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幾分鐘后, 吊燈閃了幾下, 旋即大放光芒。
    殷遼怔怔的站在原地, 神情恍惚, 宛若失魂。
    一個跟他相熟的特戰(zhàn)隊隊員走過去，奇怪道：“隊長, 你怎么了？”
    殷遼猛地回過神來, 下意識摸了摸嘴唇, 左右一看, 道：“他呢？”
    “誰啊？”那隊員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然后反應(yīng)過來：“姚琛？”
    他撇了撇嘴，說：“應(yīng)該是走了吧。丟了這么大的臉，難為他還好意思過來, 大概是看沒人理他，就自己先走了？”
    殷遼拉開窗簾往外看，就見姚琛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他想要追上去, 可不知怎么，腿動了一下，又停住了。
    即便是追上去了, 他又能說些什么呢。
    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是錯的。
    可是剛剛，姚琛他……
    殷遼的心緒少見的亂了。
    那隊員目光不經(jīng)意間在他臉上掃過，然后詫異道：“隊長, 你怎么臉紅了。”
    殷遼心下窘迫，臉上卻不動聲色：“有嗎？”
    “有啊，”那隊員氣憤道：“是不是姚琛說怪話擠兌你了？他純粹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別理他就行了！”
    “……”殷遼低下頭，幾不可聞的應(yīng)了一聲。
    “走走走，這么好的日子，別提那些晦氣事了，”隊員拉著他重回人群：“咱們喝酒去！”
    ……
    燕瑯回到屬于姚琛的住處，洗完澡出來，就接到姚琛父親打來的電話了。
    隔著聽筒，對方聲音有些沉悶，難掩陰鷙：“沒升就沒升吧，你也別太氣餒，以后還會有機(jī)會的，至于那個殷遼……暫且叫他先得意兩天，別以為有司令官護(hù)著，我就收拾不了他！”
    燕瑯靜靜聽他說完，附和幾句之后，提議道：“升職未必只能走軍功路線，別的貢獻(xiàn)也不是不可以……”
    她把玩著手里邊兒的核桃掛件，笑吟吟道：“您覺得，我去開一個直播，介紹軍中的風(fēng)尚日常，作為征兵的一個窗口，怎么樣？這可是我擅長的事情。”
    因為末世的緣故，人類數(shù)量大幅度減少，政府對于偏遠(yuǎn)地區(qū)失去控制，這些年來，宣傳部用盡各種辦法向社會征兵，只是結(jié)果不盡人意。
    姚父上了年紀(jì)，對于直播這類年輕人的玩意兒不太了解，遲疑了一下，才說：“行得通嗎？”
    “先試試唄，”燕瑯道：“即便是不行，也沒什么損失，但要是成功了，履歷簿上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啊。”
    “好吧，”姚父思量幾瞬，點頭道：“你去提交申請，我會幫你打通關(guān)系的。”這么又說了幾句，他才掛斷電話。
    異形案那邊該給的思路都給了，此后大半的擔(dān)子其實就是扔到警方，也就是杭南肩上了，燕瑯把申請?zhí)峤簧先ィΩ父麄鞑康娜舜蛄苏泻簦辈ゾ惋L(fēng)風(fēng)火火的辦了起來。
    姚琛雖然不是東西，但那副皮囊實在出眾，再加上軍裝濾鏡，著實是吸引了許多人觀看直播，網(wǎng)絡(luò)的發(fā)酵作用再加上政府有關(guān)部門的刻意宣傳，沒幾天，關(guān)注人數(shù)就超過了一千萬。
    殷遼是在晚飯時候聽同僚說起，才知道這件事的。
    “那個姚琛也真是本事，這條路走不通就去換另一條，”那人看起來也不喜歡姚琛，有些嘲諷的說：“好好一個中校，居然混成了網(wǎng)絡(luò)主播，真是叫人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慶功宴之后，他們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殷遼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后才恢復(fù)如常。
    下班后他回到宿舍，在手機(jī)上輸入姚琛的名字，很快就找到了同僚所說的直播，殷遼倒了杯水，慢慢的開始看回放。
    姚琛，他在心里想：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為什么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直播的效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女人沉醉于兵哥哥的英俊帥氣，男人則注目于軍工武器和軍容風(fēng)尚，姚琛的名字一夜之間傳的很廣。
    天氣越來越冷了，黑的也越來越早，傍晚時分，暮色升起的時候，天空中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已經(jīng)過了下班時間，警察們都回家了，只留下幾個值班，應(yīng)付可能發(fā)生的突發(fā)情況，燕瑯就在這時候開車來到了警局門口。
    “杭隊長在嗎？”她笑著問值班的女警。
    “不在，”女警被她笑的臉上一熱，微紅著臉說：“您有事要找他嗎？如果不急的話可以先告訴我，等他回來了，我再告訴他一聲。”
    “不用了，我就是隨便問一句，”燕瑯向她點一下頭，笑問道：“你們這兒的負(fù)責(zé)人是哪一位？我要提走一個嫌疑犯。”
    女警楞了一下，然后打內(nèi)部電話叫了值班組長下來。
    “我要提走宋東，有些事情需要當(dāng)面問詢，結(jié)束后再送他回來。”燕瑯道：“應(yīng)該到哪里去簽字呢？”
    如果是警局內(nèi)部提走嫌疑人，需要的手續(xù)肯定很多，但警方與軍方原本就是兩個系統(tǒng)，異形案又由三方合作偵辦，燕瑯提出暫時提走宋東，警局當(dāng)然也不會強(qiáng)行阻攔。
    值班組長開具出文書，叫她簽過字后，又詢問說：“您是一個人過來的嗎？要不要我們安排個人陪著，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
    燕瑯失笑道：“別說還戴著手銬，即便沒戴，也奈何不了我啊。”
    值班隊長上邊沒什么關(guān)系，也不知道姚琛在軍方內(nèi)部的名聲，只是聽杭南提過幾句，說這個軍方負(fù)責(zé)人很敏銳，又聽身邊的女警員們花癡說人好帥，品性肯定也好，絲毫不覺得懷疑，就叫她把人提走了。
    拘留處的門被打開，他喊了一聲：“宋東！”
    下一瞬，一個灰頭土臉的中年人站了起來，有些局促的看著外邊：“怎么了，警察同志？”
    “出來，”值班組長把拘留處的鐵門打開：“有人來提審你。”
    宋東跟妻子石英合謀殺死宋老夫人，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椋潞蠊室鈱⑺斡饋G給人販子，這事兒也假不了，兩件事情累加在一起，妥妥的死刑。
    別說事情過去太久，沒了證據(jù)，這事兒牽扯的這么大，他的結(jié)局如何，早就跟有沒有證據(jù)無關(guān)了。
    宋東知道自己早晚都是死路一條，呆滯了幾天之后，整個人都有些木了。
    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等待死亡的過程同樣令人痛苦，現(xiàn)在見有人來提審自己，他眼睛里一絲光亮都沒有，神情呆滯的說：“該說我都已經(jīng)說了，還有什么好提審的？”
    值班組長知道他犯得是什么事，這種連親媽都能殺的人，在他眼里連畜生都不如，哪里還有什么善心為他解惑，一腳踢過去，道：“去就是了，哪來這么多話！”
    燕瑯看著這一幕，禁不住為之失笑，最后向值班組長和此前說話的女警打聲招呼，押著宋東離開了警察局。
    宋東被拷在副駕駛，注視著窗外場景的變化，眼底逐漸恢復(fù)了幾分神采，在拘束的牢房里呆的久了，出去散散風(fēng)也是好的。
    可是走著走著，他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了，汽車開的越來越偏，越來越偏，最后到公墓前停下了。
    外邊的景物帶著異樣的熟悉，仿佛他的母親，就被埋葬在這里。
    宋東將臉貼在玻璃上死命的往外看，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將他吞沒，不知怎么，他忽然間想起女兒馮青青了。
    她失蹤的時候也是在車上，玻璃上留了血字——第一個！
    宋東原本麻木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下一瞬，他動作僵滯的轉(zhuǎn)過了頭。
    宋羽披著頭發(fā)坐在他身邊，面孔鮮血淋漓，對上他的目光之后，對他報以一笑。
    一股冷氣從腳底板直沖頭皮，宋東覺得自己的頭發(fā)大概都豎起來了，他近乎發(fā)瘋的拍打著座椅，想著離面前的宋羽遠(yuǎn)一點，因為手銬的束縛，卻也沒能如愿。
    他開始大喊大叫，開始哆嗦著求饒，然而公墓這地方本來就惹人忌諱，這么晚了，根本就沒人會從這兒路過，更別說是專門轉(zhuǎn)悠到這兒來了。
    冷汗從頭頂滑落，后背上也是濕膩膩的發(fā)寒，宋東強(qiáng)忍著恐懼轉(zhuǎn)過頭去，就見宋羽手握一把尖刀，猛地向他揮來！
    雙眼驟然傳來一陣劇痛，宋東慘叫一聲，下意識抬手去摸自己眼睛，卻只摸到了一手溫?zé)帷?br/>     他未必怕死，卻怕折磨，哀嚎不已，求饒道：“小羽，是爸爸對不起你，可是爸爸已經(jīng)知錯了啊……”
    他面前的宋羽一句話都沒說，捏住他下巴強(qiáng)迫他把嘴張開，然后割掉了他的舌頭。
    劇烈的疼痛之下，人的生理本能就是流淚，然而他眼珠都被之前那一刀破壞掉，如此一來，只會更加的痛苦。
    宋東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啊啊啊”的喉嚨出聲，卻不知道這場懲罰遠(yuǎn)不到結(jié)束的時候……
    ……
    晚上七點半，姚琛的直播準(zhǔn)時開始，只是屏幕前出現(xiàn)的姚琛，卻跟從前不一樣了。
    平視著鏡頭，他說：“軍人的職責(zé)就是保家衛(wèi)國，幾十年來，人民子弟兵也用自己的生命來捍衛(wèi)著屬于軍人的榮耀，有幸穿上軍裝，是我的榮耀，但我的所作所為，卻給這身軍裝抹黑了。”
    這一席話說完，直播間的彈幕瞬間炸了，坐在對面的人卻絲毫不為所動，繼續(xù)說著自己的臺詞：“我曾經(jīng)猶豫過是否要向公眾公開，不是怕死，而是怕因此損壞軍隊的形象，但是后來我想通了，如果連將黑暗放到光明前的勇氣都沒有，那豈不是更加對不起我身上的軍裝？正應(yīng)該通過我的行為，來證明這里不容藏污納垢。”
    “現(xiàn)在，我要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闡述我的罪過，也檢舉我父親及他一干心腹下屬的犯罪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