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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捉蟲)

    顧昭一拉沒拉動,  面上帶上了兩分詫異,又回過頭來問道。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孟風眠靜靜的看著顧昭,沒有說話。
    兩人面對面,  顧昭將他的面容看得真切。
    這一看,不免心生贊嘆。
    無他,  這人生得十分好啊,當真稱得上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只見他約莫十七八歲模樣,  身量頎長,  穿一身月白色的長袍,  腰間掛一方黑玉的環(huán)佩。
    在鬼道這樣陰沉發(fā)灰的地方,  這一身清極雅極的打扮也是亮眼的存在。
    許是生魂離體,他如玉的面龐上透著一分茫然。
    顧昭:嘖,  怪可憐模樣。
    她體諒的放輕了聲音,  安撫道。
    “放心吧,  你還沒死呢,  不過這里是鬼道,  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跟著我走吧,  我?guī)愠鋈ァ!?br/>     “鬼道?”孟風眠面上有一瞬間的怔愣,重復了一聲。
    他的聲音十分好聽,  清冽中帶著兩分的沉靜,  就像是晨時山澗流淌而過的一道清泉。
    顧昭點頭:“是啊,你沒發(fā)現(xiàn)嗎?這一片地方靜得很,  天光也是蒙昧的灰暗,你看,你身旁偶爾有人影出現(xiàn),  卻也無人和你說話,”
    “大家都是在埋頭趕路,那是亡者要去走黃泉路。”
    孟風眠順著顧昭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這一片天光蒙昧灰暗,游魂麻木著臉朝前趕著路,每一個人身上都是死氣沉沉的鬼炁。
    那他這是?
    孟風眠抬起自己的手,上頭有瑩瑩的光亮。
    顧昭見狀,解釋道。
    “這瑩光是生魂的魂靈,咱們快走吧,在這里再待下去,就算你此時是生魂,回頭也得變成死靈了。”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
    “而且就像是人有好壞一樣,一些死靈也是頗具惡意,它們瞧見你身上的生機自是會心生嫉恨。”
    “如此一來,它們便會特意搗蛋使壞,拖著你的生魂,不讓你回體,等時間一過,你就是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多謝小哥相告。”孟風眠沖顧昭拱了拱手。
    顧昭:“客氣客氣。”
    兩人說話的空擋,周圍的死靈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鬼影幽幽幢幢的朝這邊涌來,魂靈麻木的臉上也有了詭譎的笑意。
    “嘻嘻,我聞到了哦,是生魂和活人的味道,好香哦~”
    鬼音幽幽幢幢,不止一道聲音,數(shù)道詭譎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到最后里頭滿滿的都是迷惑人心的呢喃。
    “留下來,留下來陪我們吧。”
    “一起玩啊,留下來一起玩吧……”
    “”
    鬼道灰暗的天光下,漸漸出現(xiàn)了數(shù)只揮舞的手,手發(fā)白又青灰,連指甲都帶這不詳?shù)淖稀?br/>     顧昭冷哼一聲,“一個個的就是學不到乖!”
    孟風眠朝這個提燈的黑衣人看去,只聽他埋怨了一句,隨即伸手探向那盞有些老舊的絹絲六面燈。
    一只巴掌大的小人被抓出。
    小人穿著一身紅衣,似鮮血一般的紅。
    孟風眠的眼力好,他一眼便看到小人脖頸上掛著一截麻繩,長舌吐露,兩眼暴凸,那模樣要多邪惡就有多邪惡。
    更關鍵的是,這小人居然還會動!
    孟風眠:
    他的視線移到顧昭身上,腳下的步子也有些遲疑了。
    有這樣的鬼娃娃,又在這種地方出現(xiàn),這,真的是人嗎?
    ……
    顧昭將桃三娘提拉出來,拎在手指間朝四周晃了兩圈,威脅道。
    “看見沒,再來就是這個下場。”
    小鬼見著桃三娘的慘狀,無不尖叫一聲,鬼音凄厲似哀嚎。
    “快逃,是方才那殺胚!”
    隨著話落,各個鬼影頓時化作一道道濃郁的黑霧,悶頭悶腦的四處瞎躥。
    桃三娘望天:……生無可戀。
    她已經(jīng)絲毫沒有什么大鬼的臉面可言了。
    顧昭心滿意足了。
    “老實一點。”
    她彈了彈桃三娘,又將她拎起塞進六面絹絲燈中,重新關好。
    顧昭繼續(xù)往前,走出兩步后才察覺出不對,回過頭來不解的問道。
    “怎么了?”
    孟風眠:
    “沒什么。”
    他搖了搖頭,繼續(xù)跟上顧昭的腳步。
    兩人一起往前走,鬼道中的風沙好似都帶著悲愴的意味,嗚嗚咽咽的,就似鬼靈在啼哭。
    孟風眠仔細的打量了顧昭兩眼。
    只見他頭戴一頂斗笠,身上披一件黑色風衣,老舊的絹絲燈中映出溫暖的橘光。
    面容籠罩在披風中瞧得不夠真切,只看見斗笠下的側顏白皙,聽那聲音分明還是小孩模樣。
    倏忽的,孟風眠的視線又落回顧昭的披風上,莫名的覺得那披風有兩分眼熟。
    唔,真的是越看越眼熟了。
    孟風眠遲疑:怎么越看越覺得像他有過的那一件?連系帶處的長短好似都一樣。
    顧昭抬腳往前走,冷不丁的,她聽到孟風眠問道。
    “你是鬼道中的大鬼嗎?”
    “還是黑無常?”
    顧昭愣了愣,隨即樂了。
    “不是,我就一打更的。”
    她從腰間摸出一面銅鑼,在孟風眠面前晃了晃。
    孟風眠的面容松了松。
    顧昭這才察覺到,自己方才拎出桃三娘的動作震懾了周圍的小鬼,同時也嚇到了這生魂。
    顧昭仔細的想了想。
    唔,方才那動作還真有些像惡人,還是一朝得志,趾高氣昂的惡人。
    未免產(chǎn)生不必要的誤會,顧昭簡單的解釋了下。
    “我是巡夜打更的,走夜路多多少少會碰到一些動靜,我便學了那么兩手防身。”
    “剛才那只小人是一只吊死鬼,她自縊的麻繩機緣巧合下被一對兄弟撿了,正好兄弟中有一個是賣菜郎,那賣菜小哥是個做活細致的,手中賣的菜經(jīng)常是洗了纏好。”
    “這不,他就想將這節(jié)麻繩拆了纏菜,正好最近又是藤藤菜好賣的季節(jié)。”
    顧昭攤了攤手,繼續(xù)道。
    “縊繩對吊死鬼來說是命門的所在,她差點被那小哥害了,鬼物最是睚眥必報,所以趁著今夜夜色昏暗,便打算著要將小哥大卸八塊了。”
    “我們巡夜打更的碰到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顧昭手中的燈籠晃了晃,示意孟風眠看過來,這才道。
    “你別看她現(xiàn)在小小只的模樣,好似有些可憐的樣子,方才夜里時候,她可是兇得很!”
    孟風眠聽得認真,最后只嘆道。
    “更夫不容易啊。”
    顧昭:“哈哈,那可不,太不容易了!”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笑了笑。
    孟風眠眼里有了笑意,他平日里是寡言的性子,對著顧昭倒是話多了幾分,許是合眼緣吧,孟風眠這樣想著。
    他又多看了兩眼顧昭身上的披風。
    如此相像的披風,興許這便是緣分。
    ……
    “你受傷了嗎?”
    孟風眠的目光落在顧昭手腕處,目光一凝,那兒纏繞袖口的布破了個洞,周圍的顏色也更加的暗沉。
    顧昭低頭看去,不在意道,“哦,一點點傷口,不打緊。”
    孟風眠拿出帕子想要遞過去,一時又遲疑了。
    顧昭:“怎么了?”
    孟風眠擰眉,有些不解道。
    “按你這么說,我是生魂入了鬼道,你是活人,那我這帕子遞給你,等我們出了這鬼道它還存不存在呢?”
    顧昭哈哈笑了一聲。
    “這鬼道我也是頭一回來,咱們試試不就知道了?”
    說完,她將手伸到孟風眠面前。
    “此言有理。”
    孟風眠興致頗高的替顧昭將傷口纏了纏,利落的在上頭打了個死結。
    ……
    人途鬼道交接處。
    顧昭側頭問道:“看到你家在哪里了嗎?”
    孟風眠搖了搖頭。
    顧昭麻爪了。
    這是在鬼道里瞎飄了多久啊。
    她想了想,低頭從六面絹絲燈中翻出三根清香,孟風眠在旁邊看著,清俊的面上帶上了兩分好奇。
    顧昭解釋道,“你知道青鳥吧?”
    孟風眠點頭,“傳說中西王母的使者,是只三足神鳥。”
    顧昭眼里浮現(xiàn)笑意:“沒錯,青鳥向來有殷勤探看的美譽,我讓它為你引路,這三根香火便是供奉它的謝禮,來,你的掌心攏過,心里默念三聲回程路,一會兒它便會應聲而來。”
    孟風眠多看了一眼顧昭。
    此時兩人面面相對,顧昭揚起了頭,披風的邊緣松了松,孟風眠這才看清顧昭的模樣,和他想的一樣這還是一個小郎,面容有些單薄有些冷情,望來的眼神黑白分明。
    分明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孟風眠莞爾一笑,隨即低下頭,他學著顧昭的動作,伸出修長的手攏過那三柱清香。
    “是這樣嗎?”
    顧昭:“沒錯。”
    她說著話,手附上孟風眠那有些瑩白透明的手,心隨炁動,以心為令,以炁為旗元炁引入孟風眠的生魂中,那一瞬,孟風眠原先有些透的魂都凝實了一些。
    接著,孟風眠只覺得一股炁由心口處涌起,一股腦朝掌心蔓延而去,隨即,他的掌心便出現(xiàn)了一道幽幽的火,火光騰的上揚,瞬間燃了那三根香腳筆直,香粉均勻的清香。
    顧昭收回手,“好了。”
    孟風眠驚訝了。
    他手中那三枝由他點燃的香燃燒得極快,白色的煙氣在半空中凝聚不散,不過是片刻時間,煙霧中跨出一只長頸的白鶴。
    孟風眠看向顧昭,懷疑道。
    “青鳥?”
    他又看了一眼煙霧籠罩的鳥影,瞧著這長脖子,不像啊。
    顧昭也是有些意外,“啊,怎么回事?”
    她接過孟風眠手中燃盡的香腳,來回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悻悻道。
    “可能你比較討白鶴喜歡吧。”
    孟風眠無可無不可,白鶴便白鶴吧。
    “那它給我引路嗎?”
    孟風眠才問完這話,就見旁邊那白鶴一聲長鳴,顧昭和孟風眠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白鶴拍了拍翅膀,長長的脖頸歪了歪,看過來的小眼睛機靈極了。
    顧昭遲疑了。
    “看鶴公子的意思,該不會是叫你爬上去吧。”
    孟風眠瞧著那不過到他腰跡再往上一些的白鶴,腳下的步子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了,鶴兄客氣了,我跟在你后頭便成了。”
    他的話才剛說完,只見白鶴尖長的嘴張了張,一聲鶴鳴貫穿長空,接著只見白鶴振翅,平地瞬間涌起了大風。
    顧昭抓著披風往眼前一遮,就這么一剎那的功夫,白鶴朝孟風眠撲了過來。
    孟風眠命魂輕飄,被白鶴這么一撲,當下便要來個倒頭栽,說時遲那時快,白鶴一個俯沖再一個振翅,孟風眠已經(jīng)牢牢的被它駝在了背上。
    “唳”
    白鶴揚脖一聲長鳴,一個拍翅,姿態(tài)優(yōu)雅的朝天上飛去,就是它背上的孟風眠不夠優(yōu)雅,不過剎那間,這一魂一鶴已經(jīng)到了半空之中。
    暗灰的天幕就似掉落了一粒碎石頭的水面,層層波紋漾開。
    空間疊疊嶂嶂,不過是兩個錯眼,顧昭便不見那白鶴以及孟風眠了。
    “這位大哥應該能安全到家吧。”
    顧昭仰頭多看了兩眼,這才彎腰撿起方才擱在地上的六面絹燈。
    人的名字自生下來便由長輩賦予,年年歲歲下來,名字早已經(jīng)刻進了人的骨血中,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除了鬼怪魔物忌憚真名為人所知,人也忌憚名字被鬼物知道。
    一旦名字被鬼物知道,鬼物擅長迷心惑人,它便會仿著人親近之人的聲音,于夜色昏暗蒙昧的時候蠱惑。
    倘若人們沒有察覺應聲了,后果不堪設想。
    顧昭倒是不懼,但她也守著規(guī)矩沒有問孟風眠的名字,孟風眠也同樣沒有開口。
    兩人就像是有著默契一樣。
    顧昭掉了個頭,抬腳朝東面走去,突然她停住了腳步,面上若有所思,自言自語道。
    “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妥。”
    片刻后,顧昭猛的回頭朝方才白鶴和孟風眠消失的方向看去,臉上大驚。
    夭壽哦!這生魂燃香怎么引出了一只白鶴哦?
    白鶴就白鶴罷了,偏偏離去的方向又是西邊。
    顧昭面色古怪,這樣一來一去,不就成了駕鶴西歸了嘛?
    不吉不吉。
    這意頭可一點都不吉!
    心里想著事,顧昭一臉憂心忡忡的踏出了鬼道。
    顧昭出來的地方恰好是涯石街。
    此時日頭還未出來,不過天色已經(jīng)亮了,顧昭將六面絹絲燈中的燭火吹滅,這才抬腳朝前走去。
    昨夜下了半宿的雨,涯石街到處濕濕嗒嗒的,天空放晴,放眼看去天空一片的藍,東邊飄幾縷橘色的彩帶云。
    此情此景,生機勃勃。
    顧昭深吸了口氣,沁涼的風氣從鼻尖一路鉆到肺里,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
    “哎哎,顧小更夫!”背后傳來一道興奮的聲音。
    顧昭回頭,瞧見來人她不禁笑了下。
    “不想倒是我比你們快了一些。”
    來人是趙刀和黃家兄弟,三人老老實實的走人途,倒是不及顧昭在鬼道中的一個跨步。
    趙刀看到顧昭也是驚訝。
    “那生魂送回去了嗎?”
    “應該吧。”顧昭遲疑了下。
    趙刀也不在意,他皺著眉環(huán)看了下涯石街周圍,一時沒有說話。
    顧昭也跟著看了一眼,跟著沉默了。
    昨夜人途鬼道在涯石街交錯,顧昭的柳條除了抽鬼,還抽了好些個大石頭雕像。
    那些雕像在鬼道中破損,在人途中也能看出來有些許的不對。
    顧昭的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尊魚頭龜身豹子手腳的石雕上,這尊石雕便是她抽毀的第一尊石雕。
    砂石雕像白中帶著一分青,原先該是清正清爽的顏色,如今太陽一曬,倒似要化去一般。
    顧昭低頭看自己的手腕,那生魂纏繞在她手上的白帕子也一點點的化去,如瑩光消散。
    趙刀皺眉。
    黃家兄弟也跟著縮了縮脖子。
    說來招惹上那吊死鬼,好似還真和他們兄弟有些關系。
    顧昭拍了拍黃棟黃欽,安慰道。
    “雖然這事和你們有些淵源,那桃三娘怨你要拆她的縊繩,所以尋你報復,但那是她鬼物的想法,咱們作為人,還是要按人的想法去想。”
    “你只是撿了根草繩,沒有錯!”
    “顧小更夫。”黃欽眼巴巴的瞅著顧昭,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顧昭頓了頓,不忘交代道。
    “人鬼殊途,它們的想法詭譎多變又偏激,一些忌諱的事情,咱們該忌諱的還是要忌諱的。”
    “就像撿草繩這事,我記得我小時候阿奶就和我說過了,路邊的草繩那是萬萬撿不得的,你們家里人沒說過嗎?”
    “嘿嘿。”
    黃欽黃棟兩人相視憨笑了下。
    “說過說過,我那不是想著扎菜賺銀兩,一時忘記了么。”
    黃棟吭吭哧哧,“我瞧著他要撿,就忍不住想搶了。”
    顧昭和趙刀:
    “下次可別這樣了。”
    顧昭轉頭去看趙刀,問道。
    “叔,這涯石街的石雕怎么辦啊。”
    “是不是得要陪銀子啊。”
    聽到銀子,趙刀要跳腳了,當下就像被踩著尾巴的兔子,一蹦三尺高。
    “賠毛銀子賠!沒錢!”
    他看了一眼顧昭,語重心長道。
    “昭侄兒啊,咱們做人要老實,但是也不能太老實,你說昨夜那情況,要是沒有你那手中的柳條大發(fā)神威,咱們一行人可就得死透透了,別的不說,被拉到鬼道的涯石街肯定也是不好了。”
    趙刀是明白了,雖說柳條打小鬼,越打鬼越小,但也要看看那柳條在誰手中啊。
    小鬼也就罷了,像昨夜那些鬼,他就算是將河邊的柳條薅禿了,也不見得能打下一個兩個鬼!
    趙刀恨恨,“賠毛銀子,我還得找周生財那老家伙補償點銀子呢,這涯石街是有些動靜嗎?這動靜分明是大了去了!”
    他轉頭看向顧昭,開口道。
    “這事啊,昭侄兒你就別管了,叔會尋人說明白的。”
    一行話聽下來,顧昭懵圈了。
    “那就,多謝叔了?”
    趙刀拍了拍顧昭,豪情萬丈,“就包在我身上了!”
    石雕被太陽一點點曬化,涯石街的百姓一起來便發(fā)現(xiàn)了,大多數(shù)人臉上神情諱莫如深,并沒有像顧昭想的那樣惋惜自己的作品沒了。
    涯石街。
    桑阿婆拄著拐杖,在小童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大家伙趕忙圍了過去,七嘴八舌的就要說話。
    “桑阿婆,昨日夜里不太平”
    “是是,我也聽到了,外頭雨下得很大,依稀還有一些怪笑怪叫,后來還有打斗和慘叫聲,幽幽的鬼魅聲,嗐,我也說不來,反正是怪滲人的。”
    “我也聽到了!我也聽到了!昨兒我那屋還特別的冷,森冷森冷的,就像要凍到骨頭里一樣,我和我家那口子都不敢在房間里待著了,摸到堂屋里,有先人靈位在才感覺好一些。”
    “”
    桑阿婆靜靜的聽了一會兒,抬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周圍的人頓時停了吵鬧,朝桑阿婆看去。
    桑阿婆撩起眼皮瞥了大家伙兒一眼,聲音里都是疲憊。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了,昨夜大兇,老婆子我修行不夠,昨夜便是出來也不過是添一道亡魂罷了,大家做的都對,像這樣詭異的時候,更是要在家里待著。”
    她緩了口氣,繼續(xù)道。
    “起碼家里有先人靈牌,有供奉的土地仙,灶神,紫姑”
    桑阿婆的目光落在那未化去的石雕上,聲音沉沉。
    “眼下要緊的是這些石頭像。”
    這話一出,眾人嘩然,面面相覷。
    周家的婆娘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桑阿婆,你的意思是以后還會這樣嗎?”
    “會不會我也說不準。”桑阿婆的聲音疲憊,愈發(fā)的顯得老態(tài)龍鐘了,“不過這些石雕像好一些被附了靈,通了陰,以后就更容易被靈附上了。”
    “啊,那怎么辦啊。”
    “砸了,咱們只能砸了嗎?”
    桑阿婆沉思片刻。
    “那倒是不用,這樣吧,你們回頭到我這兒拿些符鎮(zhèn)一鎮(zhèn),再曬一段時間的太陽,到時我再來看看。”
    說到這,她嘆了口氣,繼續(xù)道。
    “到時要是還不成,那便只能砸了。”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想著也只能這樣了。
    桑阿婆走后,有一戶的老漢喊了家里的兄弟兒子幫忙,將那石雕搬上板車,幾人合力推著朝懸崖邊去了。
    有人不解:“周家這是做什么?”
    “嗐,你還不知道嘛,他周家婆娘膽子小,剛才你也聽桑阿婆說了,這黃符鎮(zhèn)一段時日還不一定有用,他們家便想著干脆將這石雕扔進樟鈴溪中。”
    “正好這批石雕他當家的不滿意,說是刻得還不夠好。”
    “唉,老周是個有追求的人。”
    旁人一聽便笑了,這哪里是說老周有追求,分明是說老周吹毛求疵。
    不過,老周的手藝確實是他們涯石街匠人里頂呱呱的,刻的東西那叫做惟妙惟肖,手藝不凡。
    “噗咚咚,噗咚咚,噗咚咚。”
    一連便是三個石雕落水的聲音。
    涯石街靠著樟鈴溪的這一面是個懸崖石畔,崖高數(shù)丈,怪石嶙峋,這一片的匠人做失敗的石雕都是從這兒扔下。
    石雕和怪石相碰,時常是還未落入江面便已經(jīng)碎成石塊了。
    石匠這般做,也有取石于涯石山,歸還涯石山的意思。
    聽到這落水聲,周伯臨探頭看了看,拍了拍腿喊道。
    “壞了壞了,今兒大水,這石雕好像是直接掉了下去,不知道要不要緊啊。”
    他后頭的老爹周大磨連忙探頭一看,今兒果然水大。
    周伯臨著急,“爹,要不要找桑阿婆過來看看。”
    周大磨問道:“確定是直接掉下去了嗎?”
    周伯臨也不確定了,“剛才風大浪大,聲音我也沒聽個真切爹,不然咱們再扔一個試試?”
    周大磨瞪了他一眼,“餿主意!”
    片刻后,周大磨拿出石錘和鑿子,呯呯嘭嘭的將剩下的石雕毀去一些,這才沖兒子周伯臨昂了昂下巴,言簡意賅道。
    “扔下去。”
    周伯臨吐槽:餿主意你還不是照樣用!
    ……
    周伯臨等人朝下扔石雕,周大磨看了看,半晌后松了口氣,回頭道。
    “沒事,碰到山石了才掉河里的,走吧。”
    一行人抬起木板車往回走,車輪子咕嚕嚕的作響。
    石頭崖下,樟鈴溪的浪大大的拍來,水花打在涯石山嶙峋的山石上,瞬間綻開更大的水花。
    河底下暗流涌動,兩尊光頭模樣的小童石頭雕憨態(tài)可掬,隨著水波微微滾動。
    在它們不遠處,還有一條握金球的五爪金龍,兔眼,鹿角,牛嘴,駝頭,蜃腹,虎掌,鷹爪,魚麟,蛇身,無一處不栩栩如生。1
    祁北郡城,鳳鳴街,孟府。
    “哎喲喲,這花雕酒真烈,味兒也正。”
    安山道長扶著腦袋,從酒醉中醒來,他的眼睛在掃過官帽椅上閉眼的孟風眠時,面皮猛的一僵,隨即劇烈的跳動。
    “風眠哦!是我害了你!”
    安山道長猛地撲到孟風眠身上,掀了掀他的眼皮去看,果然,里頭的命魂不見了。
    醉酒時的記憶回籠。
    安山道長貪喝花雕酒,喝得兩眼醉醺醺,孟風眠勸安山道長少喝一點,瞧著他醉得不成人樣,就要攙扶安山道長回屋。
    伸手就要將安山道長懷中抱的酒壇子拿下。
    安山道長哪里肯依。
    孟風眠自小習武,手上功夫不弱,只見他使了個巧勁兒,安山道長松了酒壇。
    孟風眠伸腳一接,以四兩撥千斤的姿態(tài)將酒壇往旁邊一踢,酒壇毫發(fā)無損,安山道長卻發(fā)酒瘋了。
    想到這,安山道長不斷的拍自己的臉。
    作孽哦,酒就是個壞東西!
    他打不過人就罷了,怎么能將孟風眠的命魂拍出去呢?
    難道這孟家三公子英年早逝的命相是應在他這里的?
    安山道長慌手慌腳的去摸三清鈴,正待搖鈴時,只聽空中一道長鳴的鶴唳。
    白鶴落地,孟風眠看著安山道長以及坐在官帽椅上的自己,腳步頓了頓,隨即抬腳走了過去。
    “唳!”隨著孟風眠睜眼,白鶴振翅昂頭,在瑩光中淡去身影。
    孟風眠:“道長。”
    安山道長傻眼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三清鈴,又拍了下自己的臉,喃喃道。
    “乖乖,看來這酒也不是壞東西嘛,別的不說,我這喝了酒,功力是愈發(fā)的深了,這還未招魂呢,魂就被我招回來了?”
    孟風眠深吸一口氣:
    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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