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是龍君, 是龍君啊,真龍,五爪真龍”
“身長數十丈兔眼, 鹿角,牛嘴,駝頭,蜃腹,虎掌,鷹爪, 魚鱗, 蛇身威風又可怖,錯不了, 那就是龍君,真的龍君”
“……祂五爪中握一顆圓球,圓球金光燦燦的, 是我等言語不敬,行為不端,這才惹祂發(fā)了大怒, 拍了大水將船掀翻了。”
“天老爺啊,為何這般待我,銀子,我那一箱箱的銀子也掉河里了”
老蔫兒哭得蔫蔫耷耷的, 在他斷斷續(xù)續(xù)又時不時的囈語中, 顧昭和趙家佑勉強拼湊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 華東元押著銀子追上了安城南一行人。
見魚兒上鉤了,安城南幾人心下大喜,面上卻不動聲色, 等到華東元和護衛(wèi)將銀子等物抬上了福船,安城南一行人翻了臉,當場打了個華東元措手不及。
華東元被劃破了臉丟在草叢中,一行護衛(wèi)也半死不活的昏著。
安城南等人要走,準備撐船離開玉溪鎮(zhèn)。
胡道夏許久未見家姐了,便想著在玉溪鎮(zhèn)多留幾天。
這一場騙局,真的算起來,牽頭的應該算是胡道夏,再加上他扮了祈北王府小郡王,兩方人馬分別時,胡道夏一開口便要分華家三成的銀子。
聽到這話,蜂門中人有一瞬間的騷動,各個拿著眼睛暗暗打量這胡道夏,里頭滿滿是惡意。
胡道夏有一瞬間的心慌。
是安城南伸手攔住了手下人。
只見他手中盤著兩粒核桃,面上帶著豪爽的笑意,哈哈笑了兩聲。
“應該的,應該的。”
“華家這頭大肥羊,要是沒有胡小友,我老蔫兒還不知道這等邊陲小鎮(zhèn)里居然還有這等豪富,是我們眼里帶了偏見,哈哈。”
“事情還這般巧,他們華家在生意上栽了個大跟頭,心里正急著呢。”
“這一急,可不就是亂投醫(yī)了?可見啊,這是老天爺托胡小友給我們送富貴呢。”
安城南收斂了笑容,側身對身后的眾人開口道。
“兄弟們,咱們雖然是走江湖的,但做事也得有良心,你們大家伙兒拍拍胸膛問問自己,這一趟生意,咱們是不是做得格外的順暢?”
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出聲。
安城南站了起來,肉胖的手拍了拍胡道夏的肩膀,安撫道。
“胡小友放心,該你的那一份,你安大哥一直記在心里,不會短了你的。”
胡道夏感動:“多謝安大哥!”
安城南招呼人將銀票拿了過來,繼續(xù)道。
“你單槍匹馬孤身一人,手中拿著銀子不容易,這里是千兩的銀票,攏共七張,你好好的數數,看看這數額對不對?”
胡道夏訥訥:“安大哥,這給多了。”
兩萬多兩的三成,可不足七千兩銀票。
“哎!見外了不是!”
安城南故作板臉,伸手將胡道夏遞銀票的手推了回去,豪氣道。
“多的那些,就當做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請胡弟你喝酒了!”
胡道夏心潮澎湃,當場便喊了一聲安大哥。
安城南哈哈暢笑,大手用力的拍了拍胡道夏的肩膀。
“好好,好兄弟!”
胡道夏懷著激動的心情,準備離開。
這一聲安大哥,和他先前攀關系時喊的安大哥可不相同。
有安城南的一句胡弟,以后行走江湖的時候,真遇到了什么事情了,旁人看在安城南的一句胡弟上,也會對他有頗多的照顧。
胡道夏在其他人或歆羨或嫉妒的目光下,昂著頭離開了。
安城南看了一眼周圍,見眾人雖然嫉妒,但面上卻對他更信服了,不由得心下滿意。
安撫了眾人兩句,安城南轉身回了船艙。
陳牧河沉默的跟上。
……
船艙里。
安城南一下變了臉,只見他將手重重的朝桌上拍去,橫眉怒眼。
“豎子!”
“三成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懂不懂規(guī)矩,這種話也敢說出口!”
安城南手中的核桃轉得飛快,嘎吱嘎吱的響個不停。
陳牧河在旁邊沉默的看著。
核桃越轉越快,在急速時候,安城南的動作猛地一停,核桃聲也戛然而止。
陳牧河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心里卻嘆息了一聲。
看來,那姓胡的小子討不到好了。
安城南面上陰晴不定,起身從抽屜中拿出兩把毛刷,一硬毛一軟毛,還有一瓶的白瓷瓶。
軟刷硬刷相互交替,一下一下的刷著核桃細縫里的塵土,動作又輕又細致。
末了,安城南又擰開瓷瓶子,從里頭倒出香油,用帕子浸潤,細細的為核桃上了一層油脂。
這一系列的動作忙完了,這才將它們擱在桌上。
安城南盯著兩粒核桃,心情平靜,聲音幽幽。
“年輕人有心氣是好事,但這心氣太高了,卻也要不得。”
“小胡他年紀小,正是手頭散漫時候,大幾千兩的銀票擱身上胡亂的花銷,指不定就沾了什么壞毛病,咱們做前輩的,還是得多看顧一點,老陳你說是不是?”
陳牧河低聲:“是。”
安城南點頭,“那成,你就替我走一遭吧。”
他抬腳走到陳牧河面前,拍了拍陳牧河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我知道你曾經在燕門女子手中吃了個大虧,最不想和燕門中人打交道,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到了胡家,咱們行事悠著點,江湖人求財以禮不以力,你啊,拿了銀子回來便成,不要起了旁的枝末細節(jié)岔子,我相信以你趁手空的名頭,這事兒不難。”
陳牧河沒有說話,他不是太想去。
燕門中人,他看一個想宰一個。
安城南沉了聲音,“老陳,這蜂門兄弟里,我就只信得過你,你要是不去,難不成要我自己跑這一趟?”
陳牧河收斂眉眼:“不敢,船載千金,只掌舵一人,安哥你是我們蜂門安家?guī)偷念^兒,這等事哪里用得著你。”
安城南滿意,“你去吧,速速歸來,我在老地方等你。”
陳牧河去了胡家,因著有私怨,他并沒有用了榮門高買的手段,而是直接將胡家姐弟二人綁了。
安城南等人在青靖山和百靈山相夾峽流后的水域等著陳牧河。
太陽一點點高了,安城南等人在福船上起了灶,燃了火燒飯,蜂門好些個漢子嘴里說著閑話。
“不愧是咱們安哥,為人就是豪氣,三成的利說讓出去就讓出去,跟著安哥啊,我心里踏實!”
“是啊,換做是我的話,我都想將那小子臉劃了丟河里喂王八了,嘖,那小白臉樣,瞧了便讓人心煩。”
眾人噓他,“要不怎么是安哥當咱們安座子了?咱們掌舵的格局和你怎么會一樣?”
“不說這了,這回上了岸,我得好好尋一尋我那親親,安哥性子大方,定然是少不了我那一份銀的!”
“是是,就是錢袋子得摟緊了,外頭扒手太多了,別跟以前一樣丟了銀子!”
“……”
安城南聽著大家伙兒夸他仗義,臉上掛著笑瞇瞇的笑容,手上慢悠悠的盤著他那兩心肝寶貝核桃。
旁邊的丁子瞧見了,微微躬著身子,嘴里阿諛奉承道。
“安哥厲害,這兩核桃盤得真不錯!”
安城南挑眉:“哦?怎么說。”
丁子一窒。
他也只是吹捧吹捧,說一句好看,不錯,細細且句長的夸贊,他又怎么想得出來?
真是為難他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子嘍。
……
丁子的目光落在江面上,陽光傾瀉而下,水面波光粼粼似一片金子,他忽然靈機一動,道。
“咱們安哥是做大事的,尋常的人和物自然是比不上的。”
“我聽我阿奶說過,河里有那等五爪金龍,它們也尤其愛盤金珠子,不過以我看吶,那金龍盤的金珠子哪里比得上咱們安哥手上這倆核桃?”
安城南來了興致:“哦,你繼續(xù)說。”
丁子:“金子傻黃,富貴富貴,它只露出了富兒沒有貴,俗!”
他動作夸張,語氣也大聲。
“咱們安哥這兩個核桃就不一樣了,斯文又貴氣,有著世家一樣的底蘊,既彰顯了富,更彰顯了貴!可不就是不一般了嘛!”
安城南聽得愣了愣,隨即哈哈哈暢笑了起來。
“好好好,說得好!”
“往日里是我眼拙了,竟然沒有出來,丁子你啊,這是長了一張巧嘴啊。”
丁子撓了撓頭,笑得有些憨厚。
“安哥你過譽了,我說的都是實話罷了。”
有人吹捧,旁邊自然有人跟著抬轎子,道,“是是,就是實話才這般動聽!。
“丁子說得對!咱們安哥是一方人物,這貴人盤的核桃有貴氣,那是五爪金龍的龍君看了都得羨慕的主兒。”
安城南樂得哈哈暢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察覺到,在樟鈴溪江面底下,水波暗流涌動,一個個旋渦在水底打著旋,一條蜿蜒的身子貼著河底的砂礫碎石游弋而過。
光透不到水底,下頭一片黑暗暗沉,只有那蜿蜒之物的掌心處,一顆金光燦燦的圓石漏出瑩瑩金光。
似一盞燈籠,照亮了河底的一方寸土。
“龍君,龍君,那人真是蟲合蟲莫張嘴,好大的口氣,他說你掌中的金球傻黃,比不上他手上那兩只核桃呢。”
“是呢是呢,明明龍君的這顆珠子更好,又亮又漂亮,哼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說話的是兩道童子音,聲音又尖又細,語速快起來的時候有幾分刺耳。
仔細一看,原來是兩個光頭的小娃娃,一前一后的攀附在一條細龍身上。
一人坐龍頭,手抓著龍君的犄角,另一人坐龍尾,細長的龍尾將小光頭的腰處纏繞,讓它不至于被流水沖刷漂流。
而它們身下,長龍鷹爪似的爪子中,抓著一顆金燦燦的大圓球。
唯一詭異的是,不管是這一條長龍還是那兩光頭娃娃,它們的眼睛一片的灰蒙,就像是涯石山脈常出的砂石之色。
青中帶著一分的白,既清且正。
倆小童不服氣,腮幫子鼓鼓脹脹。
兩人一龍聽著河上那群人暢笑。
長龍在河底自由游弋,繞出一片地,又心有不甘的回到福船底下的那片水域。
長龍終于開口了,聲音甕甕。
“這核桃又是何物?聽來頗為神奇!”
“我不信,我這金珠怎么可能比不上那勞什子的核桃,不行,我得去看看,和他好好的比一比。”
“哦哦,比一比,比一比!”倆小童拍手叫好,似擂鼓助威,“定然是咱們龍君的金珠好看!”
長龍自信昂首:“自然!”
……
為了讓自己的出場顯得更有氣勢一些,長龍以炁延身,瞬間由先的三丈長成了數十丈長。
江面的水跳了跳,似有水珠在跳動,安城南一行人只覺得船身晃了晃,還不待反應,只見水面的水花突然綻開,一條數十丈高的巨龍凌空而出。
“吾于江底聞汝言,吾手中的金珠不及汝手中之物?吾自是不信,讓吾瞧一瞧。”
它那似鷹爪的爪子上抓著一顆金燦燦的圓珠,鼻子哼了哼,一口龍息朝眾人面上撲來。
安城南捏著核桃呆滯了。
船上的眾人也都呆住了。
說巧真是巧,剛用完飯,一個漢子有些腹痛,船上人家不講究,又都是自家兄弟,他也沒多想,脫了褲子抓著船沿邊,直接屁股朝外屙屎。
聽到這動靜,那人嚇得打了個嗝兒,正好一坨金黃掉了下去。
“啊啊。”一聲孩童尖利崩潰的叫聲喚回了大家的神志。
“龍君你看,他們嘲諷咱們呢,你瞧瞧這人,他都沖我們丟屎了,嗚嗚,臭死了臭死了……”
“我知道了,他定然是覺得龍君手中的金珠不如他老大手中的核桃出眾,拿這坨臭屎嘲諷驅趕咱們呢。”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在長龍細長的尾巴處,有兩個光頭童子被龍君的尾巴卷著護著。
而這一連串尖銳的聲音,便是從瘦一些的小童口中發(fā)出的。
眾人:
屙屎的那人百口莫辯,哭喪著臉,褲子都不記得提了。
“不不不,不”我沒有,你渾說!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那龍君怒了,“爾等欺人太甚!”
龍鳴呼嘯,聲音甕甕如雷入耳。
眾人還不待捂耳,就見那龍君松了尾巴上的小人兒,長尾一甩,巨大的水浪朝福船涌來。
水波攪動,福船搖搖晃晃。
在這樣的波浪攪動下,誰都站不住腳,安城南一行人瞬間就像那餃子下水,不到片刻便跌到了水底,亦或是砸到船的邊緣處,昏了過去。
更糟糕的是,巨龍攪動的巨浪翻天覆地的撲來,船進水了傾斜了,下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
人在那等自然之力面前,哪里有什么還手之力。
很快,安城南一行人便昏了過去了,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顧昭和趙家佑拿麻繩捆扎了。
福船上。
安城南痛哭不已,嘴里不住的喃喃著,“龍君發(fā)怒了,龍君發(fā)怒了”
他這樣一個白胖又個高的漢子被纏著手腳,撲地痛哭,眼淚和鼻涕將那有些富貴態(tài)的臉糊成一團,身上的綾羅好布料皺巴巴又潮濕,那模樣怎么看怎么凄慘。
顧昭、趙家佑:
陳牧河都看不下去了。
他撇過頭閉上眼,不想看不想聽這糟心玩意兒痛哭,不想,耳朵里還是有安城南的嗚咽聲傳來,細細碎碎又連綿不絕。
陳牧河忍無可忍,回過頭低聲喝道。
“老大!你爭氣點!”
安城南怔了怔,目光對上陳牧河,只見他眼里盡是失望和恨鐵不成鋼。
當下他也暴跳起來。
“呸!針不刺你肉,你自然是不疼的!你個王八玩意兒,誰給你的狗膽,居然敢這般樣子瞧你爺爺!”
安城南一口濃痰吐了過去,眼睛瞬間陰沉了下來,有幾分蜂門安座子的氣勢了。
顧昭和趙家佑連忙往后縮了縮身子。
趙家佑手中還拎著根長繩,湊近顧昭,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顧小昭,這江湖中人和咱們就是不一樣,一口痰也能有這般威力,你瞧他一吐,這胡子大叔別著臉,久久都不見轉過來,可見是被這唾沫里的暗器傷著了。
顧昭:
唾沫里還有暗器?
顧昭瞧了瞧陳牧河捏得緊緊的拳頭,還有那鼓起的下頜骨,顯然是在咬牙忍氣,不禁遲疑道。
“暗器?難道不是被氣到了嗎?”
趙家佑目光警惕:“不管是氣到了還是暗器,對于這些江湖人,咱們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顧昭:“家佑哥英明!”
……
人們三三兩兩的清醒過來,各個形容狼狽,手上腳上被捆著麻繩。
許是沒有想到自己還有從龍君手中生還的可能,大驚大懼后是神魂不定,有一些甚至面上還掛著吃吃的笑意。
怎么瞧怎么滲人!
與此同時,那沒有經歷過沉船和龍君的陳牧河也吃吃的笑了起來。
顧昭和趙家佑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陳牧河還側著頭,這樣低聲一笑,絡腮胡子中出現(xiàn)一口白牙。
他眉眼低垂帶著似瘋似癲的低笑,說實話,還真別有一番江湖落拓人的韻致。
安城南繃著臉,“你笑什么?”
“可笑可笑。”陳牧河脖頸微微側了側,直接將那團骯臟物擦在了肩頭的衣物上。
“我笑什么?我笑我堂堂榮門的高買,居然在你這等窩囊又小人的人手下做事,呸!”
陳牧河吐出一口唾沫,直接飛到安城南白胖的臉上。
顧昭眉眼一擰,將趙家佑往旁邊抓了抓,低聲道。
“看到沒有,剛才那個老蔫兒沒有暗器,這個才有!”
果然,安城南臉一轉,再回過頭來時,臉上有一道血痕,而他不遠處的地板上有一顆白牙。
也不知道陳牧河是和顧昭交手時傷到了牙,還是自己以炁斷了牙。
趙家佑往后縮了縮。
惹不起惹不起,這等人當真惹不起!
……
安城南暴怒:“你敢呸我?”
“你個王八羔子,十幾年前你被一個女人騙了全部家當,一身病痛的被丟在亂葬崗里,是誰將你撿回來的?啊?是誰?”
“是我!是我老蔫兒!”
拍不到胸膛,安城南激動的拿自己的胸膛砸地板,直把那木板敲得梆梆響!
趙家佑瞪大了眼,拿手杵了杵顧昭,悄聲道。
“顧小昭你聽,這人真的曾經破大財,你算得好準啊!”
顧昭:“認真聽,他們正在狗咬狗呢,這不比聽雨樓的說書先生講的故事還好聽嗎?”
趙家佑:
顧小昭這饒有興致的模樣,真該給他塞個板凳,再來點兒花生小果。
那廂,安城南和陳牧河互相唾罵。
這人說他有救命知遇之恩,另一人說這十幾年來,那等見不得人的骯臟事,都是他幫忙做的,就算是有萬般的救命恩情,也早就該還清了。
“諸位兄弟!”陳牧河眼睛瞅了下周圍,不顧安城南心慌的表情,沉下聲道。
“你們道咱們安大哥當真這般大方又豪氣嗎?”
“丁子,前兩年你立了大功,安大哥賞了你千兩白銀,你那銀子后來又不見了是不是,這事啊,就是他安城南囑咐了我,讓我趁夜偷摸,摸回去了!”
丁子還沒反應過來,陳牧河又點了順子,爬子等人。
顧昭贊嘆:乖乖,這當老大的有這么一個榮門高買,當真是筆劃算的買賣呀。
銀子給得大方,收買了手下人的人心,回頭高買又將銀子給摸了回去,一出一進,他白得了人做事啊。
這算盤打得哐哐響!妙!
……
陳牧河每說一個,就有一人怒瞪安城南,到最后,安城南在人群的環(huán)視下幾乎要瑟瑟發(fā)抖了,哪里還有什么安座子的派頭。
“弟兄們,綁著手腳怕什么?咱們就算是缺胳膊斷腿了,也要打了這老蔫兒,呸!不要臉的老貨,上啊,咱們咬死他!”
不知道是誰起了這個頭,船艙里頓時鬧成了一團。
三十來個漢子在地上匍匐前進的朝老蔫兒和陳牧河撲去,手腳不便,那他們便用嘴巴,你壓住腿,我牙口好,撲過去咬下兩口肥肉,頓時一片血淋漓。
陳牧河瞧著這似巨鱷一樣匍匐過來的兄弟,眼睛瞪得老大,終于出現(xiàn)了驚恐,急忙道。
“不關我事,都是老蔫兒的主意,你們這是干嘛!啊啊,痛痛!”
丁子吐出一口帶著胡須的皮肉,齜牙惡笑。
“呸,甭管誰的主意,反正你動手了,既然是這樣,就別喊無辜!”
一時間,船艙里頭亂的厲害。
……
顧昭和趙家佑退到船艙外頭,風從江面吹來,帶來江水好聞的氣息。
兩人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胸中濁氣盡去。
趙家佑:“該,這等惡人相磨正正好,顧昭,接下來該怎么辦啊。”
顧昭正待說話,目光看著江面時,突然停止了話頭。
趙家佑不解:“怎么了?”
顧昭:“有龍。”
趙家佑心驚,是方才那掀船的龍君嗎?
他順著顧昭的視線看去,那兒江面漾起波紋,凝神去看,平靜的水面下頭似乎是有一條長龍蜿蜒游弋而過。
還不待人細看,水底倏地飛出兩粒東西,直直的朝福船方向襲來。
顧昭側了個身,那兩粒東西掉在甲板上,甲板發(fā)出咚咚的脆響。
兩人順著聲音看去,這兩個東西赫然是瑪瑙紅的核桃。
顧昭抬腳走了過去,彎腰撿起。
“這就是盤出來的核桃嗎?顏色還怪好看的。”
核桃被盤得很細致,可以看出盤它的人的認真,上頭的瑪瑙紅色澤圓潤,核桃的縫隙處更是無一分一毫的灰塵,可以想見,這盤核桃的人定然時時勤拂拭。
趙家佑也探頭看了下,“這玩意兒干嘛用的。”
“這樣玩的。”顧昭修長的手靈活的將兩粒核桃盤了盤,核桃相碰發(fā)出好聽的聲響。
趙家佑不感興趣。
“嘖,這不就跟我隔壁的山子堂弟玩石頭一個樣嘛,有什么好玩的。”
顧昭聽后哈哈笑了一聲。
河里似乎有孩童細碎的聲音傳出。
“龍君,這人倒是有眼光,那核桃可不就是跟石頭一樣嘛,還是咱們龍君手中的金珠更威風。”
“唔,小子有眼光!”一道低沉的聲音似龍吟一般,瞬間入了顧昭和趙家佑耳朵里。
隨即,只聽這道聲音又道,“該賞!”
接著,趙家佑只覺得手心一沉,低頭一看,一粒大元寶從河里拋出正好掉在他的手心,力道不輕也不重。
趙家佑瞪眼,“這這”
顧昭眼睛都嫉妒花了,這一錠銀起碼得有五十兩啊!家佑哥發(fā)財了!
比不過八郎,比不過桃三娘,她這是連趙家佑也比不過了嗎?
顧昭傷心。
……
半晌,顧昭沒好氣道。
“快收起來,不然我就要見者有份了!”
“哈哈!”趙家佑眉開眼笑的將銀錠子收到懷中,“過段時間我同先生去州城,到時我給你帶好吃的!”
顧昭鼻孔里哼氣。
稀罕!
……
水里的動靜轉眼便不見了,趙家佑沒有瞧清楚,顧昭卻是看見了,龍君的頭上頂著一個個大箱子。
華家那銀子,被龍君帶走了。
……
聽到這話,雖然歡喜龍君分銀子,趙家佑還是小聲道。
“要不要把銀子拿回來?”
顧昭拒絕:“拿回來干嘛,給東叔送回去嗎?我才不干呢!”
趙家佑點頭,“這倒也是。”
“真的是龍君嗎?咱們樟鈴溪里居然也有龍君?”
顧昭遲疑了下,還是道,“不是真龍。”
趙家佑好奇:“那是什么?”
顧昭想著她看到,尤其是那龍和倆小童都是灰蒙的眼睛,青中帶著白,就像是涯石山上的砂石,一身炁似清還濁。
斟酌片刻道。
“有點像是魂靈得了什么機緣,附在頑石上成了精。”
倒是有些像金鳳仙,一開始是鬼靈,機緣巧合下得了顧昭的褪鬼炁成竹娘,那龍君和倆小童也是這樣,所以一身炁似清非清,似濁又非濁。
趙家佑膽小,“啊,又是妖鬼啊。”
他拿眼睛瞅顧昭,“顧小昭,你怎么不收了它?”
顧昭:
……可能收不動。
“它們自由自在的在樟鈴溪里,又沒做什么惡事,咱們費這力氣干嘛?”
顧昭暼了一眼趙家佑的胸膛,繼續(xù)道。
“喏,你懷里還揣著人家給的大銀錠子呢,沒有翻臉這么快的。”
趙家佑悻悻:“它不是翻了船嗎?”
顧昭詫異:“哪里有?”
“你剛才也聽了,那老蔫兒的意思是,龍君突然冒出河,有個人屙屎屙到了它身上,這種事,換你你不生氣啊?”
“生氣。”趙家佑總覺得有點不對,“不過”
顧昭:“人家生氣了也只拍拍水,身子太大攪起的水花大了一些,這不是很正常嘛!”
“再說了,他們船翻了,人昏過去掉河里了,到最后人好好的,船也好好的,是誰的功勞,肯定是龍君啊!”
“就連他們丟的銀子,那都不是他們的銀子呢,這樣一算,龍君對他們還有救命之恩呢,該設案擺果感謝龍君的。”
趙家佑:“是這樣嗎?”
顧昭擲地有聲:“自然!”
說完后,顧昭偷偷側耳聽了聽,不見河面有動靜,也不見有銀子投胸,眼里頓時閃過一抹失落。
真的走了啊。
……
隨即,顧昭又打起了精神來,招呼趙家佑湊近一些,在他耳邊小聲的交代了一番。
趙家佑為難,“……這樣不好吧。”
顧昭眼睛一瞪,“哪里不好了?”
仔細想想,這一行惡人除了受了點驚嚇,其他沒有半點損失。
看他們嫻熟的手法,這艘撐門面的福船,還有安座子身上的綾羅和肥膘,還不知道有多少戶人家被這蜂門中人所騙!
東叔一事可以看出,這一行人行騙,沖的是富戶大半的身家富貴。
大半輩子的拼搏就這樣被騙走了,可以想象有多絕望。
顧昭神情恨恨:“咱們這么做,還便宜了他們咧!”
趙家佑為難:“真只給剩一條褲衩啊?”
顧昭點頭,“鞋子襪子,還有頭發(fā)里頭都得瞧瞧,這等人定然是狡兔有三窟,喏,這張真言符給那老蔫兒和陳牧河貼上,問問金銀珠寶藏哪里了,回頭咱們尋寶去!”
說完,顧昭手中翻出兩張的黃符。
趙家佑接過,“成吧,你也一起去啊。”
顧昭眼睛閃了閃,擺手道。
“不成不成,我阿奶以前托人給我算過,我這人是童子命,不拘是男女,那等白花花的肉條我不能看,看了傷眼傷身子呢,現(xiàn)在我修行了,還會傷修為的。”
趙家佑深信不疑,“這般厲害啊……那是不能看!”
“那成,我保證辦得妥妥的。”
一道真言符下去,安城南和陳牧河什么都說了,這兩人過日子揮霍得厲害,性子也多疑,他們的老巢就是這艘福船,居無定所,就是有失主報案,官家輕易也抓不到他們的蹤跡。
除了銀子,金子和珠寶,他們還有在船的暗室里藏了銀票。
顧昭和趙家佑翻出來,外殼濕了一點,里頭油紙包裹,銀票倒是好的。
那些金銀珠寶全部被龍君給摟走了,不愧是龍,向來喜愛晶亮之物。
看著那一沓的銀票,趙家佑和顧昭瞪目:“這么多啊。”
趙家佑連忙擺手,“我就過來湊熱鬧的,有龍君給的銀錠子就成,這玩意兒別給我,這么多……我心里怪怕的。”
顧昭將匣子又收回暗室,對趙家佑贊道。
“家佑哥,你有這樣的心性,以后定然是做大事的!這些就先擱著,這等不義之財,只有用在有意義的善事上,咱們才能不沾染因果。”
趙家佑啊了一聲,臉上現(xiàn)出愁苦。
他將懷中的銀錠子掏了出來,萬分不舍道。
“那這個呢?我也花不得了嗎?嗐,白歡喜一場了。”
“哈哈,這倒是能花。”顧昭笑了笑,“龍君得了銀子,自然那因果應在了它的身上。”
“這是龍君贈你的,你便是沾上了因果,也是和龍君有關,無礙的。”
“那我便放心了。”趙家佑將銀子重新揣回胸口。
……
顧昭和趙家佑兩人打船艙經過,顧昭目不斜視,趙家佑有些心虛。
船艙的角落里,三十好幾個的漢子赤果果著身子,僅穿著寬松的褻褲,披散頭發(fā)的朝趙家佑怒瞪而來。
出了船艙后,趙家佑小聲道。
“他們的眼神太嚇人了,像要把我吃了。”
顧昭心有戚戚焉。
趙家佑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嘿嘿的笑了一聲。
“顧小昭,你說得對,這等江湖人就是狡猾,不單單頭發(fā)里藏了東西,鞋子底下藏了東西,就連褲襠里頭也能藏東西!”
“我啊,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能一個個摸桃過去,可能是因為這樣,他們才特別的生氣。”
顧昭:??嗯?摸桃?
她猛地側頭朝趙家佑看去。
不是她想的那樣吧。
趙家佑嘿嘿笑了一聲,擠了擠眉眼。
“沒錯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別說,還真摸出了幾張銀票子。”
顧昭:
她以全新的目光繞著趙家佑走了兩圈,上下打量,最后喟嘆道。
“家佑哥,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家佑哥。”
趙家佑忐忑,“好像是有點不好?”
“不!”顧昭沖趙家佑比了個大拇指,“成大事不拘小節(jié),家佑哥你做事又細致,又能如此不拘小節(jié),以后出息著呢。”
趙家佑:“嘿嘿,過獎過獎。”
“不過……”顧昭稍微退開幾步,遲疑道,“家佑哥你洗手了嗎?”
趙家佑哀怨:……
夸出花也沒用,瞧他這莫挨老子的樣子,說到底還是嫌棄自己了。
船一路朝東面行駛,顧昭準備將這些人丟到官府門口去。
日頭一點點偏西,這時,江面上又行駛來了一艘福船,比顧昭這艘更大,更氣派,在福船的周圍插了旗桿,旗面迎風招搖,上頭龍飛鳳舞的寫著祁北王府。
顧昭愣了愣,回頭看自己船上,那兒同樣掛著祁北王府的旗幟。
這是李鬼遇到了李逵,還是李鬼又碰到了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