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北堯做過很多關(guān)于人生的計劃,  比如還完債手里有閑錢,  退圈開個餐廳。
    不會再有人攻擊他們，不會再有人發(fā)私信詛咒他們早日分手。
    他很向往那種安靜的生活,  只有他們兩個人。周西想種花,  他假裝不愿意，被她拖過去在旁邊鏟土。他很喜歡被周西拖著走,  周西緊緊扣著他的手指。
    他們會有假期,  窩在沙發(fā)上刷劇。看什么不重要，周西躺在他懷里吃著零食，想起來就湊過來啄他一口。
    或者下雨天,  他坐在臥室的地毯上,  看著雨幕玩玩游戲或者看看書。周西會躺在沙發(fā)上翹著腳，把頭放到他的肩膀上,  頭發(fā)蹭到他的臉。周西看到高興處,  就咬他脖子，也不重就含著輕輕么咬，非咬出紅痕。
    沒有謾罵沒有攻擊沒有無孔不入的私生飯沒有隨時隨地出現(xiàn)的攝像頭,  他喘個氣都能被人寫出幾千字作文來分析的日子，太窒息了。
    他計劃過很多關(guān)于未來，他沒想過有一天周西走了,  他因?yàn)檫@些計劃導(dǎo)致周西走向了絕路,  未來的核心沒了。所有關(guān)于未來都沒有了意義，只是一場泡影。
    周西很輕的呼吸，看著對面的陸北堯。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直接的面對面,  沒有深刻的交流過。
    “你什么都不跟我說？”周西突然提高聲音，她把手里的包砸到桌子上，“你就是這樣自以為是！永遠(yuǎn)都這樣自以為是！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憑什么你一個人決定？憑什么你以為我能接受？”
    “我不接受，你滿盤皆輸。”周西狠狠抹掉臉上的淚，她為什么要難過？為什么要哭？這跟她一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不是我，是她，周西被氣糊涂了。
    周西抬起下巴，“她不要你了，你賭輸了，一敗涂地。”
    最初，周啟宇非常堅決的提出他們在一起不要孩子時，他是以為周啟宇看不上他。后來，他隱約猜到一些事，只不過當(dāng)時他猜的是周家有其他遺傳病，沒想到是精神病。
    得知周西的病，他覺得這個選擇正確極了。幸好，他沒有腦子發(fā)熱。幸好，他沒有賭。
    “我對你從來沒有賭。”陸北堯直直看著周西的眼，他在剛剛周西發(fā)脾氣時，看到一些過去的影子。這點(diǎn)熹微的光讓他手指都跟著顫抖，他拼命克制，站直壓下心底悸動，漸漸松開了手，“對不起，我不該不跟你溝通。”
    他的計劃，從來都是單方面。大約是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這是一個很壞的毛病，非常非常壞的毛病。他和周西是兩個人，他們在一起，他就不能自以為是。
    他沒有告訴過周西，他對周西一見鐘情，因?yàn)樽员八塘撕芫谩Ｋ麤]有告訴周西，他牽周西手的時候，鼓起了多大勇氣。他沒有告訴周西，他也到了臨界點(diǎn)。
    他不能告訴周西，家里撐不了多久。他不能說，爸爸可能會坐牢。
    他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一切，他覺得每件事周西都接受不了，都不在周西的承受范圍內(nèi)。不管哪一件事，都會衍生出新的問題。比如不能要孩子，在周西身上，她一定會鬧分手。陸北堯不可能跟周西分手，但這場鬧，他不知道什么時候結(jié)束。
    他把問題攬到自己身上，事情就從根源解決了。
    比如爸爸的事，他扛下來。只要他埋頭干兩年，結(jié)束就全部結(jié)束了。周西什么都不會知道，也不會有危機(jī)感，她依舊在家心無旁騖的吃吃喝喝玩玩種種花，跟閨蜜一起逛逛街買買東西。她不為生計所擾，她也不用出去受委屈。
    可她在家的委屈，都是陸北堯給的。
    “那你一輩子都不打算要孩子？”周西重新?lián)炱鸢澳銈儍蓚€就是傻子，你盲目決定，自以為是。她什么都不說，怕給你壓力，放任自己被網(wǎng)絡(luò)暴力攻擊。”
    周西找孟曉吐槽網(wǎng)上噴子，她在網(wǎng)上跟人大戰(zhàn)三百回合，但她從來沒有跟陸北堯溝通過這個問題。
    其實(shí)她和拼命的控制自己了。
    陸北堯兩次涼下去，好不容易起來，再跌落就沒有多少機(jī)會翻紅，陸北堯已經(jīng)二十七了。可每次看到那些東西，她就忍不住的想發(fā)脾氣罵人，言語就是一把鋒利的刀。她刷一百條好的評論，其中一混著一個諷刺，那個諷刺就像是一把刀捅到她的心臟上。
    她跟陸北堯說沒事，陸北堯安撫她的時候，確實(shí)沒事。
    她有陸北堯，就擁有了鎧甲。
    可陸北堯一走，她那種瘋勁兒就上來了，她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她瘋狂的跟網(wǎng)友對線。她解釋一句，對方衍生出新的攻擊點(diǎn)。撕路人掛網(wǎng)友于是她網(wǎng)暴素人的名聲就出去了，路人噴她素質(zhì)低。
    她不知道后期是不是受病情影響，她越來越敏感，越來越瘋。她清醒過來，不知道自己做過什么。她也會害怕，怕到極致，她就跟陸北堯打電話。
    陸北堯是她的救命稻草。
    “西西。”陸北堯走過來，他走到周西面前才停住，抬手去碰周西臉上的淚。
    周西倏的后退跟他拉開距離，“我不是她。”
    陸北堯的手停在空中，心里驀然一空。片刻，他的手有些落寞的落下去，放在身側(cè)，“我對孩子一直都沒興趣，我沒能力愛孩子，這個問題就不要再考慮，這是我的問題。你現(xiàn)在情況并不是很好，你盡快去看醫(yī)生，如果需要藥物干涉，一定要吃藥。不管分不分開，我希望你過的好。周西，叔叔醒來了，你有很多可以牽掛的東西，不要走絕路。”
    “我會過的很好，我不會走絕路。”周西往后退了一步，強(qiáng)行壓下心中不適。她不能往前，她和陸北堯的敗局夠慘烈了，前面是萬丈深淵。
    “我走了。”
    周西轉(zhuǎn)身出門，陸北堯還站著，周西的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
    一直到消失不見，陸北堯抬手抹了一把臉，他取出煙咬著，低頭點(diǎn)燃，狠狠吸了一口，打火機(jī)撂到桌子上發(fā)出聲響。深邃俊美的臉在煙霧的籠罩在顯得深刻冷冽，陸北堯的茫然很短暫。
    她現(xiàn)在很理智，應(yīng)該不會出事。她身邊有秦怡，秦怡算是靠譜的。孟家人一直都很喜歡她，孟娛也不會虧待周西，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周西的病情并沒有往壞的方面擴(kuò)散，董阿姨說，以前周西最初犯病的狀態(tài)就是這樣，失去了最痛苦的那段經(jīng)歷，但行為狀態(tài)全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qū)別。一切都很好，只是她不再要陸北堯了。
    可她為什么哭呢？
    她真的完全抹殺掉了過去嗎？
    一支煙抽完，陸北堯拿起手機(jī)按了個號碼，那邊接的很快。
    “有事？”
    陸北堯把煙按滅，大步往外走，“我要修劇本。”
    電話那頭的許明睿默了幾秒，“什么東西？”
    “我就這么說吧，你寫的劇本就是狗屎。”陸北堯面無表情戴上口罩，出門上車吩咐小飛開車，他坐的筆直沉暗的眼看著窗外快速后退的燈。
    巨大的黑暗之下，那些燈顯得微弱。陸北堯想，如果他和周西的感情是賭桌，他從上賭桌那天就把命押上了，沒想過下來，這輩子都下不來，“再直接點(diǎn)，狗屎糊到紙上，都比你的劇本有看點(diǎn)。”
    許明睿是民國探案錄的導(dǎo)演兼編劇，陸北堯?yàn)榱隋X接的這部片子。
    “呵，你什么意思？”
    “我不要署名，改出來是你的，我不想拍爛片。”陸北堯的聲音更沉，他又解開了一粒襯衣扣子，喉結(jié)滾動，“不能改我就不拍了，你隨便告我。我沒錢，一無所有。”
    “臥槽，你他媽跟我耍無賴？”
    圈內(nèi)人大部分都知道陸北堯確實(shí)沒錢，他現(xiàn)在就是赤腳大仙。又把粉絲得罪的差不多，經(jīng)紀(jì)人也踢掉了。
    許明睿找陸北堯是看中他的名氣，粉絲基礎(chǔ)，粉絲的購買力。流量時代，流量效益，很多人拍戲用流量來帶熱度，劇本再爛。流量的基本盤在，就能有保底。
    可陸北堯現(xiàn)在的做法，就是胡來。
    許明睿頓時覺得六千萬扔水里了，但既然開機(jī)，就硬著頭皮拍。可現(xiàn)在陸北堯要改劇本，他一個藝人怎么不上天呢？
    “你在威脅我？”許明睿一個鐵憨憨，當(dāng)初為了搶陸北堯，直接給人付了三分之二片酬做定金。開機(jī)投資又不少，現(xiàn)在陸北堯不玩了，他沒有太多的辦法。
    “就算我硬著頭皮繼續(xù)拍完，這部會成為我的黑歷史，也會是你導(dǎo)演生涯的恥辱，會釘在恥辱架上被永遠(yuǎn)嘲笑。”陸北堯解開襯衣袖扣，挽起衣袖，露出來的手臂上有清晰的疤痕，藏在陰影當(dāng)中，“改完不爆剩余片酬我不要了，你可以擬合同。”
    “你之前可以接受，現(xiàn)在為什么不可以？之前你就不怕成為你的黑歷史？我的劇本真這么爛，你接什么？”
    “錢多，要養(yǎng)家糊口。”陸北堯毫不避諱，“現(xiàn)在我什么都沒有了，只想認(rèn)真拍戲。你讓我改，我保證，帶你紅。”
    他知道許明睿的性格，有錢的三代，做事全憑喜好。性情直爽，不記仇，這個談判他不會輸。
    漫長的沉默后，許明睿說，“你在什么地方？見面聊吧。”
    掛斷電話，陸北堯握著手機(jī)許久，他不能退圈，離周西太遠(yuǎn)了。
    留下來，就不能繼續(xù)之前的模式，透支的東西早晚要還回去。
    陸北堯跟小飛說道，“去查下五月份西姐的通話記錄，全部。”
    小飛回頭，看到陸北堯的臉，他又把話咽回去了，“好，我明天早上去就查。”
    陸北堯把整個隊伍都拆掉了，就留了個小飛在身邊。陸北堯給他的待遇很好，他也不想走。
    短信轟炸查的難度太大了，這種很難查，那些號碼全是虛擬。
    陸北堯給周西換過幾次電話號碼，就怕發(fā)生這種事，到底還是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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