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派分子們顯然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操作, 齊齊怔在當場, 目瞪口呆之后, 難以置信道:“謝小姐, 您, 您這是……”
“破而后立,”燕瑯說:“這是片好地方, 就這么糟蹋的話, 太可惜了。”
幫派分子們大多都是依靠賭場和私酒走私獲益, 現在看她直接把這地方炸了拉倒, 真是哭的心都要有了,只是中年胖子的尸體還倒在一邊,也沒人敢冒頭說話。
空氣中的粉塵逐漸落下,挖掘機和裝載車開了過來, 整整齊齊的停在路邊,準備進行接下來的清理工作。
幫派分子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終于推舉出一個人來,小心翼翼的問:“謝小姐, 您需要我們做什么呢?”
燕瑯微微一笑,說:“維持秩序啊。”
維持……秩序?
叫這群踩在道德線上的幫派分子們去做這個?
這不是叫耗子當貓嗎?
幫派分子們面面相覷,既覺得這想法匪夷所思, 心里又有些躍躍欲試。
如果有正經法子維持生計,誰愿意做黑幫成員呢,幫派斗毆,爭奪地盤, 備不住哪天就死了,一家老小都沒人照顧。
燕瑯看他們臉上都有些意動,不禁莞爾,一指不遠處被炸成廢墟的地方,道:“我會重新建設這片區域,在這里組建院線和種種娛樂設施,別的地方怎么樣我不管,但是在我地盤上,不允許有敲詐勒索,黑吃黑,劫財劫色之類的事情存在,我要這里是完全的和平區域,明白我的意思嗎?”
幫派分子們心下一凜,紛紛應道:“明白。”
“好,”燕瑯點點頭,道:“我會叫人把你們分編成隊,屆時各自有負責的區域,如果在你們負責的職責區里出了問題……”
她環視一周,笑容冰冷:“我就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
幫派分子們見她一槍干掉了敢有異聲的中年胖子,當然不懷疑她也能把自己干掉,他們也算是一方勢力,但在謝家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就完全不夠看了,說的不客氣一點,一根手指頭都能把他們給捏死,故而她這話一落地,就忙不迭附和起來。
燕瑯要做的只是定下基調,把控大的方向,至于此后那些瑣碎工作,當然有冉襄和秘書們負責。
這地方有些偏遠,生活在這里的也是社會的最底層,司機開車載著燕瑯到了那些被垃圾占據了半條街道的巷子里,就見一群臟兮兮的孩子在街上跑來跑去。
女人們在家門口做著廉價而辛苦的手工,忽然看見一輛可以照出人影子的汽車駛來,不約而同的叫自己孩子回家,唯恐他們跑過去按上一個臟手印,因此叫本就貧窮的家庭破產。
戰爭結束之后,社會秩序并沒有恢復,混亂與小范圍的戰爭仍然是這個世界的主旋律,只是因為謝歡是謝家的女兒,處在權力的最頂端,所以才得以同混亂分隔開。
城市中心區最為繁華,治安相對也最好,但那樣寸土寸金的地方,顯然不適合貧民生存,十幾口人擠在不到十平米的房間里,想想就叫人覺得窒息。
更不要說——他們連城市中心十平米房間的租金都給不起。
對于陳安珍和謝臺來說,這是片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鄉下區域,根本沒有任何值得一觀的地方,但對于這些人來說,有自己的房子,一份能糊口的工作,艱難的養活幾個孩子,已經是世間最大的幸福了。
隔著車窗,燕瑯看著那些滿臉警惕打量自己一行人的女人。
黝黑的膚色,健壯的臂膀,還有粗糙的雙手,一個整天傷春悲秋的女人是絕對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長時間生存下去的,她完全不懷疑要是有小流氓敢對這些女人吹口哨,絕對會被打的親媽都認不出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接過之前叫秘書準備好的硬幣,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一個臉色黝黑的小男孩看著不遠處這輛叫不出名字,但是一看就很貴的車,臉色寫滿了歆羨,他對自己說將來我也要開一輛這樣的車,并且對那個畫面充滿了向往,然后他就看著那個渾身都寫著貴氣的小姐向他招了招手。
略微遲疑一瞬,他走過去,敬畏的低下頭,問候說:“小姐,您好。”
燕瑯從袋子里摸出一把硬幣,毫不嫌棄的放在了他沾著泥土的掌心:“拿去買糖吃吧。”
硬幣是銀色的,上邊繪制了著世界上最迷人的圖案,男孩看著手掌里嶄新的那把硬幣,整個人瞬間被驚喜淹沒。
巷子里的人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燕瑯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眼底綻放出異常閃亮的光芒,不需要任何提醒,孩子們蜂擁而上。
“小姐,求您施舍我一點錢吧……”
“求您可憐可憐我……”
護衛們看著那群明顯臟兮兮的孩子,下意識想近前把他們趕走,燕瑯擺擺手,示意沒有必要。
她沒有表露出半分嫌棄,挨著摸了摸他們的頭,然后將袋子里的硬幣全部分發出去,孩子們的歡呼聲填滿了這條巷子,大人們的目光卻復雜,警惕而向往的打量著她。
冉襄從不遠處走過來,身后跟著一個身形結實的中年男人,他身上明顯帶著苦難磋磨之后的風霜感,但衣著氣度較之巷子里的居民卻要好得多,生活在這里的人看見他過來,紛紛向他點頭致意,顯然他在這里非常具有威望。
“小姐,您要找的人來了。”冉襄說:“他叫胥遠光。”
燕瑯點點頭,轉目看向胥遠光,他恭敬的向她低下頭,然后看著巷子里的人,大聲說:“就在剛剛,謝小姐的秘書跟我談了一筆生意!”
他用了最能煽動人心的說法:“你們想發財嗎?如果想的話,明天這個時候,叫上家里的人到社區的空地去,謝小姐有話要講!”
胥遠光這么喊完,周圍立即炸開了鍋,無數雙眼睛在他身上掃過,然后泛著亮光,落到了燕瑯身上。
燕瑯兩手插在口袋里,淡淡向他們點一下頭,然后上車離去。
回去的時候,冉襄問她:“小姐,您對那些人有什么安排?”
燕瑯反問他:“注意到了嗎?那些人跟我們有什么不同。”
冉襄從沒有覺得那群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有什么可取之處,但是聽小姐的意思,又好像他們具有某些非常了不得的品質。
他一時語塞,然后坦誠道:“我什么都沒有發現。”
“他們很堅韌,也很頑強,就像是胡楊樹,”燕瑯笑了笑,說:“如果放在合適的位置,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冉襄對此不置可否:“我期待小姐的安排,也希望您能叫我見到他們的另一面。”
下午的時候,燕瑯開始打電話聯系設計師準備建設圖紙,又叫人去負責院線內設備的更新換代,找靠譜的劇本,準備其余的設施和技術人員……
她踐行自己之前的安排,整個下午和晚上,片刻都沒有閑過。
第二天燕瑯照例起得很早,洗漱化妝,吃過早餐之后,就動身往昨天約定好的地方去。
昨天燕瑯到那兒去時,只有女人們和孩子們在,但今天卻多了好些體格強健的男人,一雙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不約而同的注視著她。
燕瑯也不打怵,站到社區廢棄掉的臺子上,開門見山道:“你們想發財嗎?想改變自己的生活嗎?想出人頭地嗎?!”
底下忽然就炸開了鍋,短暫的竊竊私語之后,他們齊聲說:“當然想!”
“想?想有什么用?要去做才行!”燕瑯道:“我不會幫你們達成心愿,畢竟我也不是故事里的圣誕老人,但我承諾,會給你們一個改變自己生活的機會!”
“聽著,我叫謝歡,是謝家的女兒,也是你們腳下這片土地的主人,我將要在這里建設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娛樂城,作為這里的原住民,你們將會得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和與原先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鏗鏘有力道:“從今以后,這里不會有混亂,不會有小偷和劫匪,不會有黑幫橫行,如果你們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請直接聯系我,我會妥善的幫你們解決掉響應的問題。這里只有和平,沒有紛爭,這是屬于我們的城!”
冉襄知道謝小姐有意在這里建設一座娛樂城,卻沒想到她打算叫那群底層人物參與其中,離開歡呼聲震天的廢棄社區時,他有些不贊同的說:“您這個舉動,仿佛有些……您太善良了,但這真的沒有必要。”
“不,這很有必要,”燕瑯說:“東方有一句古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果要建設一座娛樂城,這些人跟他們的房子都不可能繼續保存下來,失去了最后的棲身之所,你知道他們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嗎?不要小看底層的力量,在遙遠的秦朝,不就是一群徭役點燃了抗秦的火苗嗎?”
“冉襄,他們沒有所謂上層社會人的虛偽和繁文縟節,辦起事情來反而更加簡潔直接,也更加能直中要害。上層人物的收買是利益交換,彼此權衡,但他們不一樣。我手底下就這么幾個人,擴充一下人手,不也很好嗎?”
“再則,”她點上一根煙,饒有興味的笑了起來:“我不可能叫幫派分子一家獨大,這些人的存在也是一種制約。”
冉襄眉頭舒展開來,再去看年輕美貌的謝小姐,心緒忽然間浮動起來。
靜靜注視了她幾瞬,然后他道:“我之前有說過嗎?小姐,您真的很像謝先生。”
燕瑯但笑不語。
娛樂城的建設正式開始,從前的幫派分子成了監工和守衛,原住民們也自發的組建起巡邏隊,又或者是親自參與其中,裝載車、挖掘機,種種大型機械忙里忙外,將內里的殘骸清理一新,然后以設計師的圖紙為基礎,正式開始了這里的建造。
燕瑯既要把控著娛樂城的大方向不變,又要處理其余事宜,還要保證資金的順暢流通,接下來的時間,她真正是忙的腳不沾地。
某一天的黃昏,燕瑯從公司返回謝家的途中,接到了秘書的電話,有一對來自那片被開發區域的夫妻想要見她,兩人已經等待了三個小時。
燕瑯吩咐司機驅車過去,見到了那對眼眶通紅,滿臉憤怒與悲慟的夫妻。
丈夫臉上的皺紋里寫滿了愁苦,妻子則猛地撲過去,抓住了她的手,近乎咬牙切齒的問:“謝小姐,您之前說如果我們遇到了不公平的時候,會幫助我們主持公道,這話還算數嗎?!”
燕瑯示意近前的保鏢退下,然后說:“這話永遠算數。”
妻子的骨頭似乎瞬間軟了下去,她跌坐到地上,抱著燕瑯的腿,瞪著那雙飽含仇恨的眼睛說:“那么,請您為我們的女兒討回公道。”
這是個混亂區最常見的故事,有些姿色的少女被幾個偶然路過的紈绔闊少發現,然后通過暴力,強制性的把人帶走,少女的父母再次見到女兒時,她已經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出血不止,在痛苦中度過了人生中最后一個小時,永遠的合上了眼睛。
燕瑯靜靜聽他們把事情的原委講完,然后親自驅車去見了那個可憐的少女最后一面,她有著小麥色的健康皮膚,眼下仍然有深深的、驚恐的淚痕。
燕瑯沉默了一分鐘,她別過頭去,看見窗外的梧桐樹正茂盛。
重新將白布蓋上她的面孔,她吩咐秘書說:“找到那幾個人,然后把他們吊死在那棵樹上。”
事情發生之后,秘書就叫人去查那幾個紈绔的身份,現在聽她這么吩咐,不禁有些躊躇:“小姐,他們的身份很不一般,是……”
“那么我重新修改剛才的命令,”燕瑯注視著他,說:“找到那幾個人,無論他們有什么身份,都把他們帶過來,吊死在那棵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