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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 154 章

    春分已過,  日頭也越來越長,此時不過是卯正時分,天光已經大亮。
    碧空如洗,  云素若棉。
    一大清早的,  仙安驛站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人群走動的聲音,馬兒踢踏的嘶鳴聲,后院傳來井里打水的轱轆聲……熱熱鬧鬧,  遍是鮮活的氣息。
    一頓早膳后,這些萍水相逢的旅人將又朝天南地北奔赴而去。
    ……
    飯堂里。
    錢炎柱打了一甕的稀粥,此時正拿著一把瓷勺給大家分飯。
    卓旭陽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隨手將手中的瓷碗遞了過去。
    “小錢,原先我還在想著,  大人進京也不帶個婆子,這一路該怎么辦啊,眼下一看,有咱們小錢一個人,  那可比三個婆子還頂事呢。”
    對上錢炎柱瞪過來的眼睛,他真心實意的又道了一句。
    “這一路有你,  真好!”
    “吃還頂不住你的嘴,快吃快吃!”錢炎柱夾了個餑餑,  直接朝卓旭陽的嘴巴塞去。
    卓旭陽笑著躲閃,“嘖,  小錢你真不知好,哥哥我明明是在夸你。”
    錢炎柱皮笑肉不笑,  “呵呵,  我這也是在疼愛卓哥呢,  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車不是?”
    “吃!張大口了好好吃!”
    顧昭笑著瞧這兩個笑鬧的人。
    最后,長手長腳的錢炎柱略剩一籌,直接將那餑餑狠狠的塞進了卓旭陽的臉上。
    “錯了錯了,咱們不鬧了。”卓旭陽叼著餑餑,皺巴著臉,見錢炎柱還要夾餑餑,連忙討饒。
    “哼。”錢炎柱方向一轉,將餑餑擱到自己碗里,這才罷休。
    顧昭瞧著兩人這陣仗,樂得又是一笑,給自己夾了個餑餑,往里頭添菜添肉。
    陳長史給自己的粥里添了一瓷勺的糖,側頭問顧昭,“顧小郎,添不?”
    顧昭連忙捂住自己的碗,瞧著糖罐子直搖頭,“不用不用,我喜歡稀粥原本的味道。”
    “那我就自己享用了。”陳長史也不勉強,“不過,小郎今日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
    顧昭愣了愣。
    陳長史將此黑瓷的糖罐子往中間一推,湯匙在粥里拌了拌,吹了吹熱氣,這才舀了一口嘗了嘗。
    “唔,甜,稀粥就得這么吃才暖胃!大人也來一碗?”
    潘知州也連連擺手,敬謝不敏模樣。
    “不成不成,我和顧小郎一樣,吃不來這樣的滋味,我還是喜歡吃清粥,原滋原味才是最好的。”
    說完,他將一疊爽口的小菜和顧昭面前的酥炸花生調了調位置,溫聲道。
    “嘗嘗這個,配著稀粥正正好,還有什么愛吃的嗎?我讓炎柱給你去拿。”
    顧昭看了眾人一眼,就連錢炎柱和卓旭陽都拿眼睛偷偷的瞅自己,眼眸下是掩藏不住的關心。
    她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便是方才錢炎柱和卓旭陽的一場笑鬧,也不過是想讓自己更開懷一些。
    顧昭心中暖暖,“我沒事。”
    看了眾人一眼,他們眼里還帶著懷疑和擔心,顧昭又笑了笑,道。
    “我真沒事。”
    剛開始聽聞錢娘子遭遇的惡事,她確實心情低落,不過,錢娘子已經釋懷了,昨夜,她化作流光朝黑夜之中躍去,不但劃破了夜的黑暗,也明亮了自己晦澀的心境。
    想起那一幕,顧昭眼里帶上了笑意。
    潘知州幾人這才相信。
    錢炎柱坐了下來,準備用膳,他口直心快,“顧小郎你昨夜歇在哪里了?我們都以為你心情不暢,這才徹夜未歸呢,早晨醒來也不見你,床榻摸過去冰涼冰涼的。”
    顧昭面色綠了綠。
    她昨夜回來了,真的,奈何屋里太熏,呼嚕聲又大。
    這幾人……
    顧昭哀怨的看了一眼過去。
    他們都不好好的刷鞋子,鞋臭味簡直能把旁人的鼻子熏壞,也不知道那呼嚕聲是在比賽還是啥的,一聲比一聲還高。
    在那樣的屋里睡,她還不如在屋頂上修煉呢。
    起碼春風涼涼,送來的是泥土馥郁的青草香,而不是腳腳丫的臭味兒,蛐蛐兒鳴叫的聲音也沒那般鬧人。
    顧昭深吸一口氣,神情郁郁。
    “我修煉呢!”
    她能說啥,她啥都不能說,剛剛的感動還縈繞心間呢。
    幾人恍然,“原來去修煉了啊。”
    錢炎柱看向其他幾人,道,“我就說沒事吧,之前我就聽咱們甜水巷的顧家阿婆說了,她這孫孫啊,旁的什么都好,就是不愛睡覺!”
    “值夜回來,稍稍歇了歇,緊著又起來在州城里閑逛,貪耍得很!”
    貪耍的顧昭:……
    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潘知州撫須,“貪耍好啊,貪耍的娃兒才聰明呢。”
    ……
    仙安驛站的飯堂倒是大,堂里擺了十來張方桌,旁邊配上長條凳,一桌坐八人不成問題。
    顧昭幾人坐的便是這種。
    西邊和南邊靠墻的地方還貼墻擱了張長條桌,往各地送消息的獨行客背著包袱,風塵仆仆,面容沉默。
    他們往那兒一坐,吃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面,緊著便又要出發了。
    飯后。
    錢炎柱和卓旭陽去馬廄給馬兒喂了豆料和清水,又順了順馬毛,安撫的念叨道。
    “乖馬兒辛苦了,還得麻煩你們兩日,到了京城,咱們讓大人請吃你們一頓好的!”
    馬兒咴律律的嘶鳴兩聲。
    錢炎柱和卓旭陽這才牽起馬兒的韁繩,走出馬廄。
    顧昭搭了把手,三人一起將車廂給馬兒套上了。
    ……
    潘知州在外頭的空地處等著,捻須看仙安客棧的匾額。
    陳長史結了賬,又買了些耐放的干糧,水囊里裝了熱水,準備妥了,這才往門口走去。
    官員進京述職,有火牌和文書能免去食宿,吃住算公家的,不過,這免費的飯食可沒有開小灶的來得美味。
    好吃的飯食和溫熱的熱水,自然得是潘知掏腰包了。
    路上,陳長史掂了掂荷包,忍不住搖頭。
    他算是知道,大人為何不肯多帶幾個人了。
    這多帶一個人,那就是多一張開銷的嘴啊,他們家大人小氣……哦不,錯了錯了,是他們家大人節儉,瞧著花銷該肉痛了。
    ……
    旅人四散,又有新的旅人奔赴而來,這處驛站暫時的安靜了。
    這時,此處傳來兵刃和軟胄甲摩擦的鏗鏘聲,清靜時候,這聲音顯得有些驚心動魄。
    顧昭順著聲響看了過去,這一看,微微怔楞了下。
    走在前頭的是昨日傍晚,喝止汪仁鵬一行人上驛站鬧事的侍衛,只見他腰間配著一把彎刀,身穿黑色皂衣,外頭是暗金色的軟胄甲。
    頭戴紅纓盔甲,神情冷肅,端的是威風不凡。
    在他身后,七八名的侍衛做同樣的裝扮。
    在眾人擁躉中,一位著月白色寬袍的男子走了過來,只見他約莫二十七八年歲模樣,正是人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歲月。
    烏發高高的束起,上頭戴一頂東珠鑲嵌的銀冠,襯得那張如冠玉的臉更加的白皙富貴了。
    眉如墨劍,斜飛入鬢。
    似是察覺到顧昭的視線,他側頭看了過來,見到是一個俊秀的小郎,他倏忽的挑眉,接著微微頷首,嘴角輕輕勾起,似是噙著一道淺淺的笑意。
    一陣春風涌來,風盈于袖,袖袍微微搖擺,端的是俊逸不凡。
    很快,侍衛擁著此人往前走去。
    此處響起黑馬四蹄奔奔的動靜,四匹駿馬拉著寬敞的車廂朝京城方向駛去。
    車輪磷磷,揚起陣陣浮土。
    陳長史走了過來,正好瞧見顧昭看車馬行駛離開的一幕,不禁笑道。
    “這一家出行的儀仗倒是不凡,瞧那馬車……嘖,四馬拉車,里頭肯定特別寬敞,特別舒坦,哪里像咱們這小馬車,兩個人一坐,腳都抻不直了。”
    “唉,還是咱們大人小氣,瞧,小郎和我都只能眼饞別人家的,可憐喲!”
    顧昭失笑,“我哪有,大人莫要胡說。”
    “對啊,陳仲平你渾說什么!”潘知州撐開簾子,笑罵道,“你一個人坐一輛馬車了還有臉嫌棄,快別發酸了,咱們要出發了。”
    說罷,他視線看向顧昭,換了語氣,聲音溫和。
    “走吧,再兩日便到京畿了,是不是累了,小郎克服下。”
    顧昭搖頭,“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大人,我沒事。”
    潘知州放心,“那咱們就出發吧。”
    ……
    車輪磷磷,很快,馬車便上了青石板鋪就的驛道,一路朝京城方向駛去。
    顧昭掀開簾子,看了眼遠處喧囂的浮塵。
    她只是沒想到,這新任的祈北王,他竟然和風眠大哥生得如此相像,只是,記憶中,風眠大哥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青澀,說是王府的小郡王,為人卻頗為和氣。
    而這祈北王則是青年人模樣,二十多歲,正是人這一生中,風采最盛時候。
    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也是,兄弟哪里有不像的。
    瞧到這祈北郡王,顧昭難免想到故人,惋惜孟風眠長眠于地,不會再有這一場的意氣風發了。
    ……
    車輪磷磷,一路上停停歇歇,顧昭一行人到京城時,已經是第三日的清晨。
    “可算是到了。”瞧見前頭的城池圍墻,錢炎柱一下打起了精神,聲音里的氣息都足了一些。
    顧昭打開簾子,探頭看了過去。
    青磚和白石頭砌成的城墻高聳綿長,猶如一條盤旋臥榻的巨龍。
    遠遠望去,龍身沒有邊際。
    它攀過青山,跨過奔騰流水,走過茫茫荒野……無際的城墻將這一處的京畿重地環繞,牢牢護在其中,不知耗費了幾代的人力,巍峨壯闊。
    錢炎柱揚了揚鞭,微微側頭,樂呵道,“咱們京城不凡吧,小郎也看呆了?”
    顧昭點頭,神情認真,“著實不凡。”
    他們看的是形,她瞧到的是運。
    天啟的京城又喚做芙城,因為此處的水域豐沛,草木旺盛,每到夏日時候,水中連綿一片的芙蓉花開,或粉或白或紅,瑰麗異常。
    此時,顧昭的眼里,京城遠處的山脈連綿不絕,呈現龍脈昂首之勢,最大的那座山巒左側有充盈的水脈之炁涌來,那是青龍蜿蜒,右側為寬闊平坦之地,此為白虎嘯天。
    此乃青龍白虎拱衛相護之勢。
    東面有道紫氣騰空,一晃而過,倏忽又寂滅,就似巨龍游弋奔騰云間,此乃人龍之氣。
    ……
    顧昭想著潘知州說的,今上今年也五十有七了,比對這人龍紫氣,確實黯淡了幾分。
    今上,確實是個老人了。
    錢炎柱趕著馬車過去了,高高的城墻上金字黑底的寫著春興門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氣勢不凡。
    京畿重地,城門口盤查的也比別的城池嚴格,守門的金吾衛一身明光鎧,神情嚴肅,自有一番氣度。
    陳長史上前交涉,將文書遞了過去。
    瞧到文書,金吾衛的面容放松了一些,“是潘大人啊。”
    車馬上,潘大人有些意外。
    他打開簾子,瞧了瞧這金吾衛明光鎧下年輕的面容,略略想了想,隨即哈哈暢笑起來,“是你小子啊,近來可好?老太身子骨可硬朗?”
    “托福托福,家里一切都好,您要是上個月就回來,我還能請您喝道喜酒呢。”
    潘知州:“哦?”
    金吾衛但笑不語。
    潘知州指著他笑罵,道,“好你個小林,跟我還賣關子來著。”
    這時,陳長史的那輛馬車車廂已經檢查妥了,這叫做小林的金吾衛探頭在車廂里瞧了瞧,正好和顧昭的眼神對上。
    顧昭沖他笑了笑,他也沖顧昭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小林揮手,“嗐,我那酒宴都過了,這下就不說了,我還不知道您,客氣著嘞,回頭還想著補禮給我怎么辦,我可受不住這客氣勁兒!”
    “等我過兩日休沐了,我去官驛瞧您啊,給您帶好酒!”
    說罷,他手一揚,前頭設木柵卡路的小兵連忙將木柵挪開,讓車馬通行。
    后頭有百姓挑籮趕驢的來了,隊伍長著呢,潘知州也不好多說客套話,搖了搖頭,和小林揮別。
    “成,回頭再敘舊,小錢,咱們走了。”
    錢炎柱楊鞭,“好嘞,駕!”
    馬兒得噠得噠,走得不難不快,車馬進入城門長長的甬道,此處有沁涼的風氣涌來,視線一下就暗了許多,待出了這甬道,光線才明媚了起來。
    潘知州被挑起了好奇心,“嘖,這小林不厚道,到底家里是何喜事,說一半留一半的,這是誠心捉弄我啊。”
    顧昭笑道:“應該是添丁之喜。”
    “哦?”潘知州看了過去。
    顧昭:“添的還是雙丁,一男娃一女娃,正好湊了個好字。”
    潘知州撫須,還未說話,外頭趕車的錢炎柱聽了,頓時起了好奇心,按捺不住的問道。
    “顧小郎,這怎么瞧出來的,面相嗎?左右無事,你給我們嘮嗑嘮嗑唄。”
    顧昭:……
    潘知州雖在撫須,不過眼里帶笑,顯然也在等著自己的說辭,顧昭失笑,道,“那我就嘮嗑嘮嗑。”
    想了想,她道。
    “方才那林侍衛淚堂位隱隱有瑩光,左為兒,右為女,子女宮皆圓潤飽滿,再聯系下他說的家中有喜,想來是添了雙胎,正好是一兒一女。”
    錢炎柱又問了問這淚堂位在何處,待知道是在眼睛的下眼瞼處后,他又是好一通的想。
    方才,他也見過林侍衛,還真沒有瞧出他那下眼瞼有什么特別的。
    當下,錢炎柱只能悻悻的開口,道。
    “唉,我這肉眼凡胎的,啥也沒瞧出來,得,看相我是不成的,不過,老黃歷上寫的兇吉,我還是能瞧得懂的,勉勉強強,也算還成吧。”
    顧昭:“哈哈,炎柱哥又逗人,老黃歷只要識字,咱們都能瞧懂。”
    錢炎柱嘿嘿一笑。
    ……
    潘知州:“這小林啊,他是我在京城初初當官時,賃的屋主,他們家里最小的小子,眨眼都有娃兒了。”
    他感慨了下韶光易逝,緊著又和顧昭道。
    “這趟回京,我還得述職,方方面面都要匯報,應該要忙碌好一通,顧小郎,我要是忙糊涂了,你幫我記著,提醒我去林家走走,帶上節禮。”
    他頓了頓,“以前,我做小官的時候,賃屋在他們家,可沒少被他家老太照拂。”
    顧昭應允,“成,我給大人記著了,保準忘不了。”
    ……
    馬車往城東的方向去了。
    一行人住的是官驛,此處官驛落座在城東的永汀大街。
    這一處官驛說是驛站,其實更像是客棧,只是和尋常的客棧相比,這一處的官驛只接待來京的官員,不做尋常人的生意。
    顧昭下了馬,錢炎柱和卓旭陽在驛卒的牽引下,牽著馬兒去后頭的馬廄。
    她抬頭望去,只見這處官驛是木磚混制的,四角飛檐,仙人跑獸,兩邊垂下長長的紅燈串,瞧過去有三層高,頗為巍峨不凡。
    然而城東富貴,皇城落座在城東方向,朝中大臣皆在此處購置宅子,更有多座的王府在這一處。
    是以,這一片的樓宇富貴異常,街道繁華,店肆林立。
    在這一些樓宇的映襯下,三層高的官驛一點也不顯眼,甚至有些普通。
    對于顧昭幾人來說,這一處自然是極好的。
    ……
    官驛頗大,屋舍多,住的人也少,顧昭總算能自己住一間屋了。
    一番洗簌用膳后,顧昭忍不住多瞧了潘知州幾人幾眼,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么一拾掇,潘大人又是風度翩翩模樣。
    按小潘哥的說法,那是雖老還俏的老來俏!
    陳長史、卓旭陽和錢炎柱也不差,陳長史約莫三十來歲,穿一身青袍,他和愛蓄須的潘大人不一樣,他喜歡將面上打理得干干凈凈,因此,有些清瘦的他瞧過去也更年輕一些。
    卓旭陽和錢炎柱穿一身皂衣,皆是長手長腳,身量高大模樣。
    ……
    潘知州帶著陳長史,準備先去吏部府衙一趟。
    “小郎,你……”
    潘知州撫了撫須,微微擰眉。
    留顧昭一人在驛站,他又有些不放心。
    潘知州多看了顧昭一眼,十來歲的少年郎,雖然面容氣質稍顯冷淡了一些,但那唇紅齒白,五官俊俏模樣,說是姑娘家,也是有大把人信的。
    要不是顧小郎兇名在外,還真有人嘀咕他男身女相。
    京畿之地,總有些紈绔子弟。
    潘知州有些不放心。
    顧昭:“大人放心去忙吧,我四處走走,趕著宵禁之前就回來。”
    潘知州想了想,也罷,顧小郎雖然比他家尋龍還小,行事卻穩妥許多,再說了,他那手通神鬼的本事,就是碰到紈绔了,也是紈绔吃虧。
    “成吧,耍著去吧。”潘知州大方的給顧昭一錠銀錠子,手一揚,闊氣道。
    “瞧見好吃的好玩的,別舍不得買,咱們一路又是水又是山的,顛簸到京里,沒吃點好的,沒耍點好玩的,那不是虧了?”
    顧昭推辭,“大人,我自個兒有銀子。”
    潘知州抬手制止,笑道,“哎!長者賜,不可辭。”
    顧昭瞧著銀錠子,心中一暖,手一翻,她將它收到了袖袋里,笑著道,“那就多謝伯伯了。”
    潘知州暢笑,“好好。”
    ……
    目送潘知州幾人離開后,顧昭便在京里逛了起來。
    此時未初一刻,街道兩邊的店肆店門大開,時不時有飯食的香味飄香而出,幡布隨著春風搖擺,食客三三兩兩的搭伴,言笑晏晏,自有一番熱鬧肆意。
    芙城隨處可見水脈,岸邊綠柳垂枝,時不時頑皮的點了點清澈的河水,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顧昭本來沒想花銀子的,在經過一家賣鴨子的店時,她沒忍住花了。
    這可不是一家尋常的鴨子店啊,它賣的可是麻仁香酥鴨!
    攤主怪會做生意的,直接將油鍋擺在外頭,店面小小,只容得下兩張小方桌,不過,大家伙兒也不吃堂食,多是油紙一包,帶著回家和家里人一道嘗嘗。
    顧昭排著隊,輪到她的時候,店家眼皮一撩,爽朗的對顧昭后頭的那些人喊道。
    “沒了沒了,賣了小郎的這一份,我今兒就要收攤了。”
    “啊!”顧昭身后的婦人懊惱,“這就沒了啊,今晚還擺么?”
    店家擺手,“不了,沒有鴨子了,明兒趕早。”
    顧昭身后排著隊的三人垂頭喪氣,互相瞧了一眼,聳聳肩,無奈模樣。
    一個壯漢臨走前,不無羨慕的對顧昭道。
    “小郎倒是好運道,正正好最后一份。”
    顧昭啼笑皆非。
    她就說,她方才怎么正好瞧到一處老樹抽芽的場景,她還想著今日該是走運的一日,真是想不到,這運道是應在這啊。
    顧昭又有些失落。
    ……
    很快,此處就只剩店家和顧昭了,店家是個熱情的漢子,他瞧著顧昭面生,一邊忙活,一邊嘮嗑道。
    “小郎是頭一次來我這吧。”
    顧昭點頭,“對,今日才跟著家中大人一道進京。”
    店家:“哈哈,怪道我覺得小郎面生,你今兒嘗嘗我家的麻仁香酥鴨,保準接下來幾天還想來嘗,不是我自夸,我家這鴨子就一個字,香!”
    “精選的大肥鴨,我又是蒸又是剔肉,回頭還得和著面團炸,麻煩著呢。”
    顧昭也是期待不已,“對,大老遠就聞到香氣了。”
    很快,又香又酥的麻仁香酥鴨出鍋了。
    店家抬頭,“打包還是在這兒吃?”
    顧昭:“在這兒吃吧。”
    店家:“好嘞!”
    店鋪里,小方桌上擱了青瓷的圓碟,一片片麻仁香酥鴨被擺得方方正正的。
    顧昭搓了搓筷子,伸出一夾,只在這么一嘗,滿心的歡喜在心底綻開。
    她錯了,她剛才不該失落的,今日能夠吃到這最后一份的麻仁香酥鴨,當真是極好的運道啊。
    鴨皮過了油,炸得又香又酥脆,一股油脂的香氣一下就充盈了口腔,里頭包裹的鴨肉卻柔軟可口。
    店家擱了火腿丁,還擱了帶著肥膘的肉絲,不過,這一點也不膩。
    嘗上一口,芝麻的香氣,肉的香氣,火腿的香氣……各色滋紛沓而至,多而不亂,酥脆的皮,鮮嫩的內里,一下就成了馥郁的鮮香。
    當真是能饞死小孩。
    倏忽的,顧昭察覺到一道視線,只見兩只黑黢黢的眼睛緊緊盯著自己。
    不,準確的說,它盯的是自己筷子下的麻仁香酥鴨。
    顧昭瞧了一眼,有些猶豫。
    ……要分嗎?
    有點不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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