾。
    此時(shí),他發(fā)上沾了蛛絲,掌心都跌破了,面色蒼白,眼神驚惶無神,倒是添了幾分狼狽。
    顧昭:
    這般手無縛雞之力,要當(dāng)真是慶德帝的人,估摸慶德帝也是人手緊湊,手頭寒酸了。
    那廂,裴一清聽到顧昭的問話,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身上打了個(gè)冷顫,手指著里頭的幾口棺,顫抖道。
    “那,那兩口棺會(huì)動(dòng)”
    話才落,只聽又是“砰”的一聲巨響。
    裴一清跟著心肝一顫,哇的一聲跳起來,往顧昭身后一躲。
    顧昭:
    很好,就這老鼠膽子,應(yīng)該不是慶德帝那兒的人了。
    ……
    顧昭將燈籠往前一探,幾口棺木或朱紅漆,或原木色
    ,燭光映襯下,平添幾分詭譎陰森之氣。
    這時(shí),原木色的那兩口棺又響了響,就像里頭的人奮力的敲了敲棺槨,瞬間,義莊里浮塵陣陣揚(yáng)起。
    裴一清駭?shù)貌惠p,只敢抓著顧昭的衣裳,縮著腦袋躲后頭。
    顧昭回頭看了一眼。
    裴一清順著顧昭的視線,也看了看自己拽衣裳的手,隨即露出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失禮了……不過,小生實(shí)在怕啊。”
    顧昭嘆了口氣,由他去了。
    裴一清:“是人沒死透嗎?”
    顧昭:“不是,是詐尸了。”
    裴一清了然,“哦,詐尸了”
    倏忽的,他身上一僵。
    什么?當(dāng)真是詐尸了?
    顧昭手中出現(xiàn)兩張黃符,“別怕,不過是受了死炁影響,鬧了點(diǎn)動(dòng)靜。”
    接著,裴一清就見顧昭手一揚(yáng),那兩張符箓化作一道黃光,以凜然的姿態(tài)釘進(jìn)棺槨之中。
    接著,好似一陣瑩光激蕩而起,那簌簌砰砰的動(dòng)靜瞬間沒了。
    顧昭來回瞧了瞧,見其他棺槨上的符文還漾著符光,這才放下心來。
    方才有動(dòng)靜那兩口棺槨應(yīng)該是新棺。
    顧昭抬腳往外走。
    裴一清著急了,“等等我哎!”
    顧昭回頭,“現(xiàn)在沒事了。”
    裴一清回頭瞧了瞧那幾口棺槨,還是有些怕,他回過頭和顧昭商量。
    “顧小郎,在下著實(shí)有些怕,不若,今晚和你一道巡夜吧。”
    顧昭抬頭朝城門方向看去,道。
    “今夜城外的動(dòng)靜有幾分不尋常,死炁濃郁如霧彌漫而來,估計(jì)是有個(gè)大家伙在外頭,方才那兩口棺有動(dòng)靜,也是受了這死炁的影響。”
    “不過,這會(huì)兒棺槨中都貼了符文了,此地暫時(shí)是安全的。”
    說完,顧昭瞧了裴一清一眼。
    意思很明顯,這兒瞧著危險(xiǎn),卻是安全,跟著她瞧著安全,卻不定會(huì)遇到什么可怕的事。
    裴一清回頭瞧了一眼義莊。
    這地方他住了幾日了,現(xiàn)在卻怎么看怎么發(fā)毛,心里的驚懼是一陣陣的起,就連風(fēng)吹大門的吱呀聲都能嚇到他的心肝。
    他頓了頓,決定還是要賴著這顧小郎。
    “此時(shí)天黑,無處投宿,我又無親近好友,顧小郎,瞧著我和你表兄同行且一并出攤的情誼,你就帶著我一夜吧,拜托拜托。”
    顧昭:
    同行的情誼?同行那不是相忌嗎?
    顧昭瞥了一眼裴一清發(fā)白的臉色,點(diǎn)頭道。
    “成吧,你一會(huì)兒別亂說話就成。”
    顧昭緊著要往城門方向去了,裴一清連忙去拿了一本藍(lán)皮書揣進(jìn)懷里,對(duì)顧昭訕笑了一下。
    “圣賢書有圣賢言,護(hù)人聊勝于無吧。”
    顧昭:“走了。”
    ……
    顧昭帶著裴一清走了鬼道,往前一踏,再一錯(cuò)步,兩人便在北城門處了。
    下一瞬,顧昭提著裴一清躍上了高高的城墻。
    事發(fā)不過一瞬,裴一清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shí),自己便在城墻之上。
    顧昭好奇:“裴書生,你是住在義莊嗎?”
    方才裴一清去拿書,她瞧到了,這裴一清這么遲了還能在義莊出現(xiàn),那是因?yàn)樗∧莾骸?br/>     義莊那一處前身是謝家老宅,里頭好好整一整,還是能整出幾間能住人的屋舍。
    這裴一清就收拾了一間屋舍,里頭還擱了書笈和箱奩。
    裴一清還有些懵,“是啊,我住那,剛才也是聽到動(dòng)靜聲,這才起身去看的。”
    顧昭:“怎
    么住義莊了?”
    裴一清自嘲的笑了笑,“無處投奔,又囊中羞澀,只能如此了。”
    也是他高估了自己,只以為自己飽讀圣賢書,不懼那等魑魅魍魎,沒想到真遇到了,他還是嚇得不輕。
    眼下跟著顧昭,裴一清心神安定一些,又有些踟躕。
    明兒到底要不要去賃一處屋舍呢?
    這詐尸可怕,可是,沒有銀子也一樣可怕啊。
    想著要賃屋舍,到時(shí)柴米油鹽醬醋茶一堆花銷,一個(gè)月算下來,那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他,他又有些心疼銀子。
    倏忽的,裴一清面上一僵,驚恐的看著城外,收回了自己剛才的念頭。
    不,還是詐尸更可怕一些。
    他明兒就去賃屋舍!
    旁邊,顧昭也看到了城外詭譎的一幕,肅了肅容。
    只見一陣鈴鐺聲若隱若現(xiàn)的傳來,不知什么時(shí)候,細(xì)密的雨還在下著,天上的云霧卻退開了些,露出了峨眉月那熹微的月色。
    月暈朦朧,清冷的峨眉月好像發(fā)霉長毛了一般,月華好似都沾染了晦澀之意。
    這是毛月亮。
    顧昭和裴一清視線里,城門外緩緩的有一行人走近,只見它們僵直著身子,手一個(gè)搭著一個(gè),每一步的跳躍都能行進(jìn)三步左右。
    動(dòng)作雖緩,卻一點(diǎn)點(diǎn)逼近。
    月光下,可以瞧見它們裸露的肌膚有著青白的死寂之色,為首的那一個(gè)面上發(fā)青,隱隱露出獠牙,往后那八個(gè)卻面有白色浮毛,而最尾巴的那一個(gè),面有淡紫,顯然是新喪不久。
    每一個(gè)人,它們都閉著眼睛。
    顧昭低聲,“紫僵,白僵,綠僵”
    “什,什么?”裴一清兩股顫顫,牙齒不受控制的打著磕絆了。
    月色朦朧中,行進(jìn)的僵時(shí)不時(shí)的吸納月華,月華在它們周圍扭曲成暈,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它們時(shí)不時(shí)的還朝月朝拜一樣。
    顧昭:“這是修煉程度不同的僵。”
    料峭春風(fēng)中,有張張黃紙被揚(yáng)起。
    裴一清捂著嘴,幾乎是氣音。
    “撒,撒紙錢了。”
    顧昭沒有應(yīng)話。
    她將視線往后,目光落在那道戴著斗笠帷幔,一身黑衣,就連手指頭都纏繞著布條的身影上,眼里有了探究。
    雖然幾個(gè)僵生得可怖,尤其是綠僵,跳躍極快,已成一定氣候。
    不過,這濃郁的死炁卻不是僵身上傳來的。
    而是,這黑衣人身上傳來的。
    視線往上一移,顧昭對(duì)上它手中搖著的鈴鐺,若有所思。
    搖鈴,撒紙借路……是趕尸人嗎?
    好似注意到什么,那裹著黑衣的身影也仰起了頭。
    它的視線朝城門上看了過去,正好對(duì)上了顧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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