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雙智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袁煒,一向高傲的袁煒,輕輕地點了點頭,那張高傲的臉上,竟然還帶著一絲討好的笑容。</br> 這個袁煒肯定是景王的人,一直對楊雙智留心的虞進心中馬上有了結論。</br> 袁煒的高傲和狂妄,在大明那是人盡皆知,現在竟出現在這樣的詩會,還對一個名不經傳的楊雙智討好,明顯是一早就投靠了景王。</br>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嘉靖沉迷煉丹和長生,但是裕王對這一套明顯不感興趣,身處高位的袁煒自然要為自己的前途擔憂,只要有人一牽線,袁煒和景王馬上就一拍即合。</br> 大力贊助詩會的景王,雖說盡可能避免在詩會打上自己的印記,但他的影響力卻又無處不在。</br> 袁煒點點頭說:“不錯,這詩立意新穎,語境優美帶著淡淡的凄愴,特別后兩句的轉折跌伏,讓人回韻悠長,是難得的佳作。”</br> “謝大人贊賞,學生受教了。”洪偉聞言大喜,連忙向袁煒致謝。</br> 有這么一句評語,也算是小出風頭,在這么多人算是成功露臉。</br> 洪偉帶了頭,在場的也紛紛拿出自己的詩,請求批評批點,國子監一名江西籍學生一湘江綠引起不少人喝彩:才名少與斗山齊,三考中書日已西。回湘江春草綠,鷓鴣啼罷子規啼。</br> 然后也很像“仆夫不識路,躊躇路傍久。寒風吹衣襟,落日照馬”寫實的詩句,也有像“疊嶂玲瓏竦石空,誰開蘭若碧云中。僧閑夜夜燃燈坐,遙見青山一滴紅”一類寫景的詩句,一眾才子那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你吹我捧,一時好不熱鬧。</br> 虞進一邊品著美酒,一邊吃著用炭火保溫的菜。</br> 酒醇香度數又不高。那菜也是出自名廚之手,別人為出風頭爭得頭崩血流,而虞進卻是吃得滿嘴流油。</br> 你們想出風頭,那是你們的事。哥就不攪和了。</br> “虞兄,這么好的機會,怎么不見你的佳作?楊某可是一直在等著呢。”楊雙智敬酒經過虞進的位置時,面帶笑容地說。</br> 楊雙智一早就留意虞進,虞進參加詩會后。一直顯得很低調,總是喜歡在不起眼的角落扮著不重要的角色。</br> 別人來,是帶著一顆上進的心;而這位小校書倒好,他來,帶了一個吃貨的胃。</br> 總是這么出人意料。</br> 虞進早就猜到楊雙智會問這個問題,聞言湊在楊雙智耳邊說:“不瞞楊兄,其實也不是說沒有,只是水準不高,和前面作的差得太遠,所以,還是不獻丑了。”</br> “哈哈。明白,明白,虞兄,請自便。”楊雙智沒想到虞進這般直白,聞言哈哈一笑,也沒有再為難虞進。</br> 像虞進這種情況不少見,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沒有把握的事不再輕易嘗試,有時候,一動不如一靜。</br> 雖說也引人詬病。但至少那名氣還在。</br> 進入品酒這個環節,是一眾才子最好展示舞臺,有心人把自己一早就寫好、或是從別處得來的詩句和眾人分享,一時間佳作頻現。那負責把好詩分享給外面圍觀人的小廝,不斷跑出跑進,第一時間把好的詩傳到外面。</br> 喝采聲、歡呼聲、贊嘆聲不絕于耳,為了名氣,在場的人都使出渾身解數。</br> 虞進拿過一壺酒,自斟自飲。一點也不為所動。</br> 這時氣氛已經變得很熱烈,坐在虞進對面的袁成峰先是挑釁地看了虞進一眼,然后站起來對四周拱拱說:“袁某近日無意中得到一拙作,還請在座諸位多多指正。”</br> “原來是袁公子,快,快,看看袁兄最近又有什么佳作。”</br> “對,要是做得不好,我等可不依。”</br> “就是,袁公子可是我北方大才子,要是袁公子不出手,這品酒總覺少了一些什么。”</br> 人群中有幾個認識袁成峰的人,一個個都在恭維著這位袁成峰,他們知道,袁成峰不僅有幾分才學,更有一個當大學士的叔父。</br> 要是把這位“爺”給哄好了,說不定他一高興,就跟他們分享一些科舉的內幕或情報,那就爽死了。</br> 在一片叫好聲中,袁成峰沉吟了一下,然后一臉自信地讀出自己的詩:</br>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br> 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br> 袁成峰話音一落,全場一下子靜了下來,就是虞進也停下了挾菜的筷子,心里暗想:這詩做得不錯啊。</br> “好,好詩。”</br> “袁大才子就是袁大才子,好一個月兒彎彎照九州,光是這一句,就值一個滿堂紅。”</br> “好,實在是太好了,只是聽到這詩,就不枉此行。”</br> “袁公子果然大才,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br> 眾人紛紛不吝把贊美之詞堆在袁成峰身上,一時間滿場都是贊揚之聲。</br> 袁煒面露笑容,當有人請他點評時,他只是說避親、避親,最后那評價的重任就落在文壇領袖王世貞身上。</br> 王世貞有讀書人的風骨,但并不代表他迂腐,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給嚴嵩磕頭,雖說他看不起袁煒的為人,也看不慣袁成峰的囂張,但是他并沒有露出半分不悅。</br> 生活坎坷,把他的性子磨圓了。</br> 對評價這詩時,更是一口應承。</br> 只要有才,任性傲嬌一些也在情理之中。</br> “好詩,情境宏大,情景細膩,能把大環境和小細節這樣完美結合在一起,非常難得,這詩是上上之作。”王世貞不吝贊賞道。</br> “謝元美兄的指點,晚生慚不敢當。”袁成峰面色大喜,一臉感激地向王世貞行禮。</br> 這也難怪袁成峰這么興奮,別人稱贊那是吹捧、贊揚,而王世貞是文壇領袖,在讀書中聲望極高,有他這樣一句贊美,自己馬上就坐實了才子的名頭。</br> 沒有人再會有半分懷疑。</br> 眾人又是一番贊美,那詩傳到外面,沒有意外,又傳來一聲歡呼聲,不少妙齡少女都把含情脈脈的目光放在袁成峰身上。</br> 才子嘛,什么時候都是這樣受歡迎。</br> 就是袁煒,也不時摸著自己下巴的幾根銀須笑而不語。</br> 作為袁成峰的長輩,看到自己家子侄這般爭光,袁煒不但感到袁家后繼有人,也感到臉上有光。</br> “哈哈,袁兄,你這詩,肯定是今晚這里水平最高的詩了。”一名陳姓的才子大聲獻媚道。</br> 不少人也很識趣地附和道。</br> 袁成峰朝眾人擺擺手,示意大伙靜下來。</br> 等大伙都靜下來,并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后,袁成峰這才一臉遺憾地說:“這詩其實水平一般,說好那是謬贊,要說這詩最好,那更是抬舉,這里還有那么多仁兄還沒出手,后面的爭魁更是精彩不斷,可是,只要有一個人在這里,在我們這些年輕一輩中,他敢自認第二,就沒人敢第一。”</br> 前面的謙語,誰也不會放在心上,謙讓是一個君子美德,但是,后面一句話卻惹怒了在場不少人。</br> 口氣太大了吧人,誰這么囂張?</br> 程從文是國子監高才生,也算是才華橫溢之輩,聞言馬上不憤地說:“他自認第二,就沒人敢自認第一?程某不才,還想見識一下這位年輕才俊。”</br> “就是,誰這樣有膽色,敢小視在場這么多才子。”那陳姓才子也是相當的不滿。</br> 眾人也被袁成峰的話刺激,紛紛詢問是哪個這樣獨領。</br> 就是一直在旁邊看戲徐家兄弟,也表示想認識一下。</br> 在現場一眾才子的追問下,袁成峰故作神秘地說:“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這一位。”</br> 說罷,徑直把手指向正在美滋滋吃菜的虞進。</br> 虞進也被那根手指震驚了,看到正指著自己,忍不住把身子向左偏了偏。</br> 沒想到袁成峰也把手偏了偏,繼續指著虞進,只是一瞬間,虞進的臉就長了。</br> “不會吧,是這個人?”</br> “咦,這人是誰啊?”</br> “不清楚,剛才看到是徐家兄弟親自送來的。”</br> “那,那不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那個吃貨嗎?別人都在談論,只有他一個勁吃,好像餓死鬼投胎,還以為他是混進來混吃混喝的呢。”</br> 眾人一時間議論紛紛,一時間把注意力都投在虞進身上。</br> 虞進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指著自己說:“什么?我?袁公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br> 不會吧,自己什么時候說過那么囂張的話?</br> 什么自己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這也太囂張了,換哪個聽到都不爽,這不是赤1uo1uo地拉仇恨嗎?</br> 這個家伙是誰?</br> 自己不認識他啊,自己就靜靜地在一旁吃東西、看熱鬧,沒招誰沒惹誰的,怎么還有人跟自己過不去?</br> 不至于吧?</br> “沒認錯”袁成峰笑著說:“浙江余姚虞進,江南大才子,一初見,傳遍長江南北,一曲送別,響徹黃河兩岸,可以說是才子中的才子,有你這位大才子在這里,誰還敢說自己第一呢?”</br> 說起虞進,在場沒幾個人識,但一說起初見和送別,那可以耳熟能詳,特別是那一曲送別,傳唱度極廣,成了送別親朋好友必備的環節。</br> 一時間,眾人看虞進的目光都有些復雜了。(未完待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