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入席之際，包廂的門被推開，一個個伙計捧著菜肴魚貫而入，很快就擺滿整張桌子，又替眾人斟滿酒后，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br> 徐階舉起酒杯說：“諸位都是飽讀詩書的學子，是大明未來棟梁，老夫敬諸位一杯。”</br> “輔大人客氣了。”</br> “恩師，請。”</br> “大人請。”</br> 徐階一舉杯，眾人連忙舉杯回應，很是干脆一口喝了這杯。</br> 只是地位和關系不一樣，顯得不夠整齊。</br> 待眾人喝完，高拱和張居正也分別邀喝了一杯，無非是激勵好好努力、路途辛苦一類，虞進等人自然一一應允許。</br> 三杯酒下肚，現(xiàn)場一下子熟絡了不少，張居正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物，擅長制造話題、帶動氣氛，在他的帶動下，虞進等人也慢慢放松下來，席間歡聲笑語，氣氛顯得很融洽。</br> 眾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絕口不提篩選的事，現(xiàn)場儼然成了一個高端的文人聚會，其間劉安、崔敬堂等人使出渾身解數(shù)吸引在場三位考官的注意，虞進也沒有免俗，席間說了二個搞笑的段子，為和諧的氣氛貢獻自己的一分力。</br> 酒過三巡，味過五番，看眾人都吃得差不多，徐階和張居正交換了一個眼色，張居正心領神會地干咳一聲。</br> 這一聲干咳是一個信號，虞進等人早就等他的信號了，聞言一個個噤口不言。</br> 看到眾人都靜下來后，張居正扭頭對徐階說：“恩師，剛才聽到你老一聲嘆息，不知因何而嘆息呢？</br> 徐階把手中的酒杯輕輕放在桌上，笑了笑道：“叔大果然觀察入微，沒錯，剛才老夫是有感而，嘆息了一聲，主要是為朝廷政務，諸位也知，近年南倭北虜，政局動蕩，不僅百姓人心惶惶，多年用兵，國庫更是不堪重負，老夫身內閣輔，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啊。”</br> 說到后面，徐階面帶愁容，這真不是裝的。</br> “恩師這話出得太對了，國庫空虛，朝廷不出銀子，很多官員的俸祿都是用雜物代替，雖說價值同等，也是為國分憂，但是長此以往，終歸影響不好。”</br> 張居正現(xiàn)在還為那些木頭愁，拿去賣好像影響不好，留著又礙地方，放著不能當飯吃，這些上等的木料運回老家建房子不錯，可是價值還沒運費高，辛苦一個月就拿回一堆木頭，能高興才怪？</br> 雖說俸祿不高，蚊子再小也是肉啊。</br> 高拱在一旁說道：“一家之主，尚且為柴米油鹽操心，輔大人為一國的開銷用度費煞苦心，真是大明臣民之楷模。”</br> “高大人言重了，徐某也是盡一點綿薄之力罷了。”徐階說罷，扭頭對虞進等人說：“四位都是我大明的賢士，不知有什么辦法可以舒緩眼下朝廷之困呢？”</br> 高進、劉安、楊雙智還有崔敬堂四人心中一凜：考核開始了。</br> 裕王的陪讀書僮，果然與眾不同，別的書僮是識字作詩即可，而裕王的書僮則要為國獻策的能力。</br> 事實上，為裕王選士和科舉取士也是完全不同的二種標準，科舉取士也叫八股取士，只要文章做得好就行了，而給裕王取士，主要是考才智，考大局觀，與八股文沒有半毛錢的關系。</br> “大人，學生有一計。”話音剛落，崔敬堂第一個站了起來。</br> 山東自古多名士，也出現(xiàn)過很多顯赫的家族，九品中正制當?shù)乐畷r，七族五姓，那是何等輝煌，而清河崔氏也是不容小視、駙馬、宰相、高官不知出了多少，虞進剛才在席間聽他介紹過，正是當年清河崔氏的后人。</br> 像他這種子弟，雖說家道破落，但是底蘊還不是寒門子弟所能比較的。</br> 看到這么快有人站出來，徐階一喜，點點頭說：“有何良策，只管道來。”</br> 崔敬堂道：“大明的稅賦和歷朝歷代相比較，可以說是很低的了，可是即使這樣低的稅賦，還有很多人拖著不繳，年復一年，據(jù)學生所知，很多地方都有拖欠的陋習，只要派人把這些欠稅都收上來，立解朝廷之困。”</br> “而大明也有很多無名的山川、湖泊、灘野、荒地，這些皆是王土，只要皇上派人重新丈量這些土地，再租與百姓耕種，自然又是一筆收入。”</br> “嗯，這個方法還不錯，請坐。”徐階點點頭，算是表示贊許。</br> 楊雙智等崔敬堂坐上，馬上站起來說：“大人，學生也有一策。”</br> “哦，請說。”</br> “大明人口，有一萬萬之眾，每日都少得衣食住行”楊雙智信心滿滿地說：“朝廷只要收緊米、油、鹽、茶等物資的經(jīng)營轉運之權，最好設立有司負責，有獨營之權，既可以防止谷賤傷農(nóng)，也可防無良商賈囤積居奇，擾亂民生，又可增盈國庫，利國利民。”</br> 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多少都做過的功課，這楊雙智說得頭頭是道，在場之人都是不住點頭。</br> 只有一個人例外，還是劉安。</br> “大人，學生不敢苛同。”劉安一下子站起來，一臉氣憤地說。</br> 徐階的涵養(yǎng)很好，聞言先是示意楊雙智坐下，然后笑著對劉安說：“你是蜀中劉安對吧，有什么提議，但說無妨。”</br> “是，大人。”</br> 劉安行了一禮，又用眼睛瞄了崔敬堂和楊雙智，眼神有些不屑，然后朗聲地說：“逼民催稅、收繳米鹽等貨專營，這些都是與民爭利，有違太祖遺訓，實屬下策，特別是收繳米、鹽等專利，讓朝廷干商賈那下流的勾當，更是有損朝廷的聲譽，此舉萬萬不可。”</br> 這樣公開抵毀別人的計策，換哪個都不高興，崔敬堂一下子就不爽了，聞言反問道：“哦，既然不能催繳欠稅，又不能收繳專利增國庫，不知劉兄什么辦法解決當前的困局？”</br> 這算是很強烈的質疑了，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宴席，而是一場競爭，劉安想要踩著別人上位，自然引起別人的不快。</br> 雖說有競爭，不過前面一直相對平靜，而劉安這下算是捅破了這層薄薄的紙。</br> 面對著兩人的爭拗，徐階等人都要是笑而不語，沒有表任何意見，明顯是放任他們辨?zhèn)€高低。</br> 看到在場的幾位大人沒有出言阻止，甚至臉上有些笑意，以為自己說中大人們的心思，內心大定，開口說道：“劉某不才，正好有一個小小的想法。”</br> “那還請劉兄不吝指教。”楊雙智明顯也有些不服，催促劉安說出他妙計。</br> 看看他有什么樣的計策，讓他這般自信。</br> 劉安淡然一笑，一臉自信地說：“士農(nóng)工商，這是我大明現(xiàn)狀，可是諸位請看，現(xiàn)在排在最末的商人，反而活得最是滋潤，他們衣著華麗、穿金戴銀，住豪宅，三妻四妾，一頓耗費百金，出入前呼后擁，在蘇杭修筑極盡奢侈的園林、在青樓面不改色地一擲千金。”</br> “這些人不事生產(chǎn)，只會投機取巧，名為商人，實為蛀蟲，這些商人，有的還和官員勾結，魚肉百姓，有的無視法令，販賣違禁物給外族，更有甚者，厚無廉恥地出海，把我大明之財貨輸出東洋謀利，只要朝廷下一紙政令，提高商人的稅賦、嚴厲打擊商人的不法行為，對商人制定更為嚴格的政策，以商之財補國庫之虛，利國利民。”</br> 作為一個讀書人，劉安看到太多讓他頗為不平的現(xiàn)象，每當他看到那些大腹便便、胸無點墨的商人，排場大、出手闊綽、左擁右抱就特別不爽，內心特別不平衡。</br> 記得有一次急錢用，和商人借了一點利子錢，利滾利讓他差點翻不了身，還白挨了那惡奴幾拳，這讓他對商人非常仇視。</br> 商人們富得流油，為什么不多交一些稅？</br> 作死啊！虞進敏銳地捕捉到徐階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心中頓有所悟。</br> “劉兄的想法是好，不過太偏激了，虞某不敢苛同。”虞進緩緩站起來，一臉正色地說。</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