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宮寺蓮不知道自己究竟對面前這個人抱著什么樣的心思。
青梅竹馬?貌似兩人關系一直有點冷。別的青梅竹馬都是打打鬧鬧一起長大的,輪到自己和他的時候,就變成了這幅死樣子。
朋友?算不上吧。哪對朋友關系這么疏遠的。
說是敵人,又不恰當。他們又沒什么深仇大恨的。
對手?大概是。那家伙的鋼琴技術好得連他都沒話說,據說還是業余的……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心情無疑是不爽的。
但如果光是這樣的話,那時候聽到他說的話,心情就不會那么復雜了。
圣川真斗坐在日式的榻榻米上,手中拿著毛筆,很認真地寫字。神宮寺蓮坐在他對面的鐵質雕花椅上,一副準備喝下午茶的優雅模樣。
他們是室友。一般室友都應該相處得不錯,至少氣氛會和諧一點。但他們是什么狀況?只要不是腦子出了問題,走進這個房間都會有一種很強烈的不協調感。
右邊是日式風格。所有的東西都充滿古色古香的日本風,還有一位身著和服的優雅少年盤腿坐在架高的榻榻米上拿著毛筆練字,淳樸風的華麗喲!
左邊是典型的歐式風格。大床、復古的下午茶裝備、薩克斯,甚至書桌,都是華麗麗的歐洲風格。還有一位穿著襯衫馬甲,椅背上搭著一件西裝外套的美男子斜倚在那里,手中端著一杯紅茶,用電力十足的眼神望著你,渾身上下透露出無比的優雅性感。優雅風的華麗哦!
兩廂一對比,那是赤果果的落差哦!一般走進來的人都要具備莫大的勇氣吧!避免被兩邊不同風格的華麗給刺傷了明亮的雙眸。-_-|||
蓮喝著紅茶,抬頭望了望對面的人,微微皺了皺眉頭,心里莫名有些郁悶。
真斗心平氣和地練著字,手邊粗瓷杯里裝的綠茶冒著縷縷熱氣。
誰能想到,這么兩個相處完全不來電的家伙(我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居然會是一對……搭檔?!
演唱會上看著兩個人表演那叫一個熱烈喲!眼神交流那叫一個頻繁哦!動作配合那叫一個默契啊!私下里相處依舊是這么不溫不火的樣子。哪里比得上四之宮那月和來棲翔那種“你追我趕”的氛圍,也比不上一之瀨時矢和一十木音也那種“有問題我們互相幫忙”的氣息。就好比溫水煮青蛙,不加火還是煮不熟的,那么一直溫著,給它泡溫泉啊?!
蓮皺著的眉頭沒松開,放下茶杯,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和一旁的薩克斯走出了房門。關門的聲音很大,也沒見真斗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真不爽!那個死人臉!蓮在心里狠狠地咒罵,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怒氣,依舊是那么優雅完美的樣子。
腳步停在教學樓后院的草地上。蓮抬頭看了看璀璨的星空,居然嘆了一口氣!這可是比讓一十木音也再也不喜歡七海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個一直保持著性感狀態的神宮寺蓮會嘆氣?說出去都沒人信。
面前是回廊。那個不算很久的以前自己吹薩克斯給女生們聽,然后偶然抬頭看到真斗的回廊。白天照不進陽光,晚上同樣沒有月光。昏黃的壁燈剛好能讓人看得模模糊糊,想再清楚一點,就得靠手電了。
蓮隨意地走進回廊,靠在墻上就開始吹薩克斯。悠揚的聲音,優雅的音色,低沉的底音,有些哀傷的音調,被夜風吹散在空中。
一曲吹完,蓮突然掩面大笑起來,丟棄了一切風度與教養的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不停止,笑得……嘴角都掛滿苦澀還是沒有停止。
什么心情?!無聊的心思!自己從來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從來都是笑得戲謔,然后看別人在眼前“演出著并不精彩的節目”,給點面子鼓個掌。這就是他的人生。無所事事的人生。
亂掉了。心,完全亂掉了。連音樂都聽得出苦澀了,自己還真是失敗。
又想到那一天在鋼琴房前看到的一幕和傍晚湖邊的景象。胸口莫名地刺痛,呼吸都有些沉重了起來。
那樣的微笑,為什么給那個才認識了幾天、毫不起眼的,甚至可以說是扔進人堆里就找不到的少女?雖說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自己也被她的善良所吸引。但從那個人對她表現出興趣之后,那份吸引就不知去了哪里。
自己還真是無聊啊!蓮又望了望夜空。很黑,但很閃亮。
深深的藍,讓人……討厭不起來,然后……漸漸被吸引……
居然就這么睡著了?一大早在回廊里醒過來的時候,蓮都有些佩服自己。有些手忙腳亂地查看了一下一夜都暴露在夜風中的薩克斯,確定沒事才放下心來。
走回寢室。腳有些麻。不過不妨礙他優雅地走路。
推開門,真斗還在睡。不稀奇,才五點,這家伙一般五點半才醒,半小時之差,形象天差地別。
見他沒醒,蓮很放肆地湊近觀察他。
很沉靜的睡臉,齊劉海有些遮住了修長的眉毛,因為身體側著,耳邊的發絲遮住了大半張臉,睫毛很長,右眼正下方有一顆黑痣,不給人違和感,反而添了幾分柔和。不算很男子氣,但漂亮得養眼。
中毒不淺。蓮敲了一下自己的頭。把薩克斯放下,推開浴室門,準備洗澡。
擦著半濕的頭發,蓮從浴室里出來。這時候,真斗正坐起身,準備下床。
毫無預警地,兩人對視上了。幾秒后,真斗很自然地移開了目光,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領,然后走進浴室。
沒有一句話,寂靜填滿了整個空間,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心情,依舊是昨晚那般的沉重。
蓮拿過衣柜里的衣服,就在房間里換了起來。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寂靜又濃重了起來。
一個穿著和服若無其事地練字,冷淡的表情沒有一絲裂痕。
一個穿著西裝背心表情隨意地看著對面墻上的飛鏢盤,隨手拿起一個飛鏢扔過去。十環。
時間靜靜地流逝,這個空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的寂靜把其中的兩個人包圍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敲響了。
“蓮,真斗,去練習吧。”一十木音也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嗯。”蓮應了一聲。
“知道了。”真斗同樣應道。
練習很完美,就算在寢室不搭一句話的兩人,也配合得很默契。
“只要這樣的話,今晚的演唱會不會有太大問題。”負責排練的老師點頭道。
“真的啊?”音也的表情明白地寫著“我很開心”。
一旁的時矢看著他的表情,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無奈。
那月照樣一臉白癡的笑容。
翔則是盡可能遠離那個一臉白癡的家伙,最近他被那個白癡的手藝荼毒得很慘。即便是回想起來,他也一臉悲痛。
蓮依舊是那副隨意的樣子,仿佛周圍的事情與他無關。
真斗看著手里的歌譜,皺了皺眉,覺得還需練習。
老師一句話,眾人就各自去做事情了。
蓮首當其沖走出了練習室,回寢室拿起裝薩克斯的盒子,出門。
真斗拿著歌譜去了鋼琴房,準備再練習一下音準。
蓮走到了湖邊。在陽光下蕩著閃光漣漪的湖面,有幾只天鵝拍著翅膀在嬉戲。
蓮微微勾起了唇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很無趣吧?”
“嗯。”
“我們偷溜吧?”
“……嗯。”
……
“哈哈哈……別玩了……”
“絕對不放過你!”
稚氣的宣言,現在看來,似乎成了唯一的記憶。
也是這樣的湖,卻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不記得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無所謂了。他不過,是個旁觀者。
拿出薩克斯,深吸一口氣,吹奏起來。
悠揚,輕緩,帶著懷念的心情,隨著風起舞。
窗口飄進薩克斯獨有的音色。真斗下意識抬頭,隨即又低下頭看樂譜。
修長的手指擺上了黑白交錯的琴鍵,敲出清脆的音響。
試了幾個音,覺得還不錯,音樂就規律了起來。
與樂譜上的音符完全不同的音樂自手指下流出,歡快,短促,帶著溫馨的感覺,圍繞在琴房周圍。
同樣的回憶,不同的心情。
是不是因為看待互相的關系不同?
誰知道。
演唱會依舊空前熱烈,尖叫聲響徹夜空。
洗完澡,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床上,蓮直接就睡了過去。
真斗轉頭看了看已經睡著的蓮,眼睛微微瞇了瞇,似乎想要看清他的模樣,然后又移開了目光,熄燈,睡覺。
第二天中午進餐的時候,那月帶來一個超級勁爆的消息:時矢向音也表白了。
翔手里的叉子“啪嗒”一聲掉落在餐桌上。
蓮優雅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冷淡如真斗,筷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更別說一向和音也走的很近的七海春歌了,她直接大聲地“咦?”了一下。
“是誤會。”當事人之一的時矢灰常淡定。
“嗯。是誤會。”音也點了點頭增加可信度。
“哦~”那月拖長聲音表示懷疑。
時矢抬頭看著那月,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于是,某人自動消音。
這件事被當作小插曲一閃而過,主要是因為當事人非常在意,眼神威脅、語言恐嚇都用上了,就為了讓那月閉嘴。
當天晚上,蓮沒有回寢室。
夜涼如水,任湖邊的寂靜把他吞沒。
當天晚上,真斗依舊練著字。
月影婆娑,任房間中的空虛感侵蝕著感官。
我們究竟是什么關系?
青梅竹馬?朋友?敵人?對手?還是……
都有么?
不夠?
誰來告訴我。
我和他,究竟……是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