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被遼軍按在地上的楊業,親眼看著他一手帶出來的官兵和親生兒子戰死,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了下來,仰起頭高聲的嚎叫著。
他拼命的扭動著身軀,想要掙脫捆縛在身上的繩索,可繩索捆的太緊,再加上還有幾個遼軍士兵用力的按壓著他,他的努力,最終不過是一場徒勞。
坐在山崖邊上的楊榮望著山崖下的遍地死尸發了好一會呆,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心內不由的一陣苦笑。
楊業居然是被俘虜的!陳家谷之戰中,戰死的楊家將,竟然只有楊延玉一個。
“馬革裹尸,或許是戰士最好的歸宿!”躺在楊榮身旁的耶律齊云嘆了一聲,語氣里透著無盡凄涼的說道:“自從趙光義發起了戰爭,我們大遼國損失戰將無數,兵馬更是遭受了極大的折損。如果不是趙光義不相信他的將帥,非要在軍隊中設置監軍,干擾正常作戰,大遼國想要守住燕云十六州,著實困難!”
楊榮沒有說話,他并不認可耶律齊云的說法。
他對歷史并不是很懂,但他卻很喜歡研究軍事。
宋軍的參謀本部制,在后世的軍隊建設中,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而且成就了無數本身不會武功,卻善于排兵布陣的儒將。
不是這種制度不行,而是大宋朝廷對軍隊的掌控太嚴,而且任用的監軍不懂軍事,又好大喜功,才促成了雍熙北伐的失敗。
“下面的是遼軍,你等一下,我喊喊他們,試試他們能不能聽的到!”峽谷里的遼軍正在清理著戰場,楊榮舔了舔嘴唇,強行平復下波瀾起伏的心情,對耶律齊云說了句話,起身站了起來。
“喂~~”站起身之后,他把雙手擴成喇叭形,朝著山下高聲喊了起來:“山下的人,我們在這里!”
山頂距離谷底有很遠的距離,楊榮的喊聲傳進峽谷,在谷內回蕩著。
山谷內的遼軍隱隱的聽到空氣中回蕩著人的喊聲,許多人都下意識的抬起頭,朝兩側的山頂看去。
距離太遠,雖然許多人都在朝山頂看,可他們卻根本看不到什么,只能聽到一陣陣從谷頂傳來的回聲。
“怎么回事?”耶律斜軫擰著眉頭,朝兩側的谷口看過去,向身后的親兵說了句:“派人前去探路,查勘一下兩側山崖上的情況,即刻向我稟報!”
親兵應了一聲,招呼了兩隊人,朝著峽谷谷口奔了出去。
見谷內有兩隊遼軍朝谷口奔了過去,楊榮松了口氣,在耶律齊云身旁坐下,對他說道:“好了,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
耶律齊云點了點頭,向楊榮微微笑了笑,對他說道:“楊兄弟,多謝你!”
“舉手之勞而已!”楊榮臉上掛著一抹笑容,不過他的笑容看起來卻有些無奈,在對耶律齊云說過話之后,他扭過頭又朝山谷內看了過去。
山谷內的遼軍正在挖著坑。
遼軍分成兩側,挖出了一大一小兩個深坑。
湊著斜陽的余暉,楊榮看到那些遼軍先是把他們死去的同澤抬進了大坑里掩埋起來,隨后又開始掩埋起宋軍的尸體。
望著山下的遼軍,楊榮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對耶律齊云說道:“遼國人很不錯嘛,還幫著宋軍掩埋尸體!”
“因為他們值得尊敬!”耶律齊云側過頭,努力的想要朝山崖下看,可躺著的角度,能看到的區域范圍十分有限,他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無論是不是敵人,只要是勇士,都會得到戰士的尊敬。這與是不是敵對無關!”
楊榮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的坐在峭崖邊上朝山下看著。
一隊遼軍從山下摸了上來,山坡雖然不是十分陡峭,卻也不是很好走,遼軍放棄了騎馬,只能步行著爬上了山頂。
到了山頂,遼軍很快發現了坐在山崖邊上的楊榮和躺在楊榮身旁的耶律齊云。
“剛才是誰叫的?”領頭的遼軍軍官手按著腰刀,朝楊榮和耶律齊云走近了一些,擰起眉頭,語調冰冷的向他們問了一句。
“我是耶律齊云!”對軍官的發問,楊榮并沒有回答,躺在地上的耶律齊云側過頭看著軍官對他說道:“我是大遼國的林牙,日前與宋軍潘美所部激戰時,受了重傷,是被這位楊兄弟救下,才到了這里。”
“原來是林牙大人!”在耶律齊云報了身份之后,遼軍軍官連忙向他躬身抱拳行了一禮,隨后轉過身對身后的幾個遼軍說道:“你們都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抬林牙大人下山!”
軍官話音落下,一群遼軍才跑到耶律齊云身旁,把他抬了起來,簇擁著朝山下走了去。
“壯士救了林牙大人,請與我等一同下山面見南院大王!”等士兵們簇擁著耶律齊云下山之后,軍官朝還坐在山崖邊上的楊榮拱了拱手,語氣里帶著幾分恭謹的邀請他一同下山。
遼軍的表現讓楊榮感到有些意外。
在他過去的認知里,遼國人本是北方的游牧民族,雖然他們學習漢制,也學著漢人的樣,創造了本國的文字,但他們終究只是夷狄,開化程度應該遠遠落后于漢人才對。
可眼前的遼軍軍官,無論說話還是舉止,都十分有禮,很是有幾分漢人的風范。
莫非遼國人并不是野蠻的游牧個性,而是已經發展出了高度的文明?
在楊榮心內生起這個疑問的同時,他好像明白過來,為什么大宋在與遼國的戰爭中,并沒有得到多少便宜。
強盛的漢唐,對付的不過是游牧的匈奴和突厥。
而大宋卻是與一個具有高度文明的強國在作戰,他們所面對的敵人是不同的,難度自然也有所不同。
臟唐弱宋,這個一直在楊榮腦海中根深蒂固的意識,好像在見到遼國軍官的這一刻發生了動搖。
宋朝不弱,只是運氣太差!
帶著一種過去認知被顛覆的郁悶感,楊榮站起身,跟著遼軍軍官向山下走了去。
上山容易下山難!
背著耶律齊云上山的時候,楊榮只要踩實地面,還能艱難的朝山上攀登。可下山的時候,坡度很陡的山路卻是越發的難走,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腳下打滑,滾落到山下。
與楊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些走在前面的遼軍。
他們好像是已經習慣了走山路似的,在走路的時候,步伐是異常的平穩,與在平地上走路并沒有多少區別。
走在前面的遼軍軍官不時的朝后看兩眼,見楊榮下山下的艱難,搖了搖頭,返身走到他身旁,伸手攙著他,向他問了一句:“壯士應該沒有在軍旅中生活過吧?”
“沒有!”楊榮搖了搖頭,有些尷尬的向那遼軍軍官笑了一下,在軍官的攙扶下,朝著山下走了去。
遼軍的戰馬都拴在山下,到了戰馬旁邊,攙著楊榮的軍官松開手,走到被士兵們抬著的耶律齊云身旁,伸手抱起他,把他放到馬背上。
安置好耶律齊云,軍官翻身跳上馬背,用身體支著耶律齊云的身子,不讓他向后倒下。
“你,帶著楊壯士!”跳上馬背,軍官伸手朝旁邊的一個兵士指了下,吩咐了一聲,率先策馬朝谷內奔了去。
其余的兵士都隨著他向谷內沖去了,只余下那個接了帶楊榮進谷命令的兵士還牽著馬等在谷口。
“請楊壯士隨在下一同進谷!”楊榮還在望著遠去遼軍的背影發呆,直到等著他的遼軍士兵說話,他才回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朝著戰馬走了過去。
楊榮從來沒騎過馬,到了戰馬身旁,他伸手扒著馬背,腳踩著馬鐙,學著先前那些遼軍上馬的樣子,向上縱了下身,想要躥到馬背上。
沒想到,就在他向上躥的時候,那匹馬竟然向旁邊趔了兩步。
雖然戰馬朝旁邊趔的不多,可楊榮還是撲了個空,向上邁開的那條腿沒搭到馬背上,卻踩了個空,險些一頭栽到馬腿下面。
一旁站著的遼軍士兵連忙上前攙住他,笑著對他說道:“壯士不會騎馬,想來應該是南方人!”
“嘿嘿!”楊榮有些尷尬的對那兵士咧嘴笑了笑說道:“是啊,我是江淮子弟,還從來沒有騎過馬!”
在聽說他是江淮子弟之后,遼軍士兵臉上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不過還是扶著他,對他說道:“上馬的時候,要踩實馬鐙,不要太用力向上躥,要放松。”
楊榮應了一聲,在遼軍士兵的攙扶下,又一次踩住了馬鐙。
這一次,他雖然心里有些緊張,卻并沒像上次那樣用盡吃奶的力氣向馬背上躥,而是盡量讓身體放松下來,將另一條腿從馬背上跨了過去,穩穩的騎在馬鞍上。
見他上了馬,遼軍士兵才跟著跨上馬背,雙手提著韁繩,一勒馬韁,策馬朝谷內奔了過去。
戰馬狂奔,坐在遼軍士兵前面的楊榮只覺得耳邊一陣風響,居然產生了一種騎著摩托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