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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畫56

    玉琴說:“我哪敢充教練?還是辛苦這位戰(zhàn)士吧,他有教練經(jīng)驗。不然,我說了半天還云里霧里。”
    李隊長說了聲行,戰(zhàn)士就刷地敬了個禮,上了車。朱懷鏡也跟著上了車。戰(zhàn)士操著南方人的普通話,一二三地講著有關(guān)駕駛要領(lǐng)。
    李隊長招呼玉琴在一邊的太陽傘下喝茶。兩人喝了一會兒茶,見奧迪飛快地行駛了一陣,停了下來。接著,車子就慢慢地跌跌撞撞著像只甲殼蟲了。玉琴知道一定是朱懷鏡在駕駛了,就指著車子笑話。車子轉(zhuǎn)了幾圈,漸漸平穩(wěn)了。到了玉琴他們面前,車子卻突然顛了一下,喀地停了。朱懷鏡從車上下來,請玉琴和李隊長上車。玉琴和李隊長都玩笑說,不敢上車,還想留著腦袋吃飯。朱懷鏡心想讓李隊長陪著也不是個辦法,開了幾句玩笑,就說你要是有事就去忙。李隊長客氣一會兒,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說等會兒一起吃中飯。玉琴便上了車,同戰(zhàn)士換了座位,坐在前面。朱懷鏡駕著車轉(zhuǎn)了幾圈,就說戰(zhàn)士辛苦了,請他下車休息。戰(zhàn)士很負責(zé),不肯下車。朱懷鏡同玉琴遞了個眼色,很懇切地請戰(zhàn)士下車休息,有問題再請教。戰(zhàn)士這才下了車。
    戰(zhàn)士把車門帶上,朱懷鏡就笑這小伙子死心眼。玉琴抿抿嘴,睨了朱懷鏡一眼,說:“你好沒良心!人家可是你的教練啊!”朱懷鏡吐著舌頭笑笑,開動了車子。
    訓(xùn)練場建在一個山頭上,山頂是訓(xùn)練場的中心,被推成一個很開闊的大坪。坪的邊沿有幾個出口,任意一個出口都連著盤山公路。盤山公路模擬各種情勢的路況,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過了砂石路面又是水泥路面,還有淺水灘、水溝、泥淖、沙灘等。這是個典型的軍用汽車訓(xùn)練場。朱懷鏡的車一直是在山頂?shù)拇笃荷祥_。開了兩個多小時,朱懷鏡覺得乏味了,想下盤山公路試試。玉琴不讓他下去,“你別逞能了。你先得在平地里多開,培養(yǎng)車感,不要急于上路。我說,你起碼得在這里開他個把星期,才能上路。”朱懷鏡沒法,只得聽玉琴的。這時見戰(zhàn)士在那里招手,朱懷鏡把車開過去停下。原來是叫他們吃中飯了。戰(zhàn)士上來駕了車,下山去營房用餐。
    中飯菜搞得豐盛,但朱懷鏡是來學(xué)車的,不能喝酒,吃起來就少了許多煩瑣。很快吃完了中飯,朱懷鏡同李隊長握手道:“你休息去,我再練練就回去了。你就不管了。這位戰(zhàn)士也可以休息了。”李隊長留他們吃了晚飯再回去,見留不住,就說:“那就不客氣了,您有時間隨時來練就是了,我同訓(xùn)練場打了招呼。”
    朱懷鏡同玉琴也沒休息,就要上山去。上山時玉琴不讓朱懷鏡駕車,怕他毛手毛腳的出事。上了山,玉琴才把方向盤交給朱懷鏡。可開了一會兒,朱懷鏡就覺得頭重,想休息了。他長期以來養(yǎng)成了午睡的習(xí)慣。玉琴就說把車停在一邊,你養(yǎng)養(yǎng)神吧。
    朱懷鏡靠著座椅左扭右扭,總覺得位置不好,躺不妥帖。玉琴就把他扳過來,讓他躺在自己腿上。朱懷鏡這才感覺舒服了,慢慢睡去。因為天氣好,車窗一直是開著的。可坐久了覺得有些寒意,玉琴就開了空調(diào)。過了會兒,玉琴怕里面空氣不好,又把窗玻璃搖下了三指寬的縫兒。
    朱懷鏡沉睡著,舒緩的呼吸聲依稀可聞。玉琴透過車窗縫兒望著外面,見山坡上新發(fā)的茅草茂盛而嫩綠,微風(fēng)一吹,春水般蕩漾起來。太陽的亮光隨著微風(fēng)在草叢上翩翩起舞。一只不知名的小鳥將長長的翅膀極抒情地伸展著,在晴光萬道的天幕上盤旋。玉琴莫名地傷感起來,忍不住深深嘆息了。
    朱懷鏡醒了,感覺到了玉琴的情緒,問:“琴,你怎么了?”
    玉琴抱起朱懷鏡的頭親了一口,說:“沒什么,你睡吧。”
    “不,我聽到你嘆息了。什么時候了?我倆回去算了。”朱懷鏡說。
    玉琴抬腕看看手表,說:“還早,才四點多。”
    朱懷鏡說:“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路上照樣是玉琴開車。她盡量說著高興的話,可朱懷鏡總覺得她心情不太好。“我們有空還來練練。”朱懷鏡說。
    “好。”玉琴說。
    “你要是沒空,我們就在市內(nèi)找個學(xué)校的體育場也行。”朱懷鏡又說。
    “好。”玉琴似乎說不出多余的話。
    朱懷鏡心想這寶貝兒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車進了城區(qū),兩人不怎么說話了。玉琴雙眼注視著前方,像是在專心開車。朱懷鏡卻在猜測她那微妙的心思。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有人使勁地朝他們招手,玉琴忙把車子靠邊,停了下來。玉琴開門下車,就見剛才招手的那個人咿里哇啦地指著車子下面嚷。原來是個啞巴。玉琴弓腰看了看車下,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她正滿腹狐疑,那啞巴又咿里哇啦地指著車子下面叫了。玉琴只好又埋頭去看車子下面。還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朱懷鏡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下了車,同玉琴一塊弓腰去望下面。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兩人有些被弄糊涂了,又圍著車子轉(zhuǎn)了一圈,確認沒有什么事情,就說管他哩,走吧。再回頭一看,剛才那啞巴不見了。兩人也不想理會,上了車。走了一段,朱懷鏡腦子猛然一想,預(yù)感到了什么,忙問:“玉琴,快看看你丟了什么東西沒有!”玉琴手往身邊一摸,嚇了一跳,馬上又低頭四處搜索一會兒,叫道:“我的包!”玉琴趕快把車停在路邊,前前后后地在車?yán)镎伊艘槐椋瑳]有發(fā)現(xiàn)包。包真的丟了。朱懷鏡說:“對了對了,一定是剛才那啞巴調(diào)虎離山,順手偷走了包。”
    玉琴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的。“包里有什么東西?有錢嗎?對對,你的手機在包里。”朱懷鏡說。
    玉琴半天才說:“還有我倆的照片。”
    朱懷鏡嘴巴突然張開成了一個圓洞,一個驚恐的啊字差點兒脫口而出。玉琴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錢沒多少,只八百多塊。手機也值不了幾千塊錢。”聽玉琴的口氣是只可惜那照片。朱懷鏡剛才吃驚的表情也是為著照片,但他多半是怕照片流傳出去會出什么事兒。玉琴顯然是猜著了他的心思,才白了他一眼。朱懷鏡也感覺到玉琴疑心他什么了,就故作輕松,說:“既然這樣,丟了就丟了。照片我們再照就是。這里正好是宋達清的管區(qū),我打電話告訴他,請他幫忙查查,說不定還能追回來。是誰作的案,他們公安八成心里有數(shù)。”玉琴不理他,只是默默地開動了車。朱懷鏡知道玉琴不太喜歡宋達清,也不等她說什么,就打了宋達清手機,把事情詳細說了。
    宋達清很爽快,說:“我馬上派人追,快的話,幾個小時之內(nèi)就會有消息。晚上袁先生請我們聊天,說你也去。我們等會兒再見。”
    “宋達清說可能追得回來。”朱懷鏡有意說得信心十足,好讓玉琴高興些。可玉琴仍不搭理,只顧慢慢開車。車開得慢,后面的車不斷地按喇叭。朱懷鏡盡量說些高興的話,可他心里照樣不是味道。荊都的治安是越來越差了,滿街是扒手、小偷、騙子、娼妓,從來不見那些大蓋帽站出來管一下。早幾年,荊都市第一次有了巡警,老百姓覺得很新鮮。電視里也煞有介事地大做宣傳,似乎人們從此就安全了。可是過不了多少天,那些巡警就懶洋洋地坐在街頭的樹陰下乘涼了,巡警成了坐警。再過些日子,荊都街頭就多了許多的治安亭,那些頭戴大蓋帽的街頭懶漢就坐到治安亭里打瞌睡去了,坐警成了亭警。又過些日子,大蓋帽打瞌睡的亭子多了部公用電話,治安亭就成公用電話亭了。
    朱懷鏡還不能自己開車,玉琴把車開回**大院,停進了機關(guān)車隊的車庫。這車庫是朱懷鏡找了韓長興給安排的。朱懷鏡說這是一個朋友的車,借他玩玩。他越說得輕描淡寫,韓長興越發(fā)認為他有能耐,玩得活,不停地拍他的肩膀。
    玉琴下了車,微笑著說你回去吧,就獨自往大門去了。朱懷鏡知道玉琴這微笑是做出來的,因為這是**大院,過往行人很多,由不得她任著性子噘嘴巴。朱懷鏡也不便多說,只好沖著她的背影招招手,“你好走啊!”玉琴并不回頭,昂著頭走了。朱懷鏡不由得四處望望,見沒人注意他,心里才妥當(dāng)些。他想要是別人見他沖著一個女人的背影打招呼,而這女人并不理他,情況就復(fù)雜了。朱懷鏡心里剛剛熨帖些,又忍不住回頭望望玉琴。玉琴還沒走出**大院,大門正**地樹立在離她一百多米遠的地方。朱懷鏡突然覺得玉琴今天走路的姿勢有些異樣。朱懷鏡轉(zhuǎn)身回家,路上總想著玉琴剛才的樣子。對了,玉琴手上不拿包,整個就不自然了。有些女人,手包是她形象的一部分。想起那個丟失的包,朱懷鏡心里就沉了一下。那些照片要是流傳出去,真的會有麻煩的。
    心里怏怏地回到家,見香妹已在做晚飯了。朱懷鏡便往沙發(fā)里一躺,說:“學(xué)了一天的車,累死了。”香妹說:“累你就休息一下吧。”香妹相信了他的話,他越發(fā)有功似的,說話的嗓門也大了起來,叫道:“兒子呢?”香妹說:“在陽臺上吧?知道他在玩什么!”
    朱懷鏡騰了起來,去了陽臺上,見兒子在那里玩變形金剛。朱懷鏡正想逗兒子,卻發(fā)現(xiàn)陽臺的一角滿滿地碼著些塑料桶。一看就知道里面裝著食用油。他摸摸兒子的臉,讓他自己玩,跑去廚房問香妹那油是怎么回事。香妹正在炒菜,說:“是四毛從家里帶來的茶油,拿去送禮的。”
    朱懷鏡笑道:“四毛也學(xué)了些了,只是學(xué)的起點不高。現(xiàn)在還拿茶油送禮,就太寒傖了。條件稍微好些的,都用精煉的調(diào)和油、色拉油了。”
    香妹拿過油瓶,朝鍋里倒油。立即聽得一陣很爽耳的暴響,一股清香彌漫了整個廚房。香妹聳聳鼻子,說:“我聞到茶油香感覺很舒服。什么精煉油都沒有這原汁原味的好!”
    朱懷鏡說:“你觀念過時了。現(xiàn)在人們講究衛(wèi)生第一,口味在其次。流行的是綠色食品,食用油要精煉的,大米和蔬菜要沒有污染的。”
    “你說的是有錢人,窮人家飯還吃不飽哩。”香妹說。
    朱懷鏡說:“不錯,我夫人還很有群眾觀念嘛。”香妹笑笑,不搭理他了。朱懷鏡吐吐舌頭,回到客廳里閑坐。突然間,朱懷鏡得到了靈感。他想,四毛的兩個哥哥,在農(nóng)村都窮得叮當(dāng)響。可以讓他們專門種些優(yōu)質(zhì)稻,不施農(nóng)藥,能產(chǎn)多少就產(chǎn)多少。再讓四毛按當(dāng)?shù)氐竟犬a(chǎn)量收購,用這些沒有污染的米去送禮,人家肯定喜歡。送給誰當(dāng)然由他朱懷鏡說了算。只是這話不好怎么同香妹說。今天肯定沒時間說了,晚上還得去天元大酒店。吃了晚飯,朱懷鏡說晚上還得出去一下。香妹早習(xí)慣他晚上出門了,并不多問。
    朱懷鏡乘的士去了天元大酒店,徑直敲了1608房的門。開門的是黃達洪。袁小奇忙迎到了門口,說:“勞朱處長大駕,不好意思。”朱懷鏡進去了,陳雁也在,宋達清早到了,還有作家魯夫、《荊都科技報》主編崔浩。袁小奇的兩位秘書兼保鏢也在。大家一一客氣了一番,坐下喝茶。這是一套總統(tǒng)套房。別人還沒開言,宋達清提起手邊的皮包,叫了聲朱處長,再同其他人開玩笑說:“對不起,我向朱處長個別匯報一下。”
    兩人進了臥室,宋達清笑嘻嘻地說:“朱處長,你是吉人自有天相。”說著就從他的包里取出一個女式手包,正是玉琴丟的。朱懷鏡簡直不敢相信,忙接了過來。剛準(zhǔn)備打開,宋達清先說了:“手機和別的東西還在。那幾百塊錢,他們到手就用得差不多了。那就算了吧。錢不多,他們用了就用了。這也是他們道上的規(guī)矩。”
    朱懷鏡打開手包瞟了一眼,見手機和照片果然都在。因為那照片,朱懷鏡心里有些尷尬。但他裝作沒事似的,絕口不提。這種事不說還好些,越解釋倒越添尷尬。“你真是神通廣大啊!”朱懷鏡有意避開手包里的內(nèi)容。
    宋達清笑道:“什么神通?只要老百姓不說我們匪警一家就得了。轄區(qū)內(nèi)都有哪些混混,我們要是不了如指掌,怎么開展工作?當(dāng)然要是流竄作案,我們就沒辦法了。今天偷包的是個團伙,不全是啞巴,但的確有幾個是啞巴。他們專門找小車下手,作案手段都是這樣,讓一個啞巴咿咿呀呀地朝小車打手勢,你下車后他就咿咿呀呀指著汽車下面。你就以為汽車出了什么事,忙弓腰下去看。這時,同伙就拉開車門行竊。他們?nèi)硕啵瑬|西一到手,就飛快地往后傳。萬一被抓住了一個,多半是抓的啞巴。他一是殘疾人,你不便對他怎么樣,二又不好審問,隨你怎么問,他只咿咿啊啊,還胡攪蠻纏。說實話,只要他們不鬧大了,我們也不怎么管他們。但我們真的找他們了,他們也老老實實。”
    朱懷鏡像是聽天書,說:“真是無奇不有。謝謝了。”
    兩人出去,陳雁說:“老宋真會拍馬屁,朱處長還沒坐穩(wěn),就叫你拉去了,鬼鬼祟祟的。”
    宋達清笑道:“我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拍馬屁。我只怕別人說我連馬屁都不會拍。”
    朱懷鏡指指宋達清,說:“你真會開玩笑!你再會拍也犯不著拍我的馬屁呀!我朱某人何許人也,值得如此抬舉?只要兄弟們不嫌棄就萬幸了。”
    “只要兄弟們,就不要姐妹們了?”陳雁佯裝生氣的樣子。
    朱懷鏡對這女人的感覺越來越復(fù)雜,說不上喜歡,也不敢臉面上過不去。如今她有意賣俏,他就勢玩笑說:“我從來沒有把你當(dāng)女流啊,只當(dāng)是我的兄弟哩!你們都是文化人,我印象里,中國人書讀多了就男女不分的。魯迅先生稱許廣平廣平兄,好像錢鐘書先生稱楊絳女士也是先生。”
    大家哄地笑了,陳雁揚了揚手,說:“好啊,我一向認為你這人老實,你趁機占我便宜。”
    袁小奇笑道:“各位水平都高,妙語連珠。只有我是大老粗,斗嘴皮子斗不過你們。”
    魯夫遞了本書給朱懷鏡:“朱處長,我新寫了本書,是寫袁先生的,請你雅正。”
    朱懷鏡很客氣地雙手接過書,一看,見書名是《大師小奇》。封面是袁小奇白衣白褲,雙手合十,閉目打坐,儼然一位得道高人。再翻開了,見前幾頁是彩頁。第一頁竟是袁小奇同北京一位高級領(lǐng)導(dǎo)的合影。再往下翻,全是袁小奇同各界名流的合影。中間自然有袁小奇同皮市長的合影,朱懷鏡居然見自己的形象隱隱約約在皮市長后面,正同方明遠在說著什么。這是他第一次向皮市長引見袁小奇時陳雁照的相。朱懷鏡心里說不出的味道,望著袁小奇笑笑說:“了不得了不得,我回去好好拜讀。”
    魯夫只當(dāng)朱懷鏡是在向他客套,謙虛道:“哪里啊,都是袁先生人奇事奇,我如實記載而已。”
    袁小奇淡淡一笑,說:“全搭幫兄弟們抬舉。今后還要請各位多多愛護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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