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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冬末的風沒有了刺骨的冷冽,  多了一分春日的溫柔,風吹過江面,帶來樟鈴溪好聞的江水氣息。
    鳳鉆過石澗,  嗚咽幽鳴的繞上白石上的青松。
    “簌簌,簌簌。”
    青松微微搖擺。
    顧昭回過頭,  恰好對上大鱉看過來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睛。
    大鱉也跟著緩緩眨了眨眼。
    “你是誰。”
    只見大鱉四肢微微動了動,  動作緩緩的朝顧昭方向爬去,探出龜殼的頭歪了歪。
    雖然是猙獰丑陋的龜皮,  卻因為這動作,平添了幾分可愛憨態。
    顧昭有些意外。
    大鱉的這道聲音不是用嘴說,  也不是用耳朵聽,  更像是一道慢吞吞的聲音輕輕敲了敲她的心門,  說了一句我進來了哦,然后幽幽的落下。
    顧昭:“你瞧得到我嗎?”
    此刻的她是風,是炁,  又或是夜間灑落的一抹月色……無形亦無跡,  按理,大鱉該是瞧不到她的。
    果然,  大鱉的眼里有著明顯的困惑。
    它晃了晃頭,  接著又是一道聲音落入顧昭心里,  “瞧不到,  就是覺得這里有東西。”
    大鱉有些興奮,居然有人可以和它說話!
    它又往前爬了兩步,  不想這一爬卻到了白石的邊緣,  大鱉腳下笨拙,哎哎叫了一聲,手腳慌亂的往龜殼中收去。
    眼看著就要砸下水潭。
    顧昭:“小心!”
    她似一陣清風將大鱉卷起,  緩緩的落在水潭的潭水中。
    ……
    “謝謝你了呀。”大鱉劃了劃水,腦袋探出水面,豆大的眼睛眨了眨。
    “不客氣。”顧昭笑瞇瞇的應道。
    “對了,我是來尋他的,他這是怎么了?”她牽引著大鱉朝水潭中的謝振俠看去,對覆著他的大水泡不免有幾分好奇。
    顧昭滑入水底,輕輕觸了觸,那透明的薄膜就像是水膜一般,摸上去冰冰涼涼,又帶著幾分軟彈。
    她一時好玩,不免多摸了兩下。
    大鱉拖長了聲音:“這是我吐的泡泡,我吐給你看啊。”
    接著,就見大鱉微微撅了撅嘴,無數的口水泡泡被它吐出,小泡泡在水面上不斷的匯聚,最后成了一個冬瓜樣的大水泡。
    顧昭的面皮一僵,隨即默默的將手收了回去。
    ……
    那廂,大鱉自覺吐出的泡泡不能浪費,索性又多吐了一些,直至吐出一個等人大的泡泡,這才罷休。
    顧昭看著水里的謝振俠一點點的往上浮,大鱉為他換了新的泡泡,這才讓他重新沉到潭水中。
    大泡泡覆蓋過謝振俠,他的面色又好上兩分。
    顧昭看得仔細,視線凝滯在他的后腦處。
    桑阿婆那時說了,謝振俠鼻尖有血腥的腥氣,可見是受了重傷的。
    現在認真一看,還真是這樣。
    只見他后腦處的發絲一縷縷的,上頭纏著干透的血跡。
    大片褐紅色血跡,甚至衣領處也有,瞧上去觸目驚心極了。
    但此刻,他的傷口卻已經開始愈合。
    顧昭詫異:“是你為他療傷的嗎?”
    “自然。”大鱉自豪。
    它可是成了精的大鱉,要是沒有幾分手段,那不是白混了嘛。
    大鱉想起那日的事,還有些埋怨自己。
    “那日,我行功出了點錯,一時頭昏昏,就這樣撞到老漢扔下的網兜里了,老漢心善,再加上瞧出我是不凡之物,就將我放回了大江。”
    “他行船時,我就在樟鈴溪江水中修行,他的話真的好多,一路都在念叨什么永記的酒真香,這不是勾引鱉么!”
    大鱉郁悶的拿自己的頭咂了咂水面,繼續道。
    “他放我走時,那酒囊就在我面前晃呀晃,就這樣一直晃個不停,好像叫我快嘗嘗看,是不是真的像老漢說的那般美味。”
    “我自然是伸手笑納了。”
    顧昭:
    嘖,原來,不問自取還可以說得這么清奇啊!
    大鱉咂了咂嘴,回味不已。
    “香,那酒是真的香,老漢沒有騙人!”
    所以,它追上了謝振俠,在蝦兒島的大石頭上安寐,想著等天明了,一定要纏著謝振俠再要一壺好酒。
    “我也不白要他的,謝禮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大鱉從嘴里吐出一粒渾圓的大珍珠,珍珠漾著柔和潤澤的光暈,瞧過去便不是凡品。
    顧昭咋舌:這生活在水里的,就是豪啊!
    大鱉:“不想那酒的后勁兒居然這么大,我閉眼時是天黑,再睜眼時,還是天黑!”大鱉瞧了眼顧昭,悻悻不已,“當然,那會兒已經是隔日了。”
    顧昭:
    “然后呢?”
    大鱉在水里劃了劃,水波被帶動,水潭里一陣陣嘩嘩聲響。
    “后來?”
    “哪里還有啥后來!我再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在江水里了,頭上破了個大洞,半死不活的趴在河里的一根大木頭上。”
    “旁邊也不見他的那艘船,我只得將他帶回窩里了。”
    大鱉不無得意,“不是我說大話,這兒可是一塊風水寶地,我就是在這里開了靈智,既然他捉了我,又放了我一條生路,那我便也救他一命。”
    聞言,顧昭環顧了一眼這處水潭。
    水潭在山石的腹地,流水從山澗緩緩而進,水潭呈回字形,雖然是一處潭,這水卻是活的,點點月華透過山石落在水潭中,就像是星光墜落深水,美不勝收。
    道家有云,風水之法,得水為上。
    這一處的炁,確實是令人格外的舒適。
    ……
    顧昭瞧著胸口起伏的謝振俠,目光落在他的干癟的肚子上,突然開口道。
    “對了,他這幾日吃什么啊?”
    大鱉愣了,“啊?”
    顧昭:“沒吃嗎?”
    大鱉恍然,“是哦,凡人是要吃東西的。”
    顧昭:“沒錯,不吃會死人的。”
    “抱歉。我給忘記了。”大鱉似有些羞赧的往水里沉了沉。
    ……
    最后,兩人瞧著謝振俠頭上的傷好了許多,商量一番,決定由大鱉明日將人送回去。
    別最后謝阿翁沒被敲死,倒是被餓死了!
    ……
    顧昭:“這次別忘了時辰,明日約莫辰時,將人送到六馬街碼頭附近,那時岸邊人多。”
    她回憶了下謝家泊船的位置,細細交代道,“岸邊有三株楊柳,一株三人抱寬的大榕樹,還有石頭壘的坡道可以下河,你知道那兒吧。”
    “不知道也不要緊。”大鱉不以為意:“明兒出了水潭,我就將他喚醒。”
    就算它不知道路,這艄公總知道該往哪兒走吧。
    顧昭點頭,“行,你看著辦就成。”
    她心里明白,大鱉這是不想讓旁人知道這處水潭,畢竟這是它的老窩。
    顧昭:“既然沒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的話一落,大鱉便感覺不出氣息了。
    它游到謝振俠身邊,按著顧昭的交代,往他嘴里灌了一點水,費神又笨拙的爬上大白石上。
    青松簌簌,大鱉將自己往龜殼里縮了縮。
    說走馬上就走,真是無情!
    另一廂,顧昭只覺得自己心神一動,便已過千山。
    她貼著江面游弋而過,江水冷冽中帶著水的清凌,一條胖頭的白尾大魚好似被她驚動,倏忽擺尾,在水底驚慌又胡亂的躥過。
    顧昭覺得暢快極了。
    ……
    再睜開眼,她已經在六馬街的河堤旁了,而她不遠處的金鳳仙正蹲在地上,百無聊賴的想要撥動那幾株芫荽。
    顧昭:“鳳仙妹妹,咱們走吧。”
    “小昭哥哥,你醒啦!”
    聽到顧昭的呼喚,金鳳仙兩眼一亮,提著紅眼小鼠燈就飄了過來。
    在三步遠處,她倏忽的又停了下來,面容上閃過一絲畏懼。
    顧昭連忙追問,“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金鳳仙搖了搖頭,“剛才你盤腿坐了下來,閉著眼睛好一會兒沒有動靜,我有些不放心,想過去看看,不想卻過不去。”
    顧昭的視線落在她的右手處。
    此時,那細伶伶的手腕骨瞧過去有兩分虛幻,顯然方才金鳳仙碰觸她時,她體內的功法自動將鬼炁吸走了一些。
    顧昭:
    真是可憐的孩子,連著兩次被她抽走鬼炁,能不害怕嘛!
    “抱歉,我化了你的鬼炁是不是?”顧昭面上帶著歉意,提起擱在一旁的六面燈和銅鑼。
    金鳳仙不以為意,“沒事,反正我整日無事,再多修煉就好了。”
    話雖這么說,顧昭心里還是過不去。
    說起來,她其實還得喊金鳳仙一聲表姐。
    不過,做表妹哪里有做小昭哥哥來得好,小昭哥哥,小昭哥哥,一聽就比小昭妹妹來得威風!
    顧昭決定捂緊自己的馬甲。
    她想了想,試著將元炁朝金鳳仙反哺,倏忽的,她咦了一聲,瞧著金鳳仙沒有說話。
    金鳳仙:“怎么了?”
    顧昭搖頭:“沒,咱們先回去吧,我還得打更巡街呢。”
    兩人加快了腳下的步子,朝翠竹街走去。
    此時接近四更天,顧昭回鐘鼓樓里瞧了瞧漏壺,她瞧著點卯單上,三更天的那一欄已經被人用朱砂勾勒,不由得有些出神。
    方才三更天她可沒來,這點卯是誰幫她點的?
    守夜的還是老更夫周生財,冬末春初,夜里回暖,漏壺中的水已經不會結冰,他守著漏壺也輕省許多。
    此時,周生財側躺在角落處的竹床上和衣而眠,聽到動靜,他頭也不回,好似知道是誰一般。
    “這次給你點上了,下次別遲了。”
    顧昭愣了愣,連忙應道,“多謝周伯。”
    周生財:“嗯。”
    ……
    走出鐘鼓樓,顧昭將門輕輕闔上。
    大門后,周生財睜了睜眼,微微嘆了口氣。
    這趙刀和顧春來真是流年不利,一前一后遭了罪,家里一個兩個的小孩頂上,這娃娃做事,就是讓人不放心。
    都不容易啊。
    顧昭又往前走了幾步,前方,金鳳仙正站在幾株翠竹下等她。
    只見她微微仰著頭,細伶伶的手腕骨抬起,摸上碧翠發青的竹皮。
    月色下,微黃的細發扎成雙丫髻,隨著仰頭往后墜,顧昭這才發現,金鳳仙她生了一雙尤其美,尤其亮的眼。
    只是,那雙眼被她蒼白泛青的臉色奪去了它應有的光彩。
    顧昭故意放重腳下的步子,干枯的草葉被她一踩,頓時一陣窸窸窣窣。
    果然,這聲音驚動了金鳳仙。
    金鳳仙回過神,轉頭朝顧昭看來,頓時笑瞇了眼睛,周身洋溢著孩童獨有的歡快,喊道。
    “小昭哥哥,你好了嗎?”
    “好了。”
    “你挨罵了嗎?”
    顧昭輕笑,“沒呢,周伯人好,他替我畫了簽,不過,這事也下不為例,我畢竟收了酬勞,還是要好好打更巡邏的。”
    別的不說,這四處的屋舍都是木頭的,要是哪戶一不留神著了火,夜里大家睡得昏沉,只能靠更夫巡邏走街。
    有個意外,也能早些發現。
    金鳳仙似懂非懂的點頭,“那下次你要還有事,只管找鳳仙,鳳仙替你敲銅鑼。”
    顧昭失笑:“你不怕啦?”
    “不怕,就是有一點點吵,耳朵聽了有點疼,鳳仙不怕。”金鳳仙抿嘴笑了笑,笑得有幾分靦腆可愛。
    顧昭瞧著又想揉她的腦袋了。
    ……
    四更天的銅鑼敲了后,轉眼五更天又要來了。
    又到分離時候,金鳳仙有些舍不得,她將紅眼小鼠燈捏得很緊,眼睛巴巴的瞧著顧昭。
    “小昭哥哥,你要來看鳳仙哦。”
    顧昭:“真要我去看你啊。”
    算上今晚,她已經化了金鳳仙兩次鬼炁了。
    鬼物無形,鬼炁于它們而言,就像是人的血肉,支撐著它們借著夜色遮掩,游走在鬼道,偶爾機緣巧合,還能踏入人途,就像是今夜的金鳳仙。
    她于金鳳仙,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金鳳仙點頭,“要的。”
    她沖顧昭揮了揮手,轉身朝竹林里走去,遙遙的還有幽幽幢幢的聲音傳來。
    “小昭哥哥一定記得來哦,下次鳳仙和你一起玩打竹舞。”
    ……
    顧昭看著她一跳一跳往前,兩邊的雙丫髻跟著跳動。
    在她前方,那團青幽的小鼠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好似一人一燈都在歡快。
    很快,前方沒有了金鳳仙的影子。
    顧昭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還是抬腳跟了過去。
    竹林遮天蔽日,地上亂石叢生,有些地方的竹子生長細密,碗口大的竹身相互傾軋著,似是纏綿至死。
    一陣風吹來,竹葉似金戈一般的簌簌發響。
    顧昭記性很好,她提著六面絹絲燈在竹林穿梭,如履平地,月光透過竹葉點點落在她的發絲,手腕
    很快,顧昭便走到一株小竹前。
    她的目光落在小竹腳下的黑泥土。
    這株竹,正月十五那日,她選了它來搖竹娘,許愿自己長高長大,而它的腳下,則埋著永遠長不大的金鳳仙。
    顧昭收回心緒,她敲了敲小竹。
    “鳳仙,鳳仙?”
    不一會兒,金鳳仙便從竹子后頭轉身出來,瞧見是分別不久的顧昭,她有些意外。
    “小昭哥哥,怎么了?”
    “是要一起玩打竹舞嗎?”她看了看天色,遺憾的道,“天快亮了,鳳仙得躲起來了,不行呢。”
    顧昭失笑,“不是這個。”
    “那是什么?”金鳳仙不解。
    顧昭摸了摸金鳳仙的腦袋,輕聲道,“鳳仙很想長大,是不是?”
    “嗯。”金鳳仙絞了絞手指頭,朝顧昭看去,大大的眼眸里有一分希冀,“鳳仙能長大嗎?”
    顧昭點頭,“能!”
    她在金鳳仙的記憶里看過,她到死的執念都是自己還沒有長大。
    金鳳仙一直覺得,只要自己能長大,便不會有人能傷害她,傷害她娘甚至是她娘肚子里的孩子。
    是的,當初金鳳仙的爹出事時候,金鳳仙她娘肚子里其實有個孩子。
    只是那時,她家許多族親旁親來鬧,她娘操持著她爹的后事,等她發現自己肚里有喜時,還不待歡喜,那孩子卻莫名其妙的沒了。
    人心險惡,欲望溝壑。
    顧昭知道,這是金家有人不希望金夫人再生個孩子,他們也怕,萬一這是個男孩呢
    那這場絕戶,他們還能不能吃得到?!
    最后,孩子稀里糊涂的沒了,金夫人一把苦往自己肚里咽,許是這個心結一直在,這才早早的人沒了。
    最后,就連金鳳仙也沒了
    ……
    顧昭摸了摸金鳳仙的腦袋,解釋道。
    “方才我發現了,你體內除了有鬼炁,還有妖炁。”
    那妖炁十分的淡薄,還是顧昭方才神魂去了石澗水潭處,在那兒近距離的接觸了大鱉,感知了大鱉的妖炁,這才對金鳳仙體內的那絲妖炁敏感了。
    金鳳仙不解,“妖炁?我怎么會有妖炁?”
    “應該是因為它。”顧昭的手撫上旁邊的這株小竹,視線落在上頭。
    “你埋骨此處,恰好此處落一顆竹米,你的一身骨血滋養了它,這竹既是你,你也是竹。”
    金鳳仙點頭,她是不能離開這棵竹子太久,原先她以為是尸骨的原因,原來竟是這棵翠竹嗎?
    想到這,金鳳仙也將手撫上竹子青翠冰涼的竹皮。
    顧昭低頭看去,要是她猜的不錯,這底下已經沒有了金鳳仙的尸骨。
    倏忽的,顧昭開口了。
    “鳳仙妹妹,你瞧瞧去。”
    金鳳仙:“啊?瞧啥?”
    顧昭:“下頭啊。”她踩了踩腳下的土地,“看看尸骨還在不在。”
    金鳳仙:
    “我有點怕。”
    顧昭:“怕什么,別說下頭的尸骨早就化沒了,就算還有,那也是你自己的皮囊。”
    “別怕,去吧。”
    金鳳仙:
    她別別扭扭,磨磨唧唧,吭吭哧哧。
    就是不動。
    顧昭:“去,拿出上次嚇我時候的氣勢!”
    金鳳仙跺腳:“小昭哥哥!”
    顧昭打了個寒顫,別,這殺傷力比上次還強。
    最后,還是顧昭瞧了竹子下頭的土地,果然,里頭的尸骨早已經化了個干凈,裹尸的草席里只有一件被蟲咬,破敗不堪的紅襖。
    ……
    顧昭征詢金鳳仙的意見,“鳳仙妹妹,我將你的鬼炁化為祖炁,讓它滋養你體內的妖炁,好不好?”
    金鳳仙小臉上有激動也有忐忑,“那我會怎樣。”
    顧昭頓了頓,開口道。
    “褪去鬼炁,妖炁得到滋養,到時你就會成為竹娘,以后,鳳仙也可以長大,五更天了也能在外頭玩,可以重新走在陽光下,去樟鈴溪邊戲水”
    “我要,我要這樣。”
    金鳳仙激動得捏緊了兩只小手,仰頭朝顧昭看去。
    “小昭哥哥,鳳仙想要長大,以后旁的孩子來搖竹娘,鳳仙絕對不會再胡來了。”
    顧昭輕笑,“好,咱們說到做到。”
    金鳳仙:“說到做到!”
    ……
    隨著《太初七籖化炁訣》功法的運轉,金鳳仙體內的灰炁不斷被化去,最后成為瑩瑩光亮的元炁。
    顧昭沒有將這元炁納入體內,而是將它重新引入金鳳仙愈發透明單薄的身影里。
    甚至貼補上自己絳宮處積累的大半元炁。
    元炁化為瑩光將金鳳仙纏繞,那一絲青竹的妖力就似干癟的種子淋上甘露,瞬間飽滿。
    天畔一縷光拂過,恰好落在這片竹林。
    頃刻,顧昭好似聽到種子破殼的聲音,只見眼前光彩大亮,倏忽的又沉寂下來。
    旺盛的妖力將金鳳仙包裹,化為一團青光,幽幽的朝地上那株青竹飄去,眨眼沒入不見蹤跡。
    顧昭伸手撫上青竹,感受里頭的金鳳仙一切都好,開口道。
    “鳳仙妹妹,你就在本體里休息,我今晚再來看你。”
    顧昭轉身朝竹林外頭走去,遠遠的,她還能聽到一道女聲歡快的唱著歌謠。
    “搖竹娘,搖竹娘,你也長,我也長,舊年是你長,今年讓我長,明年咱倆一樣長”1
    風將竹葉簌簌的聲音吹來,一起來的還有金鳳仙哽咽的呢喃。
    “鳳仙好歡喜,謝謝小昭哥哥”
    顧昭停了停腳步,回身朝后笑了笑,這才繼續朝竹林外頭走去。
    不謝,你贈我一場機遇,我還你一場機緣。
    不虧不欠。
    倏忽的,顧昭只覺得絳宮處動了動,這些日子隱隱困擾她的瓶頸,松動了。
    晌午時刻,天光大亮。
    顧昭在灶間用飯,趙家佑一臉興色的來到顧家,在院子門口高聲喊道。
    “顧昭,顧昭,顧小昭!”
    顧昭停了竹筷,微微嘆了口氣。
    這情形,和昨日何其的相似。
    “稍等,就來!”
    顧昭將剩下的飯菜吃到肚里,簡單的收攏了下碗筷,這才走了出去,“怎么了?”
    “你怎么才來,磨磨唧唧的。”見到來人,趙家佑一把將人往外拉。
    顧昭:“你也可以進院子啊。”
    趙家佑:“才不要,你阿奶又在曬梅菜干了,我聞不來那味道,難受!”
    “切!”顧昭冷嗤了趙家佑一聲,嘲笑他道,“梅干菜多香啊,我看你這是和尚娃兒挨罄槌,不懂經!”
    “松手松手!你怎么這么愛拽著人走,多不舒坦啊。”顧昭將趙家佑的手拍下。
    趙家佑:“哎!你這顧小昭可真不夠意思,我一直得到消息,馬不停蹄的就跑來這兒了,你倒好,斟茶倒水沒有就算了,還沒兩句好話。”
    顧昭:“什么消息?”
    趙家佑本來想要賣關子的,想到昨夜顧昭那般夠意思,瞧見了金鳳仙,還把自己先送回去,留下她一個人和那鬼物打交道。
    頓時,他不好意思賣關子了。
    “咳咳。”趙家佑清了清嗓子,歡喜又大聲的喊道,“顧昭,謝阿翁沒死!謝振俠謝阿翁沒死!”
    “他呀,一早就被一只大鱉馱回來了,除了頭還有點傷,肚子餓得慌,其他沒半點毛病!”
    趙家佑叉腰哈哈朝天大笑,顧昭忍不住也是一笑,“這般歡喜啊。”
    趙家佑:“那是自然。”他不好意思的收了收笑聲,摸了摸腦袋,“我太歡喜了,有些失態了。”
    顧昭:“是值得歡喜的事。”
    “不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謝阿翁有說嗎,是誰敲他悶棍的?”
    趙家佑:“不知道呢,我瞧見他沒事了,就跑過來告訴你了,走走,我們一起瞧瞧去。”
    說完,趙家佑拖著顧昭就往六馬街跑去。
    六馬街今天尤其的熱鬧,原先以為在樟鈴溪里沒了性命的謝振俠,他居然被一只大鱉馱回來了。
    這般事,玉溪鎮的老百姓哪里見識過,便是有,那也是在話本子里瞧過,茶樓說書先生的嘴里聽過。
    一時間,大家伙兒都朝謝家涌去。
    謝家門口,趙家佑丟下顧昭,“我先擠進去聽聽,回頭再說給你聽。”
    說完,人一鉆就不見蹤跡了。
    顧昭:
    真是難為這大塊頭了,居然這般靈活。
    她看了一眼滿滿當當的人,視線瞥過江面,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沉思片刻,朝河堤方向走去。
    顧昭坐在樹蔭下的大石頭上,瞧著隱在水下的大鱉,開口道。
    “你怎么還在這啊,小心被人抓了。”
    別以為有靈性的大鱉便沒有人捉,會救人,會送人回來,這般通靈的大鱉,為了財,為了名,多的是人鋌而走險。
    大鱉:??
    它昂頭朝岸邊看去,豆大的眼睛正好撞進顧昭的眼睛。
    顧昭沖它揮揮手,笑瞇瞇道,“怎么,這么快就認不得了。”
    大鱉恍然。
    這聲音,是昨夜那道神魂氣息。
    顧昭翻了翻身上,口袋里倒是有一塊飴糖,她將糖扔到水里,瞧著大鱉撥動糖卻不吃,不免好奇道。
    “我怎么覺得,你今兒好像有些不開心?”
    “是舍不得謝阿翁嗎?”
    大鱉莫名:“我干嘛舍不得他啊。”
    那廂,人群中不斷有喝彩叫好聲傳出。
    “……這般兇險?還是得多謝謝龜爺爺,老謝啊,你撿著一條命,回頭可得給龜爺爺雕個石碑,不說有它大,有一半大也行。”
    謝振俠和謝家人不住的點頭,“是是,是得給龜爺爺立碑,好好謝謝人家。”
    這廂,大鱉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聽到沒,你聽到沒!?”
    顧昭:“啊?”
    大鱉悲愴:“他們喊我龜爺爺!”
    顧昭不解,她瞧著大鱉不斷攪起的水渦渦,小心翼翼的開口,“龜爺爺……有什么不對嗎?”
    大鱉倏的轉頭,眼睛盯著顧昭,惡狠狠的撂話,“連你也這么叫!”
    顧昭:
    大鱉委屈,“我才三十歲,他們就喊我龜爺爺。”
    它的右肢拍了拍水面,濺起無數水花,恨聲不已。
    “叫什么龜爺爺!”
    “人家還小呢,喊一聲龜孫子還差不多!”
    顧昭凌亂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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