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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捉蟲)

    那廂,  沁涼的月色傾瀉而下,秋風拂動如瀑的發(fā)絲,  美人面白如冠玉,  棱角處卻又透著冷峻清冷的氣質,便是只著片縷,也有一種不容褻瀆的高貴。
    偏偏他拿手捂臉,  那冷冽的氣質一下便消磨了,兩頰旁浮上一抹嫣紅,更添動人氣質。
    啊,不讓瞧了嗎?
    江葵娘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偷偷的瞪了瞪顧昭。
    喊什么阿慶嫂呀,  真掃興!
    顧昭失笑。
    她將燈籠往前探了探,明亮的燭光照得胡八身上的肌膚反光,白膩得好像上等的溫潤白玉。
    難怪都說狐貍精魅惑世人。
    別說阿慶嫂這個小娘子愛看了,  就連她這個小小娘子也愛瞧哩!
    顧昭提著燈籠,  笑盈盈模樣。
    胡八用青絲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
    這位道友的眼神……它和小娘子的一樣讓他羞囧嘞!
    顧昭哈哈笑了一聲,  不再逗這只黑狐貍。
    她伸手從六面絹絲燈拿出一張花簾紙,一起拿出來的,  還有一把銀質的小剪子。
    剪子鋒利又精致,  顧昭低頭,握著銀剪,神情認真的將花簾紙裁剪。
    很快,隨著她靈巧的動作,  花簾紙裁成了衣裳模樣。
    “好了。”
    銀剪銀光微晃,  重新收入六面絹絲燈中。
    顧昭將裁成的花簾紙往胡八的方向一丟。
    薄薄的一張紙放出一陣濃霧,隨著白霧褪去,焦黑的坑洞下,  原先幾近□□的胡八著一身月白色寬袍。
    只見他半倚靠的側坐著,黑發(fā)散亂,回眸看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端的是風流倜儻。
    江葵娘又湊過來了,她眼睛晶亮晶亮的,拍了拍顧昭的肩膀,贊道。
    “顧小郎,咱們老祖宗說的對,人靠衣裝馬靠鞍,你瞧這狐貍仙,它更俊了嘞!”
    更俊的胡八更羞赧了。
    “謬贊謬贊,小娘子謬贊了。”
    顧昭哈哈笑了一聲,應道。
    “對對,更俊了。”
    ……
    片刻后。
    胡八出了坑洞,長身而立,鄭重的對顧昭作揖,“多謝道長贈衣。”
    顧昭擺手,“客氣了。”
    胡八又轉身看向江葵娘,江葵娘也在看它。
    和方才相比,它的眼眸不再是那泛著幽幽青光的獸瞳,此時,狐貍形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挑,艷麗中帶著幾分不可親近。
    江葵娘這時才有了敬畏的感覺。
    這是,狐仙啊。
    不過,胡八一開口,瞬間又可親了。
    剛剛那雷劫不但助它化了形,還助它化去了喉間的喉骨,此時,它再說話的聲音清越,不再像方才那樣怪腔怪調了。
    胡八黑黢黢的眼睛瞧著江葵娘,輕松的便在自己臉上浮了個笑容,長長作揖。
    “多謝小娘子助我化形。”
    江葵娘連連擺手:“客氣了,客氣了。”
    見狐貍仙這般懂禮,江葵娘有些局促的將自己方才的想法說了一趟。
    “也不是我的功勞。”
    “顧小郎說了,依著心意說即可,我都要說你像狐貍了,畢竟,你剛剛那臉確實像狐貍。”
    “不過,我轉念一想,你這般知禮,心地又好,瞧到我摔了,還要來給我做肉墊子,嚇到我也不是你的本愿。”
    “……撇開面容,狐仙你就是像人,甚至比人還要好。”
    江葵娘說到后頭,有些惆悵。
    “說你像人,是我的真心話。”
    胡八感激,“就是真心話,這才可貴,多謝小娘子了。”
    它轉頭對上顧昭的視線,昂了昂下巴,神情頗為喜滋滋。
    “瞧,我就說這小娘子吉祥著嘞!我就是沾了她的福氣!”
    顧昭失笑,“是是。”
    人又說了兩句閑話,顧昭看向江葵娘,面上露出不解。
    “阿慶嫂,都落更了,你怎么還在外頭?”
    江葵娘一驚,不好!
    她拿眼睛瞅著顧昭,拖長了聲音,微微討?zhàn)垺?br/>     “顧小郎……”
    顧昭好說話,“算了算了,這次就不罰你銅板了。”
    玉溪鎮(zhèn)也是有宵禁的,阿慶嫂這么遲了還在外頭走路,按理,她是要被罰銅板百枚的。
    江葵娘松了一口氣,“多謝顧小郎。”
    顧昭瞧她面上染了愁容,細看,里頭還有些憤懣,周身漾著不爽利的氣息,不由關心道。
    “嫂子,可是遇到什么為難之事了?”
    顧昭話落,胡八看了過來,它語氣真切,熱忱的接話道。
    “是有人為難小娘子了嗎?莫怕,你和我說說,還是家里有什么不太平?唔”它思忖片刻,一拍手,神情歡喜。
    “不然,我予小娘子家做保家仙吧。”
    胡八說了這話,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錯。
    “啊?”江葵娘詫異,轉而拿眼睛看顧昭。
    顧昭解釋道,“仙家分為上八仙和下八仙,保家仙,那是保護家里生靈的仙靈,阿慶嫂子應該也聽過,保家仙分為胡黃白柳灰五大仙家。”
    “狐仙為狐貍,黃仙是黃鼠狼,白仙是刺猬,柳仙是蛇,灰仙是鼠,其中,五大仙家又以狐仙居首。”
    “供奉在家,可保家宅安康,不過”
    顧昭頓了頓,繼續(xù)道。
    “保家仙一代傳一代,供奉了狐仙做家仙,除了平日的供奉,家里還不能傷害狐貍。”
    “只是,子孫后代的事,誰也說不準,要是你有不聽話的子孫,阿慶嫂你和狐貍仙的緣分,怕也成了孽緣。”
    “這”江葵娘聽后,有些踟躕了。
    胡八拱手,“我在族里行八,道長和小娘子喚我一聲胡八便成。”
    顧昭對狐仙又添了一分親近。
    這名字里帶了八的,都是不錯的,好比她家龜丞相八郎。
    胡八寬慰江葵娘,“無妨,娘子要是想要請我做保家仙,回頭用黃紙寫了我的名諱,坐西朝東,拿漿糊糊在墻上,初一十五供奉一柱清香即可。”
    “家里有不尋常的氣息,我都會知道的。”
    它捻了根狐毛遞給江葵娘,告訴她,要是決定供奉了,就這狐毛擱在準備寫名諱的墨汁里,狐毛會化在墨汁中。
    同時,它在山里修行,家里的動靜,它也能知道。
    江葵娘連忙拿出帕子,將那根狐毛收好,小心的折疊,再收到腰間的荷包中。
    胡八眼里有了笑意。
    “道長說的這種情況,我也聽族里的長輩說過。”
    它像模像樣的嘆息了一口氣,面上帶上了幾分惋惜。
    “不過,小娘子,咱們這緣分來得又巧又妙,我一眼就瞧出小娘子是個吉祥人哩,小娘子也助我修成人身,咱們的情誼,和他們的是不一樣的。”
    胡八擺手,面上闊氣。
    顧昭提著燈站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只黑狐貍。
    胡八思忖,它瞧了一眼顧昭,又瞧了一眼江葵娘,最后,鄭重的承諾道。
    “小娘子放心,要是當真有緣盡的那一日,我胡八定然做得體面又妥帖,必定不會壞了咱們之間的情誼。”
    江葵娘捂住臉,“胡公子,我姓江名葵娘,今年二十有八了,您還是莫要喚我小娘子。”
    原先那怪模怪樣的狐貍精叫她小娘子,她還沒甚感覺,如此翩翩佳公子,一口喚她一聲小娘子。
    嗐!真是羞煞她也!
    胡八愣了愣。
    可是,這就是小娘子哩!
    顧昭忍笑。
    “胡公子,阿慶嫂知道了。”
    顧昭又問江葵娘,“夜深了,嫂子,我送你回去吧。”
    江葵娘面露為難之色。
    不成,她還沒有討到公道呢,再說了方才婆母放話說了,她出來了就別家去,如此灰溜溜的歸家,真是難為情。
    想罷,江葵娘沒有應聲。
    顧昭有些了然,“是不是慶喜哥惹你生氣了?”
    江葵娘擺手:“不是不是,他很好。”
    說完這話,江葵娘失神了片刻,她家相公一早天不亮便出門討銀子,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回來呢。
    見顧昭和胡八都拿眼睛看著自己,江葵娘嘆了口氣,將事情說了一遍,她神情有些落寞。
    “顧小郎,我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往我喜堂上擱了掃帚,害得吉位被污,家里通了瘟的,居然是我那大姑姐張阿月。”
    “唉,我就想問個公道,家里的公爹和婆母還護著她,不讓我上門。”
    她越說越難過,抬手用袖子抹了抹淚。
    十年啊,她嫁到張家整整十年了,到了這一日,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在公婆眼里還是外人。
    胡八生氣,“怎地會有這般惡娘子,小娘子這大姑姐,心壞著嘞!”
    公公婆婆也不知禮,如此厚此薄彼,家宅不寧啊。
    顧昭意外。
    喜堂這事兒她知道啊,當初艄公謝老伯出事,就是阿慶嫂讓謝家人尋桑阿婆問鬼,為了說明桑阿婆神通,她特意說了自己喜堂被擱掃帚的事兒。
    顧昭瞧著失意的江葵娘,想著那時她快言快語的爽利模樣,心里有些不舒坦。
    不該這樣的。
    顧昭看了看天色,“慶喜哥知道這事嗎?”
    江葵娘搖頭,“不知道,就連公婆,他們也是今兒才知道的,也不知道大姑姐是怎么露出了端倪,原先,他們還想瞞著我的。”
    顧昭正待開口,倏忽的,她止住了話頭,轉身朝后頭看去。
    江葵娘:“怎么了?”
    顧昭:“有人來了。”
    很快,黑暗中便出現(xiàn)一道光團,光團越來越近,走近一看,原來是提著燈的張慶喜。
    看到江葵娘,張慶喜面上浮上了喜色。
    他大步的走了過來,目光在江葵娘身上上下打量了兩眼,見她沒有哪里不妥,這才松了口氣。
    “你啊,這般沖動作甚,萬事等我回來再說!”
    放心后,張慶喜心里有了后怕,不禁埋怨幾句。
    “事情我都知道了,明兒我不去捕魚了,咱們一道去六馬街,這事,阿月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你別聽阿爹阿娘的。”
    江葵娘眼里酸澀,“相公!”
    張慶喜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
    “好了好了,這么遲了,你一個婦道人家在外頭瞎走,多危險啊!你瞧你,連盞燈都沒提,這么大年紀了,還這么馬馬虎虎,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剛剛這一片還奇怪得很,突然打了好一會兒的雷,怪嚇人的,我都怕你出事了。”
    聽著這明為數落,實則關心的話,江葵娘羞赧的低了低頭。
    旁邊,胡八嘀咕。
    “渾說!哪里是這般大年紀,明明還是小娘子哩!”
    顧昭扯了扯它的衣袖,示意它別插嘴。
    張慶喜這才注意到旁邊的顧昭和胡八,他面上怔楞了一下,顧昭他知道,定然是巡夜時碰到自家婆娘了,不過,另一個是
    張慶喜的目光落在胡八身上,待瞧了真切,他不禁也是暗道一聲。
    好!好一個俊俏又風流的公子哥!
    不過,這公子哥,他剛剛叫自己婆娘什么?
    張慶喜的目光瞧了瞧胡八,又瞧了瞧自家婆娘。
    小娘子?
    顧昭撫額:這個……這個她得解釋一下。
    顧昭正待開口,旁邊,胡八越過顧昭,分外高傲的昂了昂下巴,沖著張慶喜道。
    “你還不錯。”
    “比你那什么阿月姐,還有爹娘可靠多了。”
    “小娘子這般吉祥的人,以后也不可辜負了她。”
    張慶喜遲疑:“小娘子?”
    他看了看胡八,又看江葵娘,神情恍然,剛剛他還真是沒有聽錯,這位好看的公子哥,他還真是喊他家葵娘小娘子了。
    張慶喜警惕的盯著胡八。
    原先覺得他那風流又俊俏的好面皮,瞬間也成了不可靠的油嘴滑舌。
    江葵娘捂臉:哎喲喲,真是羞煞她也!
    這一個兩個的,怎地都喊她小娘子了。
    顧昭將眼前這一幕看在眼里,扶額,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場嗎?
    她將胡八往后拉了拉,無奈道。
    “好了好了,莫要胡鬧了。”
    “慶喜哥,這位是胡八,胡公子。”
    顧昭特意在胡字上加重了語氣,奈何,張慶喜根本沒往那一方面想。
    他盯著胡八,就像是盯著那等調戲良家婦人的浪蕩子。
    胡八下巴昂著,渾然沒有方才對顧昭和江葵娘的憨勁,他這面皮生得好,這樣斜睨著看人,自有一種高貴的氣質。
    不過,瞧過去也有些欠揍罷了。
    顧昭看著張慶喜捏緊了的拳頭:
    “咳咳。”顧昭只得清了清嗓子,將話說的更明白,“慶喜哥,胡公子是修行有成的狐貍仙,方才它向嫂子討封,這才修成了人身。”
    顧昭的視線往那片焦土處挪了挪,示意張慶喜看那兒。
    “剛剛那一陣的雷光,是它渡劫化形的雷劫。”
    “啊?”張慶喜傻眼了。
    “對對,相公,你也來踩踩,顧小郎說這地兒踩了,對身體有好處呢!”
    江葵娘是個講究實惠的小娘子,慣常持家有道,當下便催促著張慶喜脫了鞋子,往那片焦土上踩一踩。
    張慶喜踩著焦土,感受著上頭細細麻麻的雷光,神情還是恍惚的。
    這世上真有狐仙?
    還是公狐仙?
    ……會叫他婆娘小娘子的狐仙?
    顧昭看了看昏暗的夜色,人途鬼道時不時交錯,偶爾還有幾道灰霧一般的鬼炁借著夜色遮掩,四處竄弋。
    雖然有張慶喜一道,顧昭還是有些不放心,當下便道。
    “夜深了,我送你們回去吧。”
    張慶喜:“不”用。
    他正待婉拒,衣裳被江葵娘扯了扯,他低頭便見自家婆娘臉上還有幾分驚懼,話在嘴邊又吞下去了。
    也是,狐仙都被葵娘碰到了,夜色昏暗,還不知道會不會碰到別的什么。
    張慶喜看著胡八,眼里有著慶幸。
    還好還好,這是一道善緣。
    顧昭打著燈籠走在前頭,旁邊,胡八還有些不習慣,它不單單不習慣這樣兩腳走路,還有些不習慣穿寬袍的衣裳。
    顧昭:“怎么了?”
    胡八不知客氣,“不舒坦,不若稻草兄予我的衣裳舒坦。”
    顧昭:
    自然了,稻草兄那衣裳都快成碎布條了,穿了等于沒有穿,當然舒坦了。
    ……
    顧昭心里還有件事耿在心里,不問不痛快,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遲疑的問道。
    “胡公子,我瞧過去沒有福氣嗎?”
    不應該啊
    不過,顧昭想著自己用了一張八方來財符,結果只得了幾十枚的銅板還一粒小指頭大小的碎銀,瞬間又猶豫了。
    難道,她真的沒福氣?
    胡八扯了扯衣襟,讓它松的更開一些,露出里頭一片白膩的肌膚,這才覺得舒坦了。
    “自然,道長你的小臉尖尖,哪里及得上葵娘子的胖臉圓圓有福氣嘞!”
    它眼光果然不錯,一挑就挑了個最好的,回去后,族里的狐瞧了它,一定分外詫異。
    胡八喜滋滋。
    顧昭恍然,原來這黑狐是這樣看福氣的啊,她放心了。
    一行人腳下步子不慢,很快便走過屋舍,入目是一片空曠的田野,地里是一茬一茬的稻草根。
    月色下,平攤雙手的稻草人坦坦蕩蕩,隨著秋風前后晃悠。
    長寧街,張家院子。
    院子里沒有點燭火,只偏屋里有一道微弱的燭光,張慶喜大步的進去,他手中燈籠的光亮和沁涼的月色將院子照得光亮。
    眾人旁的沒有注意,一眼就瞧到了那搭在竹竿上的衣裳。
    江葵娘愣了愣,“這是”
    她快步的走了過去,一把將衣服扯了下來,剛剛被安撫的心一下又揪了起來,鼻尖一陣酸澀,嘴里喃喃道。
    “至于這樣嗎?哪就至于這樣了?”
    張慶喜氣得臉都鐵青了。
    他剛剛明明已經將衣裳都收起來了,這時候衣裳又在院子里,肯定是他娘又重新掛出來了!
    這是做什么?這不是在下他婆娘的臉,這是在打他的臉呢!
    胡八鼻尖動了動,“有股鬼炁。”
    顧昭抬腳跟了進去,她走到江葵娘面前,伸手將她抱在懷中的衣裳接了過來,溫聲道。
    “嫂子,這衣裳先給我吧。”
    接著,張慶喜和江葵娘就見顧昭探手往衣裳里頭一抓,再抬手,一道灰色的煙霧被她掐在了手心。
    煙氣似人的形狀,有雙手雙腳和腦袋,被顧昭掐著,一道尖利的鬼音呼嘯而來。
    “顧小郎饒命!”
    “我只是穿穿這衣裳,沒想作甚的。”
    江葵娘的臉都嚇白了。
    旁邊,張慶喜的臉色也很難看,除了有驚有嚇,他更多的是怒!
    他娘明明知道夜里要收衣的忌諱,為何,為何還要如此?他都將衣裳收回去了,居然還要再掛出來?
    張慶喜憤怒的同時,心里也有了灰心和無力,他認真的考慮元伯的話,也許,他該去靖州城賃一處屋舍了。
    顧昭將灰霧搓了搓,教訓道。
    “我都說了,玉溪鎮(zhèn)是我看護的地方,說了多少回讓你們別胡來別胡來,怎么就不聽呢?”
    灰霧在顧昭手中就像是面團一樣,被搓成團,又被拉成條,它哀嚎的聲音都變形了。
    “唔,唔,窩知道錯了”
    待手中的灰霧癱軟,顧昭這才將它隨手丟到鬼道中,她手訣一翻,招來一顆水球,雙手洗凈,這才輕聲道。
    “失禮了。”
    江葵娘看著顧昭的眼睛晶亮。
    “顧小郎,這便是鬼嗎?”
    顧昭點頭。
    江葵娘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今日的遭遇居然這般波瀾壯闊,不單單遇到狐貍討封,這衣裳還被鬼穿了。
    顧昭將衣裳遞回去,江葵娘沒有接手,她有些不想要這衣裳了。
    “多謝顧小郎,過兩日空了,我送些柿子到你家。”
    旁邊,張慶喜伸手接過,聲音有些硬梆,顯然,他心里對自家的老爹老娘還團著很大的一團怒火。
    顧昭抬頭,果然,院子里種著好大的一棵柿子樹,枝頭碩果累累。
    “那我就不客氣了。”她笑著應下。
    見沒什么事了,顧昭提著燈籠梆子準備離開。
    那廂,胡八和江葵娘道別后,轉身也跟上了顧昭。
    走了兩步后,它突然停了腳步,倏忽的又拔了一根狐毛,攤在手心,朝著小聲安慰江葵娘的張慶喜方向吹了吹。
    顧昭回頭,正好瞧見那狐毛晃晃悠悠,最后沒入張慶喜搭在手上的衣裳里。
    這
    顧昭本想張口,片刻后,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回頭,抬腳繼續(xù)往前走。
    天色昏黑,她什么都沒有瞧見呢。
    一人一狐又走了一段路,月色下,胡八拱了拱手,和顧昭道別。
    “道長,胡八回山里去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江湖再見。”
    “好,胡公子再會。”顧昭眉眼帶笑,也跟著拱了拱手。
    顧昭在翠竹街尋到了趙刀,趙刀正提著燈籠,敲了更天的銅鑼。
    顧昭:“趙叔。”
    趙刀回頭,“昭侄兒!”
    “沒事吧。”
    顧昭搖頭,“沒事沒事,一場誤會。”
    想了想,她覺得有些有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還是一道善緣呢。”
    趙刀也不多問,“那便好。”
    兩人繼續(xù)巡夜。
    ……
    那廂,胡八走得實在累了,它撿了根木棍子拄著,一路往涯石山的山腳方向走去,又經過那片空曠的田野,它多瞧了幾眼那月色下的稻草人。
    忒涼的天,風吹來凍人得很。
    胡八目露憐惜的瞧著稻草人,“嘖嘖,稻草兄不著片縷,明兒大家瞧了,該嘲笑它了。”
    話落,它丟了木棍子,倏忽的化做一道黑光,光繞著稻草人由上至下的饒了五圈,等那道光落地,地上已經是一只四肢靈敏的黑狐。
    月夜下,稻草人穿一身月白寬袍。
    黑狐立起身子,毛茸茸的爪子搭了搭。
    “多謝稻草兄方才的贈衣贈帽,這衣裳,稻草兄喜歡嗎?”
    稻草人黑布勾的嘴,好似在說喜歡。
    黑狐暢快一笑,四肢齊動,黑色矯捷的身子如一道閃電,兩下的錯身,身影便不見蹤跡。
    夜愈發(fā)的深了,玉溪鎮(zhèn)的百姓沉沉的睡去,長寧街的張家卻有了動靜。
    東廂房,張慶喜和江葵娘躺在床榻上閉眼酣睡,他們中間是牛娃睡得憨甜的小臉。
    月光從窗欞處傾瀉而進,為這一處屋舍帶來一些明亮的光。
    屋子里擺了個圓桌,上頭擱個杯盞,一藤壺,旁邊兩張圓凳,圓凳上搭了青布衣裳,那是方才夜里,被江葵娘的婆母孫氏留在院子里的衣裳。
    倏忽的,衣裳上粘著的一根黑色狐毛亮了亮,接著,那衣裳就像是活過來了一般。
    它一點點的滑落地上,就像是流水一樣,一點點的往前淌著。
    它滑過地面,來到窗欞處,嗖的一下從那敞開的窗欞處滑了出去,一路直奔正房。
    那兒,孫氏和張立德在屋里睡得香甜。
    正房里。
    張立德翻了個身,嘟囔。
    “老婆子別吵。”
    孫氏覺更淺,她被張立德翻身的動靜聲鬧到,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莫名不已。
    “我沒吵啊。”
    張立德打了個哈欠,“不是你,那是誰窸窸窣窣的。”
    這話才落,就聽屋子里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夜深人靜時,格外的嚇人和刺耳。
    兩人轉過頭看了過去,呼吸同時一抽,身子僵了僵,面上帶上了驚恐。
    只見月光傾瀉,屋子里朦朦朧朧的有光亮,在他們屋子里,一道影子直直的立在他們的床榻外頭。
    它沒有頭,還有些扁平,就這樣直愣愣的一直立著。
    孫氏牙齒打顫,“老,老頭子,是,是衣裳。”
    “是葵娘的衣裳。”
    是她故意落在院子里沒有收的衣裳……它,它這是被鬼穿了么?
    孫氏眼里都是驚懼。
    張立德也沒比她好多少,他抓緊了身下的被褥,側著頭,連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月色朦朦朧朧的照出衣裳的輪廓,秋風從窗欞處吹進來,瞧不到腦袋的衣裳飄飄忽忽。
    孫氏和張立德被嚇得更厲害了。
    “嗚!”孫氏受不住了,她慘痛的哀嚎一聲,將自己藏到被子里,瑟瑟抖抖。
    錯了錯了,她就不該不收衣裳的。
    這衣裳被鬼穿了……它,它來尋她了!
    “兒啊,快來啊。”張立德張嘴,他以為自己喚得很大聲,其實不過是聲若蚊蠅。
    他氣弱的閉了嘴。
    倏忽的,那衣裳動了,只見它的衣袖處重重的朝茶桌上拍了拍,似有惡鬼怒目。
    孫氏和張立德狠狠的打了個哆嗦。
    鬼,真的是鬼穿衣裳了!
    ……
    月夜下,黑狐在山野間跳躍,倏忽的,它停下了腳步。
    糟糕!
    它道行不夠,原先想苦口婆心勸小娘子公婆的話,這會兒這般遠了,居然一句話也傳不過去。
    罷罷,它拍了桌子了,他們應該也知意了,倘若一下不夠,那它就多拍兩下。
    它可是知禮的黑狐仙嘞!
    胡八欣慰,繼續(xù)往山林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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