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個多云的天氣。</br> 上午不到九點,甘平縣委大院集中了幾十號人和三十多臺小轎車,全部以黑色為主。</br> 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xié)和縣紀(jì)檢委五大班子領(lǐng)導(dǎo)悉數(shù)到場。一時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像極了運動會現(xiàn)場。</br> 九點鐘,隨著前面警車啟動開道,縣委書記方玉坤的專車奧迪緊隨其后,接著是金勝的帕薩特,林木的奧迪,王祖民的帕薩特……</br> 幾十輛車一輛接著一輛,浩浩蕩蕩駛出縣委大院,沿著主干道一路前行,過了收費站直奔廣南市方向。</br> 錢允文生病住院,成為今天唯一缺席的縣領(lǐng)導(dǎo)。</br> 厲元朗的車夾在其中,他沒有坐私人捷達(dá)王,而是政府小車班的一輛黑色現(xiàn)代,自然是韓衛(wèi)開車,他依然坐在副駕駛位子上。</br> 畢竟是公事場合,厲元朗沒必要低調(diào)了。</br> 韓衛(wèi)跟他也熟悉了,自然話也就多了起來。韓衛(wèi)邊開車邊說:“主任,真帶勁,我開了這么多年車,今天頭一次不用等紅燈了,看見沒,警車開道,交警執(zhí)勤,一路綠燈,其他車輛全給咱們讓道。”</br> 厲元朗可沒韓衛(wèi)那么輕松,方玉坤如此興師動眾,不知道水慶章會不會買他的帳。</br> 他搖頭嘆息道:“韓衛(wèi),咱們看著風(fēng)光,其實是動用百姓給予的權(quán)力,侵害百姓利益。”</br> “侵害利益?”韓衛(wèi)不解,看了一眼厲元朗,等著他指點迷津。</br> “這么跟你講吧,咱們不按照紅綠燈通行,而把百姓車輛堵在這條大街上,當(dāng)誤了他們出行,事情不大但意義重大。萬一誰要是有個急事,豈不影響到人家了嗎?”</br> “哦。”韓衛(wèi)頻頻點頭道:“主任,你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可不是么,咱們幾十輛車通過這條路,最起碼要十幾分鐘,肯定耽誤了百姓行程,占有了他們的私人時間。到底是主任,看的就比我遠(yuǎn),比我全面。”</br> “別拍馬屁了。”厲元朗正色問:“你看大街上那么多交警攔住百姓的車卻放行咱們的車,是因為什么?”</br> “咱們是縣政府的車,公事為重,當(dāng)然要放行了。”韓衛(wèi)掃視車窗外仔細(xì)回答。</br> “說對了一半,另一半是因為咱們手中掌握管理交警的權(quán)力,而老百姓沒有,他們自然要聽咱們的,不用去討好老百姓。”厲元朗略做感慨道:“其實想來很搞笑,咱們拿著老百姓賦予的權(quán)力,卻在侵犯老百姓的利益,卻口口聲聲喊著為老百姓服務(wù),真是無稽之談。”</br> “所以說韓衛(wèi),老百姓是最通情達(dá)理的,也是最善解人意的。這么好的老百姓,我們不能欺負(fù)他們,更要愛護(hù)他們,要有一顆正直的心,這樣才能對得起‘人’這個稱呼。”</br> 聽了厲元朗講這些,韓衛(wèi)一邊消化一邊品評著里面的道理。他發(fā)現(xiàn),厲元朗這人不僅正直,說話還頗具哲理性,真懷疑他上大學(xué)念的不是系,而是哲學(xué)系。</br> 二人說著話,車隊已經(jīng)上了高速,加速往目的地駛?cè)ァ?lt;/br> 甘平縣處于省城允陽和廣南市中間,有意思的是,從甘平到省城允陽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可甘平要是到廣南市,怎么也得一個半小時以上。</br> 也就是說,從甘平到允陽比到廣南市還近。按理說,允陽完全可以把甘平變成它名下的一個區(qū),就是因為甘平縣太窮了,允陽作為省會城市,不愿意被這個包袱拖累,才甩給了廣南市。</br> 真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人如此,就連城市也這樣。</br> 甘平縣和廣南市的交界處不算遠(yuǎn),在高速上開了二十來分鐘就到了。于鶴堂帶著縣委辦的工作人員打前站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并不時和前方的水慶章車隊保持通話聯(lián)系,詢問他們所在位置。估計再有半個小時,車隊才到。</br> 大家依次下車,按照職位大小列隊等候。厲元朗的身份不足以站在隊伍前面,都快排到最后了,身邊都是各大局的一把手。</br> 畢竟這次是縣委牽頭迎接,于鶴堂才是那個露臉大忙人,他這個政府辦主任只能退居后面了。</br> 大家站在原地,相互和身邊人交頭接耳,說著悄悄話。</br> 這時,厲元朗身邊呼啦啦走來幾個人,有扛著攝像機的,還有拿著話筒的,一看就是縣電視臺的記者和攝像。</br> 厲元朗還以為那個女記者是韓茵呢,就多看幾眼。結(jié)果并不是,而是一個年輕女孩,二十歲多一點的年齡,青春年少。</br> 不對啊,韓茵可是縣電視臺的臺花,這種場合怎么換成一個小姑娘了,她怎么沒來?</br> 真是不經(jīng)念叨,厲元朗正疑惑著,身后腰眼處被人輕輕捅了一下。他回頭一看,正是一臉桃花燦爛的韓茵。</br>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黃色風(fēng)衣,白色高領(lǐng)小衫,將她身材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br> 韓茵本來就好看,在男人扎堆的官員里面非常顯眼,猶如芳草萋萋中的一朵小花,嬌艷欲滴。</br> “你怎么沒去當(dāng)主持人,而換成那個小姑娘了?”厲元朗好奇問道。</br> “喲,我的大主任,你不看電視啊,可真是孤陋寡聞。告訴你吧,本人已經(jīng)晉升為新聞部主任了,以后再也不拋頭露面,改為幕后指揮了。”韓茵志得意滿,心情好到爆表。</br> “你升官了?”厲元朗萬萬沒有想到,在他這里走后門不成的韓茵,竟然圓了夢想。不是文廣新局的賀局長不同意么,難道他臨時改了主意?</br> 厲元朗本想問個清楚,韓茵卻被人叫走了,弄得他一頭霧水澆在腦袋上,一直濕漉漉的不明所以。</br> 今天真是盛會,厲元朗這邊剛見完韓茵,卻愕然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站在方文雅身后的蘇芳婉。</br> 多日不見的小丫頭,剪了碎發(fā),顯得成熟不少,穿著一套深藍(lán)色職業(yè)女裝,前凸后翹。</br> 正好韓茵走過去和方文雅交談,似乎方文雅正在交代一些事宜。她是宣傳部長,這次水慶章來甘平視察,宣傳方面她全權(quán)負(fù)責(zé),新聞采訪視頻報道二十四小時實時滾動播出,宣傳力度非常強大。</br> 有那么一句話,三個女人一臺戲,她們?nèi)齻€女性湊到一塊倒不是添亂。不過從遠(yuǎn)處望去,爭芳斗艷,各有韻味。</br> 厲元朗禁不住多看幾眼,內(nèi)心里品評一番。方文雅處在哺乳期,有成熟媽媽的味道。韓茵被他開發(fā)過后一直獨身,缺少滋潤,急需男人關(guān)愛。而蘇芳婉含苞欲放,娉婷裊娜,渾身上下透著青春美少女的活力。</br> 看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這個凡夫俗子自然不能免這個俗套。</br> 正好趁著這段閑來時光,可以瀏覽一下官員眾生相。</br> 厲元朗馬上收回看美女的目光。美女養(yǎng)眼,可不能總看,別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好色之徒。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別弄個吃著碗里的,看著盆里的,想著鍋里的,又惦記人家地里的。</br> 無意中,厲元朗發(fā)現(xiàn)站在隊伍末尾處,鄒紹來和文廣新局的賀局長,二人低頭交談,鄒紹來還不時把目光瞄向不遠(yuǎn)處的韓茵身上,掃來掃去的,透著一股邪惡氣息。</br> 媽的,這家伙眼珠子嘰里咕嚕亂轉(zhuǎn),準(zhǔn)是沒憋什么好屁。</br> 雖然他和韓茵已經(jīng)離婚,或許是男人固有的理念作祟,自己用過的東西不喜歡讓別人碰,即便是這種碰法名正言順合理合法,厲元朗也不樂意。</br> 哼,鄒紹來,別想著把歪心思用在韓茵身上,否則跟你沒完。</br> 胡思亂想著,何永志掛斷手機眉頭緊鎖信步走來,站在厲元朗身邊,欲言又止的樣子。</br> “何局,遇到什么為難事了?”自從上次被誤抓進(jìn)城關(guān)派出所,看到何永志處理孫守成宋新利干凈利落,不徇私情,厲元朗覺得何永志還是個不錯的人,最起碼對得起頭上的警徽。</br> “厲主任,你說這事……唉!”何永志搖頭嘆氣道:“恒勇昨晚在洗浴中心叫了個俄羅斯小姐,正好被我們掃黃大隊給抓了個現(xiàn)行。他竟然說,正跟那女的學(xué)俄語,你說有光屁股學(xué)俄語的么,簡直就是強詞奪理,耍無賴。”</br> “怎么處理的?”厲元朗又問。恒勇這家伙什么不要臉的事情做不出來,這事不奇怪。</br> “還能怎么辦。”何永志訴苦道:“錢縣長在病床上打來電話,讓我們盡快罰款放人。孫秘書也過問此事,還特意提到林書記很重視。”</br> 錢允文跟恒家有關(guān)系,他出面不足為奇。但是孫奇替恒勇說情就有點意味了,會不會林木也想通過錢允文登上恒士湛這條大船呢?</br> 嫖宿這種事屬于治安案件,基本上罰款了事。可恒勇這家伙簡直讓人無語,那么大一個老板,五百塊錢的罰款他卻執(zhí)意不交。</br> 罰五百屬于最輕處理了,恒勇還不干,在局里大嚷大叫,還威脅辦案民警,他記住這些人了,他會告訴他爸,把這些人一個個都給擼了,永遠(yuǎn)穿不上這身警服。索性后來,是遠(yuǎn)大公司的老總倪遠(yuǎn)景替他交了罰款,才算了事。</br> 這個恒勇,真是個人才。</br> 厲元朗都覺得可笑,恒士湛是組織部長不假,組織部長管官帽子,還能管警帽子?這也太掉價太沒水平了。</br> 不過他還是好心提醒何永志:“何局,恒勇被抓現(xiàn)場的視頻和圖片你最好備份一個,我估計隨后就有人管你要原件了。”</br> 何永志微微點著頭,這事他還真沒想到,恒勇不是政府官員,可他是恒部長的兒子,這事傳出去畢竟不體面,肯定要冰封消息,銷毀所有證據(jù)。</br> 還是厲元朗想得周全,何永志對厲元朗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層。</br> 正這時,遠(yuǎn)處一輛警車閃著警笛開過來,水慶章的車隊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