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聽完青兒彈奏的曲子，楊榮輕輕嘆了一聲，站了起來，走到窗邊，雙手背在身后，語氣里帶著幾分感傷的說道：“姑娘彈奏的曲子，雖清新雅致，卻透著濃濃的憂傷，不知姑娘心中為何會有如此多的感懷？”

“人生如夢，每個人的人生不盡相同！”青兒輕輕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走到楊榮身后，像他一樣看著窗外那株掛著幾片枯葉的老榆樹，對他說道：“公子的人生或許是沒有多少坎坷，可我卻是歷經(jīng)了磨難，能夠活到今日已是不易！”

聽了她這番話，楊榮轉(zhuǎn)過身，兩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想問什么，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看出楊榮好像是有話想問，青兒抬頭看著他，眼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對他說道：“公子日后若是還想聽青兒彈琴，只管前來便是，青兒的房門，時刻為公子敞開著！”

“多謝姑娘！”楊榮朝青兒拱了拱手，剛道了聲謝，后面的話還沒來及說，就聽到樓下傳來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

聽到尖叫聲，他想起黃七還在下面，有些放心不下，連忙沖出門，朝樓下沖了過去。

剛到樓梯口，楊榮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聞到血腥味，他心頭猛的一顫，腳下的步伐不禁又邁的大了一些。

他沖下樓的時候，大廳內(nèi)已經(jīng)站了許多倚紅樓里的姑娘，在大廳的正中央，橫著一具尸體。

那尸體臉朝下趴著，看不清他的面容，不過從身體的輪廓，楊榮能看出尸體的年紀(jì)不是很大。

“吵吵什么？”就在楊榮站在樓梯口望著尸體發(fā)呆的時候，黃七從對面的樓梯上走了下來，一邊走他還一邊系著褲袋，嘴里咕噥著罵道：“老子剛脫了褲子，還沒插進(jìn)去，就大呼小叫的，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話剛說到這里，黃七猛然看到在大廳的正中間躺著個人，那人的后心處還洇著一片血跡，顯然是被人用利器刺穿了心臟。

做了好些年馬賊的黃七，自然是能看出在這種傷勢下，人是不可能活著的。

他一臉驚愕的抬起頭，朝對面樓梯上站著的楊榮看了過去。

楊榮與他一樣，同樣是一臉的驚愕。

雖然看不到尸體的臉，可他卻隱隱的感覺到，那具尸體是他先前看到的那個少年。

心里滿是疑惑，但楊榮并沒有上前去翻弄尸體。

眼下官差還沒有來，若是翻弄了尸體，將現(xiàn)場破壞，很可能被懷疑成是殺人兇手的同伙。

吃過好奇心的虧，如今的楊榮在心內(nèi)好奇的時候，都會權(quán)衡一下利弊，若是感覺沒有危險，他才會上前，顯然上去翻動尸體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想要看清尸體面容，可他卻還是手扶著樓梯的欄桿，默默的望著那具躺在地上的尸體沒有挪動腳步。

發(fā)現(xiàn)了尸體，倚紅樓早派了跑兒去衙門里報官。

沒過多會，一個衙役帶著十多個皂隸沖進(jìn)了倚紅樓。

剛一進(jìn)大廳，那衙役就環(huán)視了一圈廳內(nèi)的眾人。

“老鴇子！”當(dāng)他看到楊榮和黃七時，對站在廳內(nèi)，渾身正微微發(fā)抖的老鴇說道：“你們倚紅樓的生意不錯，一大早就有人來光顧！”

“差官！這兩位客人都是早間來的，不過出事的時候，兩位客人并不在廳內(nèi)，都在樓上與姑娘說話！”老鴇子倒是挺厚道，在衙役問過話后，微微躬著身子很實誠的為倆人做了不在場的證明。

“跟姑娘說話？”衙役撇了撇嘴，冷笑了一聲說道：“應(yīng)該是和姑娘兩腿之間的那張嘴在說話吧！”

說著話，衙役朝楊榮招了招手，對他喊道：“那個生著俊俏臉蛋的小生，你過來！”

聽到衙役喊他，楊榮連忙從樓梯上下來，小跑到他面前，雙手抱拳微微拱了一拱問道：“敢問差官喚草民何事？”

“人死的時候你在哪里？”把楊榮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衙役斜眼看著他，拖長了強(qiáng)調(diào)問道：“當(dāng)時你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沒有！”楊榮微微低下頭，對衙役說道：“當(dāng)時草民在青兒姑娘房內(nèi)，正在聆聽姑娘彈琴，一曲才罷，便聽得樓下有人尖叫，這才出來看看！”

衙役點了點頭，又扭過臉看著另一側(cè)樓梯上的黃七，也朝他招了招手喊道：“那個黑臉漢子，你也過來！”

眼下是在代州，黃七縱然再有馬賊的野性，也不敢在這里生事，聽到衙役喊他，他也連忙跑到衙役面前，微微躬著身子，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向衙役問道：“差官喚草民前來，有何吩咐！”

“你當(dāng)時在做什么？”看到黃七那張笑的滿是褶子的臉，衙役就感到渾身一陣不舒服，他擰著眉頭，斜了黃七一眼，同樣用拖長了強(qiáng)調(diào)的聲音問了一句。

“嗨，別提了！”見衙役問起他當(dāng)時在做什么，黃七一臉懊惱的朝大腿上猛拍了一巴掌，滿臉郁悶的說道：“草民帶了兩個姐兒上了樓，剛脫了褲子，還沒爬上床，樓下就有人尖叫，趕出來看看，沒想到卻看到了個死人，還真是晦氣！”

說著話，黃七還朝一側(cè)的地面上啐了口唾沫。

衙役白了黃七一眼，沒再理會倆人，而是徑直走到尸體旁，伸手把尸體翻了過來，蹲在一旁仔細(xì)的看著。

當(dāng)他把尸體翻過來的時候，楊榮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具尸體果然是他先前看到的少年，楊榮之所以進(jìn)倚紅樓，正是看到這少年走了進(jìn)來，才跟了上來。

要說楊榮為什么會跟著這個少年，那完全是因為他曾經(jīng)見過此時橫尸倚紅樓的少年。

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他在云中鎮(zhèn)住客棧時，客棧里的啞巴小二。

“去把仵作叫來！”仔細(xì)的查勘了一下尸體上的傷口，衙役抬起頭，對跟他一同來到這里的一個皂隸說道：“先讓仵作看看，然后把尸體帶走！”

那皂隸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跑出了倚紅樓。

“你們把門給我看好了！”找仵作的皂隸出去之后，衙役站了起來，對剩下的皂隸們喊道：“別讓這里的人走脫了一個，兇手不定還沒有離開！”

眾皂隸應(yīng)了一聲，守在倚紅樓大門前，將大門看了個嚴(yán)實。

一直蹲在路對面看著倚紅樓大門的宋軍兵士見有個衙役帶了群皂隸跑了進(jìn)去，心內(nèi)早是有些不安，此刻又見皂隸們把門守了個嚴(yán)實，擔(dān)心跟丟了楊榮和黃七，連忙站了起來，朝倚紅樓走了過去。

到了倚紅樓大門口，兵士探頭向里看了看，對守在門口的幾個皂隸說道：“幾位，知州大人的客人眼下正在里面，能否要他們出來？”

聽兵士說有知州大人的客人，那幾個皂隸不敢耽擱，其中一人連忙跑進(jìn)了廳內(nèi)，走到衙役的身旁，把嘴湊到衙役耳邊說了句什么。

衙役愣了愣，眨巴了兩下眼睛，盯著皂隸的臉問道：“你說什么？此話當(dāng)真？”

皂隸舔了舔嘴唇，點了點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衙役那張變的有些鐵青的臉。

“讓那當(dāng)兵的進(jìn)來！”衙役擺了擺手，對皂隸說道：“讓他把人帶走，其他人一律不許離開這里！”

皂隸出去后沒多會，一直在門外等著楊榮和黃七的兵士走了進(jìn)來，見二人沒事，那兵士吁了口氣，上前抱拳對他們行了一禮說道：“二位已出來許久，為免大人擔(dān)憂，還請二位早些回去！”

見跟他們一同出來的兵士進(jìn)了倚紅樓，楊榮沖那兵士點了點頭，剛抬腳要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對衙役說道：“這位差官，草民想看看尸體，不知可否？”

“公子想看，只管看便是！”知道楊榮和黃七是張齊賢的客人，衙役說話也客氣了許多，在允許楊榮去看尸體的同時，還不忘交代了一句：“只是莫要動他的傷口，以免仵作無法查明死因。”

楊榮應(yīng)了一聲，走到尸體旁，蹲下身子，伸手捏住尸體的嘴，用力一擠。

人是剛死沒多久，尸體還未僵硬，楊榮這一擠，把他的嘴給擠了開來。

當(dāng)尸體嘴張開的時候，楊榮朝他的口腔里看了看，“咦”了一聲，沒再多說什么，站起身向衙役拱了拱手說道：“多謝差官，告辭！”

他的舉動多少有些奇怪，在他抬腳朝倚紅樓大門走去的時候，衙役連忙追問了一句：“敢問公子發(fā)現(xiàn)什么沒有？”

“沒有！”已經(jīng)快走到門口的楊榮回過頭，對衙役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只是一時好奇，想看看人死后口內(nèi)會不會存有尸氣。剛才看了，顯見是不會有的！”

聽了他說的話，衙役眨巴了兩下眼睛，臉上帶著些許的疑惑，嘴巴動了動，好像還有話要問，最終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離開倚紅樓，楊榮一直擰著眉頭，像是在想著一個十分棘手的難題。

走在他身旁的黃七看出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先是向跟在后面的宋軍兵士看了一眼，隨后又壓低了聲音向他問道：“楊兄弟，為何一臉困惑？”

“那個死掉的少年我見過！”楊榮擰著眉頭，一手捏著下巴，小聲對黃七說道：“我在云中鎮(zhèn)住客棧的時候，他就在客棧內(nèi)做小二，不過那時候他是個啞巴，可剛才我捏開他的嘴，卻發(fā)現(xiàn)他的舌頭好好的，沒道理是個啞巴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