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昭領(lǐng)著一群姑娘過去生火做飯。</br> 眾人都圍著她,宋初昭回頭一看,覺得自己像某種領(lǐng)頭的家禽……</br> 這回唐彰廉帶了整隊金吾衛(wèi),但只帶了寥寥幾個廚子,負責不了那么多人的飲食。能與唐彰廉一同吃御廚做的美食,也是狩獵嘉獎的一部分。其余人嘛……自己努力干吧。</br> 武將出行在外,哪能不會做飯?會把自己餓死的。</br> 宋初昭挽起袖子,仔細教她們怎么刨坑壘灶、如何堆砌柴火,如何引燃生火。</br> 然后拎過了邊上的肉,直接抄起菜刀剁了起來。</br> 她握刀的方式與一般的廚子不大一樣,帶著種瀟灑跟恣意,還有一股殺氣。或許因為她的刀,原先學來就不是為做菜的。</br> 那起起落落的光影,與利落干脆的手法,叫一眾年輕姑娘看傻了眼。</br> “宋三娘!你這刀工未免也太好了吧!”</br> 宋初昭頭也不抬道:“還行吧。”</br> 唐知柔大聲道:“三娘畢竟是在軍營里待過的人!她一跳啊,能跳得比人都高。”</br> 姑娘們驚嘆了聲,又問:“那三娘你會騎射嗎?”</br> 唐知柔搶答:“那肯定會啊!三娘武藝高超哪里是說說的事?”</br> 姑娘看了眼對面的那些男人,隨口說了句:“不知三娘的與他們比起來如何。”</br> 宋初昭尚未回答,另外一人已經(jīng)唏噓道:“就算比得上又如何?三娘又不能真與他們比。世人就愛用唾沫星子淹女人,叫你只能待在屋里才好。”</br> 唐知柔轉(zhuǎn)過頭說:“能不能不要在這里說喪氣話,聽著就讓人不高興。”</br> 幾人悻悻噤了聲。</br> 宋初昭:“……”明明問的是我,我卻沒有開口的機會。</br> 宋初昭把切好的肉堆到盤子里去,又把她們之前說的魚給片了。</br> 這兒連鍋都有,吃什么烤魚?燉點湯喝不好嗎?</br> 把這些處理好之后,宋初昭指揮著幾人去端水洗菜,要她們都有事好做,別在一旁干站著。又起鍋燒了點熱水,捧著個碗暖手,與唐知柔靠在一起。</br> 那邊幾位閑著的公子,見她們忙活起來,主動替她們搬運了柴火跟碗盆。將東西放下后,禮貌走開。</br> 宋初昭沉默地坐在角落,再一次從那短暫的互動里感受到了微妙的春意。等她們騰出空,坐下休息,立即就著之前的話題聊了起來。</br> “你們覺得,方才那位公子如何?”</br> “你莫非是在說何公子?那可別想了,他下月都要成親了。”</br> “季公子呢?顧五公子能與他聊得起來,說明他品行應(yīng)當不差吧?”</br> “不差是不差,可他家中已經(jīng)為他相看好妻子了。”</br> “唉。怎的這般不巧?”</br> “那你們覺得范二公子如何?驍勇善戰(zhàn),家世顯赫。平日對別的女子,也算是彬彬有禮。”</br> “范二公子的品貌家世自然都無可挑剔,可是,我父親打探過范家的口風,范尚書說,范公子有心從武,將來是否會被調(diào)離京師尚不知曉。如若他真去了邊關(guān),你豈非要在家中忍受那寂寞之苦,獨自侍奉二老?”</br> 說起分隔兩地,她們便有些怕。</br> 一位姑娘扭頭來問宋初昭:“三娘,邊關(guān)的生活艱苦嗎?”</br> 宋初昭說:“這要看你所求是什么了。我自幼在邊關(guān)長大,覺得那邊更為自在。若是你們過去,怕會過得不大習慣。單單吃食習慣就不同了。”</br> 幾人嘆道:“所以范二公子還是再看吧。”</br> 宋初昭偏過頭,在唐知柔耳邊小聲問道:“她們來這里,就是為親眼看看這些年輕公子的嗎?”</br> 唐知柔點頭說:“大半如此。女子到了成婚的年齡,自然得出嫁。若是能找到自己喜歡又門當戶對的男人,那就最好不過。獵場與文酒宴這樣的機會,即能探探對方的品行深淺,也能試試雙方是否真的投緣,是很難得的機會。晚上,待他們狩獵歸來,眾人齊聚慶功,便有機會能聊起來了。”</br> 宋初昭問:“你也會愁出嫁嗎?”</br> 唐知柔憂傷道:“以前是不愁。”這不男人給你搶走了嗎?</br> 唐知柔羨慕地望著她,說:“你是沒有這樣的苦了。世上哪還能找出第兩個顧五郎?你二人偏偏那么巧,又兩情相悅,別人求都求不來。”</br> 宋初昭想想,她與顧風簡……還真是有緣得很。</br> 求可求不來。容易見鬼。</br> 在她們不遠處,顧風簡與季禹棠等人已經(jīng)逛了回來,也在附近生了堆火,一面在火上熱酒,一面舉著酒杯閑聊。</br> 季禹棠回來時剛好看見了宋初昭指揮眾人做菜煮湯的畫面,此時魚湯的清香已經(jīng)隔著空氣飄了過來,叫眾人食指大動。</br> 他笑了下,說:“宋三娘可真賢惠,什么都會做。”</br> 顧風簡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br> 這位“賢惠”的三娘,就是當初罵到他狗血淋頭的人。</br> 季禹棠沒品出他的深意,又說:“我一直以為三娘性格粗獷,不想也愿意為了你洗手作羹湯。”</br> 另外一人笑道:“上次文酒宴初見三娘,只覺她是個安靜溫婉的人。她的書法雖然筆鋒強勁,卻干凈純粹,能有那般造詣,品學該是上佳。想來她雖住在邊關(guān),卻從未松懈過學習。”</br> “不錯。她的筆力非一朝一夕刻意練成,可若是她整日忙著念書,哪里還有時間出去學武?我瞧說這些話的人根本都是偏見,刻意往三娘身上潑黑水罷了。”</br> “怎么?”顧風簡挑眉說,“學武不好嗎?”</br> 季禹棠說:“倒不是好不好,只是世人皆覺得,女子學武,會顯得有些粗蠻,所以才給宋三娘捏出這樣的謊言。何況,她們就算學武,也打不過男人啊。”</br> 他們話音剛落,就見宋初昭往手心里哈著熱氣,站了起來。</br> 季禹棠等人原本還未注意,但顧風簡第一時間看了過去,眾人也不由停下話題轉(zhuǎn)了過去。</br> 就見宋初昭獨自一人,走到一旁堆放著木柴的地方,拎起了一捆將近半人重的柴火,輕松搬了回去。</br> 走到火堆附近之后,她彎腰抽出一根木柴,腳下踩住一端,徒手一掰,將其折成兩斷,隨意地丟進火中。</br> 季禹棠眾人:“……”</br> 那一掰,似乎掰斷了他們的骨頭。</br> 顧風簡笑了起來,說:“我倒是就喜歡,她這般的與眾不同,不用你們替她開脫。”</br> 顧風簡一句話,叫季禹棠等人陷入了天人交戰(zhàn)之中。</br> 盲目的崇拜讓他們想附和顧五郎,可是多年來根植于心的觀念又不大允許。他們覺得自己好難。</br> 好在,沒過多久,范崇青那呆子回來了。他強行加入了幾人的隊伍,向他們展示自己一個下午的成果。</br> 范崇青的運氣似乎真的不錯,他與一幫兄弟合力獵了只鹿回來。要知道,這回金吾衛(wèi)統(tǒng)共也只放了一只鹿出去。</br> 夜幕四合后,其余青年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回歸。他們將手中的獵物壘到旁邊,等待晚宴的開始。</br> 空地的周圍陸陸續(xù)續(xù)點了不少篝火,夜風也大了起來。</br> 星辰萬里,銀光遍灑。</br> 金吾衛(wèi)從營帳里搬了桌子,在空地兩側(cè)擺好。等他們將現(xiàn)場收拾妥當,傅長鈞跟在唐彰廉的身后,再次出現(xiàn)。</br> 傅長鈞聽著下屬匯報來的狩獵情況,對幾位勇士表揚了幾句。將他們請到臨近高臺的位置入座,并各自賜下一壺酒。而相關(guān)賞賜會在回京之后送到他們的府上。</br> 眾人高聲慶賀了一番,喝了些酒,開始擂鼓唱歌。場面鬧做一團。</br> 姑娘們散開來,去中間的木桌上吃剛烤好的羊肉。一群未婚的兒郎也圍了過去,借勢與人說話。</br> 顧風簡穿過人群,走到宋初昭身側(cè)。他背著手,順著宋初昭的視線在場上巡視了一圈,笑道:“這里不好玩兒嗎?”</br> 宋初昭說:“還行,打發(fā)時間可以。這里的肉烤得真好吃,要是天氣再暖和一點就好了。”</br> 這樣一群人熱熱鬧鬧的場面,讓她想起了邊關(guān)。光是看著,也比悶在家里要好。</br> 顧風簡貼近了她耳邊,說:“他們今日說你……”</br> 宋初昭耳邊全是范崇青等人的瘋吼,她皺了下眉,大聲道:“你說什么?我聽不見?”</br> 顧風簡又靠近了她一點,低語兩聲。然而聲音細碎,宋初昭只能聽見幾個零散的詞匯。</br> “我聽不見!”宋初昭說,“他們說什么?他們是不是說我壞話了?誰!”</br> 唐知柔看不過去,覺得他二人膩膩歪歪煩得不行。幾句話的事,早說完不早沒事了嗎?還偏偏要磨磨蹭蹭的。</br> 她看顧五郎陰險得很,就是故意逗他們?nèi)锿鎯耗亍?lt;/br> 于是唐知柔順手推了宋初昭一把,叫他二人干脆點。</br> 宋初昭一時不差,身形晃悠,下意識地用手撐在顧風簡的胸口上,感覺有股溫涼的觸感劃過了自己的側(cè)臉。</br> 顧風簡握住了她的手腕,稍稍后撤,又很快松開。</br> 兩人對視一眼。</br> 宋初昭意識到什么,心臟猛地一跳,表情也不淡定了。感覺一股熱意瞬間沖上大腦。還在火光照不出她臉上的顏色,未暴露太多她的窘迫。</br> 顧風簡反倒是一派鎮(zhèn)定,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br> 宋初昭受驚地往邊上一看,發(fā)現(xiàn)眾人都在聊得開心,沒注意到方才的場景,才松了口氣。</br> 唐知柔神情依舊幽怨,宋初昭直接無視了她。</br> 宋初昭捂著自己的臉,問:“你方才說什么?”</br> 顧風簡:“我說,他們說你,即便是學武,也打不過男人。”</br> 宋初昭頓時忘了方才的事,氣得跳腳:“他們又沒被我打過,怎么知道我打不過他們?”居然背著她叫囂,臭不要臉!</br> 顧風簡笑說:“不錯。”</br> 宋初昭怒挽長袖:“是誰?有本事與我比比!我今日給他們個面子不與他們爭,竟叫他們得了機會詆毀我!”</br> 唐知柔拉了她一把。</br> 宋三娘這么不在乎自己形象的嗎?</br> 顧風簡不在意地說:“明日有機會,你可以與他們比比。”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