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今年的雪雖下得格外的早,卻是不大,僅僅只有薄薄一層蓋住了樹梢屋檐,而院子里的積雪薄得連府里的傭人掃都不必掃,只一夜就能化了去。
秦夫人大老遠就瞧見那只叫秋風的狐貍在雪地里蹦跶,可惜積雪太少,于是它只好用爪子將雪堆厚些再鉆雪。
“哎呀,這狐貍可真成了狐貍精了,怎么這么機靈!”三姨太在一旁端著一杯咖啡打趣道。
一旁本來不喜歡小動物的秦夫人的嘴角卻不自覺得翹了起來,得意回道:
“虧得是我們小九養的,不然能聰明到哪兒去!”
“姐姐說的是……”
秦信芳端著一個精致的小碗經過大廳門口,只見穿著皮裘裹得像粽子一樣的兩位中年婦女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著。她掩著嘴也不說話,繞過她們徑直往大廳前的大院里走去。
秦信芳將手里的碗遞給了蹲在地上看小狐貍玩的起興的秦嘯川。
“九弟,給,廚房剛備好的新鮮兔子肉。”
秦嘯川接過道了謝,轉頭便低低喚了兩聲:“秋風,過來吃飯。”
只見那只又重新苗條起來的小狐貍自個兒玩雪正玩得開心呢,自然是半點反應也不給秦嘯川。一喚了一遍秦嘯川就沒了耐性,于是起身一把抱過它,直接將小狐貍按在了它的飯碗前。
大廳前的看臺上,秦夫人見狀卻是急了起來,忙道:“嘯川,你離那只‘狐貍精’遠點呀!你小子小時候過敏的事兒你忘了嗎?怎么不長記性!”
秦嘯川卻是半晌都沒有反應……自從那人走后,他就安靜了許多,一連躺了一個多月終于下了床,而第一件事竟是去了西苑玻璃房里喂狐貍。
秦信芳看著秦嘯川,心下不忍,正想幫他接過話,卻見秦嘯川慢悠悠起身轉眼就掛起了一臉滿不在意的笑,接著對著看臺上的人胡謅打趣道:“母親!你怕是忘了醫生當時怎么說的啦?要不是母親在我小時候胡亂喂補藥偏方什么的……就憑我這一身皮糙肉厚的,又怎么會過敏!”
“嘿,我這還不討好啦!”秦夫人被說得臉色一陣紅,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見秦嘯川抱起狐貍對著秦信芳低低說了幾句便轉身又往西苑走去。
她趕忙問道:“信芳,你弟弟同你說什么啦?”
秦信芳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竟是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遠遠的流露出孤寂的味道。她的眼睛里滿是心疼得神色,卻是頭也不敢回,擔心母親看見眼里盈起的淚,于是只好忍著哽咽,大聲回道:“你寶貝兒子說!母親你的話真是越來越多了,多到都快趕上外頭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啦!”
又是一日,雖說早已入了冬,可這會兒陰霾了許久的天終于放起了晴。大帥府里卻依舊是一片冷清。
秦嘯川白天開始正常去陸軍署報道,晚飯之后便呆在西苑的玻璃房里。空蕩蕩的溫室里,當初他為她買的茉莉只剩下幾株,如今也快要枯死了。
他看著這里的一切,心下一緊,快要透不過氣來。秦嘯川抱著秋風在小小的屋子里轉了一圈,久久才嘆了口氣道:“秋風,我也要走了。”
她走了三個月了,如今他也要走了。
小狐貍蜷縮在他懷里,嗚咽起來,輕柔地蹭了蹭他的臉,好似天真的以為能將那一臉的絕望給擦了去。
秦嘯川臨走前那一天,最后一次去陸軍署報道,秦晉山像往常一樣給他安排了一些事兒做,卻又向他問起一個人來。
“你同曹家那個小子很要好嗎?”
秦嘯川的手停在門把手上,回頭皺眉道:“怎么了?”
秦晉山回想起郭公館的事件,但卻又實在從曹家找不出什么紕漏來……算了日后見機行事,于是便揮了揮手道:“沒什么,隨口問問而已。你走吧,回去和母親她們好好辭行。”
將近年關,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秦夫人鬧著要明兒個一大早去送兒子……一想到那哭哭啼啼的場面秦嘯川就煩躁,隨口編了個理由不要人送,接著便急忙上二樓躲進了房間。
隨手推開了間房,一進去,他就后悔了。屋子還是她走時的那個樣子,只是柜子早已空空如也。他的心一緊,卻是再也不敢待下去。那日決別的槍聲伴著她驚恐害怕的哭聲仿佛還回蕩在這里一樣,他告訴自己必須馬上走,可剛一轉身,屋子里的小偏廳卻響起了腳步聲。
“九弟?”
秦嘯川回頭,看著站在這里的秦信芳,失落的回道:“嗯,六姐在這里做什么?”
“我……就是去小偏廳看看,看看蕓妹妹有沒有落下什么東西。”
秦嘯川點點頭,轉身欲走,秦信芳卻又叫住他。
“小九,明早一路順風,在國外這幾年,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秦信芳說完往他手里塞了一個包好的信封模樣的東西,人卻是先他走出了屋子。
他看著手里的東西一愣,拆開一看,竟是一張相片。
卻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