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元朗踏進(jìn)王祖民辦公室,他也剛到,脫掉風(fēng)衣正要掛上,被厲元朗一把接過來,掛在衣帽架上。</br> 王祖民拿著保溫杯,看著厲元朗滿意點頭說:“情緒不錯,比昨天下午強多了。看你精神煥發(fā),一定是有了收獲。”</br> 厲元朗就猜到王祖民或許知道他昨晚暴揍鄒紹來的事情,便想解釋清楚。誰成想,王祖民擺了擺手說:“有些事情不需要告訴我,去跟水處長說去,她才是系鈴人。”</br> 他的話一語雙關(guān),怎奈水婷月能不能接受,會不會原諒,都在兩可之間,厲元朗沒這個把握,暫時還不想觸碰。</br> “你既然想通了,我就不多說什么了。今天沒事的話,上午就去水明鄉(xiāng)上任吧,常務(wù)副鄉(xiāng)長不能空著。”王祖民說話間慢慢坐在椅子上,繼續(xù)講道:“我今天上午事情多,就不陪你下去,讓孟令江去好了。”</br> 孟令江是組織部副部長,排名最末一位。厲元朗現(xiàn)今只是個常務(wù)副鄉(xiāng)長,又不是黨委委員,對等級別,派組織部副部長同去,王祖民已經(jīng)算給足面子。一般情況下,干部科科長下去宣布也屬正常。</br> 厲元朗走出王祖民辦公室時,正好遇見春風(fēng)得意的田東旭。估計他也是剛接到通知來組織部談話的,副主任升為主任,級別提了半格,副科變?yōu)檎疲焐贤蝗坏魝€大餡餅,不砸高興才怪。</br> 怎么也得說,政府內(nèi)部人員調(diào)整,方玉坤沒有阻攔,主要是金勝答應(yīng)不插手下一步大規(guī)模人事調(diào)整有直接關(guān)系。</br> 你不給我設(shè)坎,我就不給你使絆子。和平相處的兩條平行線,不曾交集,井水不犯河水,誰都不吃虧。</br> “厲主任。”田東旭搓著手,他打心眼里還是挺感激厲元朗的。金勝今早給他打電話,說提拔他接替厲元朗做辦公室主任,田東旭還以為聽錯了,蒙圈好半天。</br> 直到金勝告訴他上班后就去王祖民辦公室談話,這才緩過味來,表了決心并且感謝金勝的信任。</br> 金勝卻說:“要謝你就謝元朗吧,是他推薦的你。東旭,你在政府辦干的年頭也不短了,要多學(xué)學(xué)元朗的工作作風(fēng),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埋頭苦干扎實做人。”</br> 聽得出來,金勝對于田東旭那次安排午飯搞花樣,還是耿耿于懷,只不過礙于厲元朗的面子才使用田東旭。況且,除了他,政府辦還真找不出一個合適人選,田東旭屬于矮子里拔大個。</br> 所以說,他見到厲元朗自然要感謝他的舉薦之恩,少不了說好話。</br> 厲元朗囑咐田東旭幾句,交代他金勝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切記,不能玩投機取巧那一套。</br> 忠言逆耳,田東旭卻沒有任何反感,理解厲元朗這是為他著想,在幫他,千恩萬謝方才握手道別。</br> 走到樓下停車場,韓衛(wèi)早就開車等著他了。厲元朗沒有上車,而是站在車邊上抽煙等著孟令江。</br> 大約十幾分鐘后,孟令江才夾著公文包出現(xiàn)。他四十多點,豬頭大耳,個子不高,肚子倒是挺大的。</br> 還學(xué)著大領(lǐng)導(dǎo)模樣,喜歡把褲腰帶扎在大肚子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特別像被勒成兩截的不倒翁。</br> “咦?”看著厲元朗的捷達(dá)王,孟令江眉頭一皺,問:“這是你的車?這么破,是不是太寒酸點了。”</br> 厲元朗清楚孟令江這個人好擺架子,眼高手低,本事沒有多少,裝犢子絕對一流。</br> 也就沒跟他計較,笑說:“這是我自己的車,破是破了點,不過好在抗造,跑鄉(xiāng)下的泥土路倒是挺實用的。”</br> 孟令江冷哼一聲:“還以為你說的是輛坦克呢,沒見把破車美化這么好的,不愧做秘書出身,嘴皮子夠溜的。”</br> 二人對話間,一輛黑色奧迪驅(qū)行過來。組織部長王祖民的座駕才是帕薩特,這輛奧迪指不定是從哪里借來的,反正組織部沒這么好的車。可見孟令江對于此次水明鄉(xiāng)之行的重視程度還是挺高的。</br> “咱們走吧,厲副鄉(xiāng)長。”孟令江調(diào)侃厲元朗一句,大手一揮,鉆進(jìn)奧迪車率先駛離出縣委大院。</br> 韓衛(wèi)開著捷達(dá)王緊隨其后,兩輛車一前一后穿過縣城主路,沿著出城山道疾馳而行,直奔水明鄉(xiāng)。</br> 水明鄉(xiāng)距離縣城不算太遠(yuǎn),主要是道難走,盤山路多,竟是沙石路或者土路,坑坑洼洼的,顛簸厲害。</br> 走了一個多小時,到達(dá)水明鄉(xiāng)已經(jīng)十點多了,眼看著快到中午了。</br> 水明鄉(xiāng)政府位于鄉(xiāng)中心大街上,是全鄉(xiāng)僅有的幾棟二層小樓之一。外觀氣派,院子寬大,光滑的水泥地面和院外大街坑洼的路面形成天然反差。大樓門口矗立著一對石獅子,威風(fēng)凜凜,頗有古時衙門風(fēng)范。</br> 按照程序,厲元朗今天報到,鄉(xiāng)政府肯定已經(jīng)接到組織部通知,知道他們要來。</br> 可是厲元朗和孟令江下車后,站在空曠的院子里,卻沒見到一個人,哪怕連條狗都沒有。</br> 厲元朗還好說,本來自己就是被下放,不愿意在小節(jié)上斤斤計較。可是孟令江不同,好歹他也是正科級的副部長,名頭大,組織部的一只老鼠也比鄉(xiāng)政府的貓有優(yōu)越感,這是城鄉(xiāng)天然的心理優(yōu)勢,改變不了。</br> 孟令江一見沒人接待他,臉立馬拉得老長,對厲元朗發(fā)著牢騷說:“馬勝然是怎么回事?不派人接待咱們,肖展望也該露個面吧。我今天不光是宣布你的任命,還有他肖展望的呢。”</br> 隨即,對身邊的干部科侯科長努嘴說:“你去,去看看鄉(xiāng)政府里面還有沒有喘氣的活物,馬上給我叫過來,太不像話了,真是不拿豆包當(dāng)干糧。”</br> 厲元朗趕緊勸阻道:“孟部長,我看算了吧,也就幾步遠(yuǎn),咱們先進(jìn)去再說。”</br> 孟令江放不下身段,非要就在這里站著,反正他不宣布縣委任命,肖展望就不能走馬上任,看是你肖展望著急,還是我著急。</br> 正僵持著,忽見樓里面急匆匆跑出來一個人,滿臉堆笑直奔孟令江而來。</br> 那人鷹鉤鼻子三角眼,長了一張刀條臉,小眼睛嘰里咕嚕亂轉(zhuǎn),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br> 厲元朗看著眼熟,想起來了,那次他陪同金勝來水明鄉(xiāng),遇見的第一個就是他,他叫什么來著?對,黃文發(fā),鄉(xiāng)黨政辦秘書。</br> “您就是孟部長吧?”黃文發(fā)伸出雙手一把握住孟令江的手,點頭哈腰,一臉媚相。</br> “嗯。”孟令江一只手和黃文發(fā)握著,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面露不悅的問:“你是鄉(xiāng)里的?”</br> “我叫黃文發(fā),黨政辦秘書。”黃文發(fā)如實自我介紹完畢,又看了看厲元朗,臉上掛著假笑,說:“厲副鄉(xiāng)長,你好。”</br> 厲元朗自然不會像孟令江那樣托大,沖黃文發(fā)一點頭,禮貌的握了握手,并問:“鄉(xiāng)里其他領(lǐng)導(dǎo)怎么不在?都下去了?”</br> 這么說無非是給這些人找臺階下,別給孟令江弄出怠慢他的借口。大家將來還要在一個馬勺里吃飯,抬頭不見低頭見,給他們留點面子,也是給水明鄉(xiāng)領(lǐng)導(dǎo)集體面子。</br> 黃文發(fā)何等聰明,立馬順桿下,露出一副不得已的無奈相,搖頭晃腦說:“這不嘛,韓家屯發(fā)生洪水后,老百姓對政府賠償有異議。馬書記就帶領(lǐng)全體班子成員,親自坐鎮(zhèn),去安慰受災(zāi)戶了,鄉(xiāng)里就剩下張國瑞副書記和我了。唉!鄉(xiāng)里離開馬書記真是玩不轉(zhuǎn),哪個村里有事,也只有馬書記能出面才能擺平,嘖嘖,馬書記就是我們的脊梁骨。”</br> 這馬屁拍的,爐火純青,滴水不漏。很顯然,黃文發(fā)就是馬勝然跟前的忠犬八哥,這一點毋庸置疑。</br> 因為工作原因沒來出面接待,孟令江挑不出理來。盡管黃文發(fā)有撒謊嫌疑,哪有一二把手同時下鄉(xiāng)的道理,黨委書記不在,鄉(xiāng)長也要值守。何況今天還有重要人事宣布,這是必要的組織原則。</br> 純粹是糊弄人呢,這是馬勝然故意給個下馬威,就是針對厲元朗的,孟令江不過是沾光而已。</br> 你不是縣長眼前的紅人嗎?雖然落難,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余威猶存。但是你也要打聽打聽,在我馬勝然的一畝三分地上,是龍你給我盤著,是虎你給臥著,無論是誰,我馬勝然在水明鄉(xiāng)就是天!</br> “你趕快給馬勝然和肖展望打電話,組織召開全鄉(xiāng)干部大會,我要馬上宣布任命決定,開完會還要返回縣里。”孟令江近乎命令式的口吻吩咐黃文發(fā)。</br> “孟部長,馬書記臨走的時候交代過,讓您和厲副鄉(xiāng)長先吃飯,下午一點半他們準(zhǔn)時趕回來開會。您看都快中午了,飯菜早就備好,咱們先去吃飯。”</br> 黃文發(fā)正說著話,就見從鄉(xiāng)政府大樓里呼啦啦又走出來三個人。兩男一女,中間男子四十來歲,國字臉,濃眉大眼,一米八的個頭,儀表堂堂。</br> 他右邊的男子年近五旬,比他矮了半頭,戴著一副瓶底厚的近視鏡,頭發(fā)略微花白,像個老學(xué)究。</br> 左側(cè)的女子三十五六歲的年齡,梳著齊耳短發(fā),眉清目秀,很文靜的模樣。一襲深藍(lán)色衣褲,細(xì)腰長腿,渾身上下透著知性女人的成熟味道。腳下蹬著黑色高跟鞋,只比中間男子矮了一個腦瓜頂,估計個頭怎么也在一米七以上。</br> 中間男子快步來到孟令江和厲元朗面前,主動伸手介紹:“我叫張國瑞,水明鄉(xiāng)副書記兼紀(jì)檢書記,歡迎孟部長前來指導(dǎo)工作。”</br> 握完孟令江的手,又伸手和厲元朗重重握了一下,笑說:“歡迎厲鄉(xiāng)長到水明鄉(xiāng)工作,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br> 只是,張國瑞這邊說著話,一直站在厲元朗背后的韓衛(wèi),竟然眼圈泛紅,激動得嘴唇都在顫抖,忽然間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舉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