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的運氣不錯，科舉時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在嘉靖二十三年考了進士，先是授江陰知縣，然后一步步踏上青云路，雖說彈駭權(quán)臣嚴(yán)嵩一度被謫斥為民，可是這也是他機遇，嚴(yán)嵩一倒，很快得到起用、重用，直到官拜左都御史。</br> 有運氣的員工，也要碰上好老板才行，若是碰上像朱重八那樣的“老板”，那就倒了血霉，俸銀已經(jīng)低得可憐了，還要折色，米、麥、鹽、胡椒、棉花、寶鈔等，反正國庫里什么多就給手下員工什么。</br> 錢少，假期更少，明初官員一年只有三天假期，分別是過年、冬至和皇帝生日，出手吝嗇，下手可不軟，動不動就拿手下開刀,抄家滅族也是常有的事，一些官員忍不住撈點小錢，一旦抓到，直接剝皮充草，以敬效尤。</br> 拿著民工的工資干著掉腦袋的營生，非常苦逼，可是這位重八兄也不在乎，反正天下想給老朱家打工的人多的是。</br> 估計老朱的觀念是，三條的蛤蟆不好找，二條腿的讀書人多的是。</br> 好在，現(xiàn)在趙錦的老板是嘉靖，這位爺一心撲在練丹上，對政事愛管不管，而官員的待偶也好了很多，當(dāng)然，大明朝沒幾位皇帝是大方的，漲工錢是不可能的，最多是不折色，或不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折，假期方面則松動很多，像中秋、重陽、過節(jié)等也有了假期，每三年還可以回家探親一次。</br> 富貴不還鄉(xiāng)，猶錦衣夜行，趙錦不是迂腐的人，快回到余娛時，有意無意泄露了一絲行蹤，堂堂左都御史回鄉(xiāng)探親，這可是一件大事，于是，余姚有頭有臉的人都冒著寒風(fēng)迎接這位趙御史。</br> 其中那些學(xué)子最踴躍,誰都知道,趙御史喜歡提攜后輩,做過禮部尚書，平日又與翰林院的那些大儒來往甚密,下一任主考官很有可能是他的座上賓，要是他無意中得到科舉的試題或范圍,那就爽呆了。</br> 虞進最近忙著打理自己的安樂窩，對這種事沒怎么留意，所以沒有得到消息，在馬車上聽到這個消息，也有驚訝。</br> 縣學(xué)有趙錦當(dāng)年立的進士碑，教援和訓(xùn)導(dǎo)也不時以他為榜樣，虞進對此并不陌生，當(dāng)時在縣學(xué)時，還相互打趣這位趙大人家有沒有女兒什么的，這樣抱上他的大腿。</br> 起碼少奮斗二十年。</br> 科舉？虞進早就絕了這份心思，不過既來之則安之，看看這位余姚名人也不錯。</br> 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也不迎接一下，就顯得有些標(biāo)新立異，被眾人排斥了。</br> 沿途馬車多，二人花了差不多二刻鐘才到余姚城外的長亭，下車一看，這里早就人山人海了，少說也是三百多人。</br> “這么多人。”虞進下馬車后，有些感概地說。</br> 馬寧搖搖頭說：“這算少的了，趙家在余姚本來是大族,趙大人回鄉(xiāng)省親，那些子侄能不來迎接嗎，這里有一半是趙氏一族的子弟，其余是縣里的大小官員、德高望重的鄉(xiāng)紳、有功名的士子，這點人算少的。”</br> “聽老人說，當(dāng)年謝閣老喜中狀元時才熱鬧呢，全縣百姓都來這里迎接，當(dāng)日可以說萬人空巷，要是兄弟我有朝一日也般風(fēng)光，就算只有一天，這輩子都值了。”</br> 說話間，馬寧的眼神全是羨慕。</br> 虞進深以為然地點點關(guān)，風(fēng)過留痕，雁過留聲，誰不想自己能名入青史，受到萬人景仰呢。</br> 現(xiàn)在是冬季，雖說有遮風(fēng)的長亭，不過虞進和馬寧老老實實站在路邊，有資格到在長亭里等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如余姚的父母官許縣令、趙氏一族的長者、縣學(xué)的訓(xùn)導(dǎo)、幾名德高望重的鄉(xiāng)紳等。</br> 由于地方有點狹小，就是馬寧的老子馬縣丞也是站在長亭外面。</br> “虞兄”馬寧突然小聲問道。</br> “馬兄有什么事”</br> 馬寧搓著小手說：“那個，趙大人最喜歡詩詞，要是有好的詩詞，肯定讓他刮目相看，不知虞兄有沒有富余的？”</br> 這家伙，難怪死活拉上的自己，原來為了這茬，可惜，虞過對科舉興趣不大。</br> “真沒有”虞進雙手一攤道：“最近一直忙著裝修宅子的事，就是趙大人回家省親，也是聽到你說才知道，真的沒有準(zhǔn)備。”</br> 馬寧有些沮喪地說：“也是，好的詩詞也不是說有就有，一會我們低調(diào)一點算了，我爹是縣丞，馬趙兩家也有些交情，到時肯定給我創(chuàng)造機會，虞兄，你一會跟著我就行。”</br> “哦，那就仰仗馬兄了”</br> 虞進有些意外，沒想到馬寧突然變得這么有義氣。</br> “嘻嘻，好說，好說，要是虞兄有什么好的詩作，記得分享就是。”</br> 原來是有目的的，不過虞進倒也沒有生氣，有時和這種真小人一起，反而沒那么累，雖說興致不大，虞進還是滿口答應(yīng)。</br> “趙大人回來了，趙大人回來了。”一騎快馬一邊跑一邊喊道。</br> 為了不耽誤接送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官員，許縣令派心腹到十里外守候，一看到趙御史的馬車，馬上飛奔回報。</br> 一聽到正主來了，所有人都忙了起來人，許縣令和一眾鄉(xiāng)紳連忙走出長亭，站在官道中間迎接，在場的人聞言也不敢大聲說話，不少人都在暗暗整理自己的衣裝，免得衣衫不整，一見面就留下這位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br> 大構(gòu)過了二刻鐘，三輛七成新的馬車緩緩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旁邊還有一隊侍衛(wèi)，堂堂左都御史，朝廷重臣，安全方面肯定要注意，除了府中的健仆，沿路官府也派人保護。</br> 看起來陣仗也不大，三輛馬車對一個三年探一次親的朝廷大員來說很儉樸了，畢竟還有家室跟著回來，沿途也沒鳴鑼開路。</br> 這個左都御史應(yīng)該還算一個有操守的人。</br> 很快，走在前面的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走出一個身穿紫袍，頭戴**統(tǒng)一帽（六辨瓜皮帽）的老者，耳邊露出花白的頭，臉皮也是明顯的皺紋，不過這老者面氣紅潤，雙目炯炯有神，行動顯示優(yōu)雅，目光透露自信，遠遠看去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息。</br> 不用問，虞進就知道，眼前這位應(yīng)是余姚的名人，大明左都御吏趙錦。</br> 在官場沉浮多年，官場的勾心斗角牽絆了趙錦太多的精力，這位還不滿五十歲的御使大人，已經(jīng)快成一個小老頭。</br> 看來，這官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lt;/br> “下官許楓，拜見御史大人。”看到正主來了，許縣令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恭恭敬敬地行禮。</br> 作為余姚的父母官，這頭一個露面的機會，沒人敢搶許縣令的。</br> 滅門的府尹，破家的縣令，除非不想在余姚混了，就是趙家的人，也有意落后半步，把這個機會讓給許縣令。</br> “小的看見大人。”</br> “學(xué)生拜見大人。”</br> “侄兒見過伯父大人。”</br> 跟在許縣令后面的人，一個個連忙行禮，不敢有半分怠慢。</br> “許縣令，這是怎么一回事，老夫回鄉(xiāng)探親，只是私事，這般勞師動眾，擾民傷財，你這是要讓鄉(xiāng)親們背后指責(zé)老夫，陷老夫于不義嗎？”沒有想像中的和藹，趙錦第一句話就是一臉慍色地訓(xùn)斥許縣令。</br> 要是這事傳到言官耳中，說不定又成為彈劾自己的把柄，要知道大明是文官當(dāng)?shù)溃墓僦杏忠匝怨僮顑矗橇怂褪巧铣路杂胁徽麧崳驳妹鎸λ麄儫o窮無盡的口水。</br> 趙錦回鄉(xiāng)探親，本來就是趙家人放的風(fēng)，現(xiàn)在又怪起自己來，又要威風(fēng)又要清名，大明的官員大多這樣驕情，不過久歷官場的許縣令早就熟悉這一套，聞言不慌不忙地說：</br> “請大人恕罪，下官絕對沒有勞民傷財，學(xué)子和鄉(xiāng)紳們無意中聽到大人回鄉(xiāng)，有感大人的清名，特來迎接，全部都是自愿，下官勸過這樣影響不好，可他們不聽，總不能強制把他們趕走吧，只能聽任他們了。”</br> “是啊，御史大人，我等都是自愿來的。”</br> “久聞大人的清名，特來迎接。”</br> “大人當(dāng)年上門彈劾嚴(yán)嵩，痛就奸佞，何其豪氣，學(xué)生特來一仰大人的風(fēng)采。”</br>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不著痕跡地捧著趙錦。</br> “好了，好了，諸位不用多禮，快快請起，鄉(xiāng)親們也起來吧，天寒地凍，冷著了可不好。”回到自己家鄉(xiāng)，趙錦也不擺官架子，顯得很是親切。</br> “謝大人。”</br> 眾人應(yīng)了一聲，紛紛起來，圍著趙錦不停地“刷臉”，那噓寒問暖的樣子，好像趙錦比自家老子還要親。</br> 趙錦顯得很和氣，就站在官道上和眾人閑聊起來，作為余姚走出的官員，自然要關(guān)心余姚學(xué)子的學(xué)業(yè)，當(dāng)場考了幾位毛遂自薦的學(xué)子，然后假裝不經(jīng)意地說：</br> “聽說有個叫虞進的后輩不錯，有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